因為本人之前一直是企業高管，所以生意場上的那一套爾虞我詐早就爛熟於心，不管遇到多奇葩的事都不會太驚訝了，什麼老賴之類的也見多了，各種奇葩理由也是層出不窮，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人家不敢說的。可是萬萬沒想到，難得幫“公家”部門做一回事，卻也是大開眼界啊！
辭職在家專職寫作後，也陸續接了一些替人寫作的活，但畢竟都是商業行為，就算最後有點問題，也出入不是太大，可去年本人有幸接了一單“公家”的活，花費我一個多月，交稿五萬多字，事前談好的三萬元稿酬，最後卻拖了整整一年多，而且到手的時候只有少得可憐的兩千塊！這才讓我對“公家”再度產生了強烈的疑惑，難道現而今最不靠譜的項目，反而卻是“公家”的麼?
事情還要從2018年的五月說起，那天，忽然接到一個朋友發來的信息，說是我們當地的有關部門委託市作協的作家寫一本反應當地三十年發展變化的書，要求將當地三十年來的風貌和如今的變化都表達出來，可是市作協裡大多不是當地人，所以只好求助於我們這些又能寫又是當地人但卻不是作協會員的作家。
一聽是“公家”的項目，還是個露臉的機會，當然很有興趣啊，於是約定了時間去進一步洽談。當天去了十來位作者，有關部門也來了兩個人，自稱某辦公室主任和某副科長，然後花了一個小時給我們講了一大堆套話和廢話，最後的重點就是，按稿件字數，一萬字六千元稿酬，說是因為“公家”經費有限，所以也就只能稿費給低一些。
當時大多數人都沒有意見，當然也有人覺得不合適離場了。最後，有十多個人先後在會議紀要上籤了字表示願意參與並選定了自己的寫作範圍，我也是其中之一。可是這份會議紀要卻並沒有給到我們，只說了一句複印之後會給大家的（可之後要了三次都以各種藉口推脫不給，最後直接說找不到了）。
當有人問起費用結算問題時，那個主任拍著胸脯說道，給“公家”做事還不放心嗎，這是專款專用的，兩百萬的項目款已經在走流程，等大家交稿後一週之內一次結清。大家當時也都是會心的一笑，都覺得這話沒錯，“公家”怎麼可能會欺騙我們這些窮作家啊！
當然，當時並沒有想這麼多，於是接下來便開始全身心的查資料找素材，為了找到原始數據，還跑了多家圖書館和檔案館，找到了三十年前到現在的大部分真實數據和原始材料。整理素材和數據，找相關的照片，這一過程大概花了十來天的時間，接下來的二十多天，便是動筆和反覆修改潤色。
一個月多後，按時按量的交上了五萬多字的稿件，當時負責編審的主編看完稿件之後回覆說稿子非常的好，基本不需要他們怎麼修改了。同時提出有一個作者的內容粗製濫造，他們非常不滿，問我願不願意接過來多賺一筆錢？我考慮再三，還是不願意拿這種別人吃剩的東西，便婉言謝絕了。後來才發現，當時的這個決定真是再英明不過了！
稿子的事情沒問題了，那接下來，就該等稿費了，五萬多字，三萬的稿費，想想還是有點小興奮啊。可這時候，“公家”人善於打太極的優勢就開始逐漸凸顯了，最開始說好的交稿後一週內發放，在我們交稿一週之後之後，告知我們要等所有人的稿子過審之後才算交稿時間。
一想到還有一個人的稿子因為有問題還在重寫，大家也就沒說什麼，那就等吧。一個月之後，終於又等到答覆，所有稿子都過審了，已經在校稿排版階段。按原來說定的，那就是一週後發稿費了？可時間到了，又來一個藉口是說撥款流程還沒走完，請大家耐心等一下。
好嘛，既然如此，那就等一下好了，誰也不是等米下鍋的困難戶，自然也不會催。可這一等，就又是一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終於有人在群裡忍不住問這撥款流程到哪一步了？那主任便開始各種抱怨“公家”流程太難走了，因為一個章沒蓋對，又打回去重新走流程了。
這時候，大家的心態還是好的，也沒太在意，甚至還有人出來打趣，說“公家”辦事就是這麼死板，確實沒辦法，她也經歷過這一點折騰。那就沒啥可說的了，繼續等吧。可接下來，一個月又一個月過去，那“公家”的撥款流程似乎永遠沒個走到頭的時候。
轉眼半年過去了，那主任似乎也覺得用還在走流程這個藉口有些說不過去了，於是又找了一個新的藉口：有關部門正在重新評估這個項目，可能有取締的風險，但他們正在努力的爭取，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到了此時就看出這些“公家”人的厲害了吧？
他把你熬的開始焦躁之後，立刻拋出一個重磅炸彈，讓你一下子陷入極度的焦慮和恐慌之中，按他的話說，比他們更大的“公家”部門，可能不同意這個項目的實施，那就是說我們的努力很可能成為泡影，一分錢都拿不到！所以，這時候所有人的矛頭不再指向這個主任，而是上面卡他們的“公家”部門。
雖然這個主任沒有拿出任何證據，沒有任何書面的東西或是圖片證明上面的“公家”部門在作梗，可大家卻大多都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甚至有作者還義憤填膺的說道，這些“公家”部門，就是吃喝玩樂採購高檔設備有錢，做這樣的文化工程卻捨不得出錢，這一下，原先這位主任頂著的壓力瞬間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們接觸不到也看不見的“某部門”領導。
就這樣在，這個主任很聰明的隔三差五出來唱一唱高調，罵一罵“上面部門”的領導，就讓大家在憤慨和焦慮中又拖過去了三個月。直到那一天，某位作者出來說，他今天剛好去那個部門辦事，也見到了該部門的人，隨口問了一句，人家說並不知道這個事？
原以為被戳穿謊言，這個主任該慌張了吧？哎，我們簡直是低估了“公家”人的臨危不亂啊！人家毫不在意，只是輕蔑的一笑，然後就義正辭嚴的說道，你這樣去問，誰會承認他們知道這事，誰會承認是他們在卡這個事？人家肯定回答不知道啊！
很多人一想，似乎也對，於是又有人出來說道，那到也是，“公家”的人最善於裝糊塗打太極，大家也深以為然，可我們似乎都忽略了，這個主任也屬於“公家”人啊！好，事情就這樣被他化解了，一個月之後，知道再拖下去可能是會出問題了，於是，這主任終於告訴我們，再度審核通過了，又進入了撥款的審批流程，大家再耐心等一個月就好。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可畢竟馬上就要看到希望了，大家也還是開心的，甚至還相約拿到稿費之後好好聚一聚，然後，這主任又以種種藉口拖了兩個月就不再一一贅述了。在交稿後的第十四個月，才終於通知我們去領稿費了，好不容易等來這個消息，大家真是喜出望外啊！
可當我興高采烈的跑去領取稿費時，卻先遞過一張表讓我簽字，上面的內容是承認稿費已結清，並且承諾作品版權歸該書的編輯部所有，今後也不會再對此提出異議。還沒拿到一分錢就要籤這個字，大家心裡也頗有點犯嘀咕，可這主任的一句話又讓我們無可辯駁：“公家”的流程就是這樣的，先簽字才能領錢。
好嘛，一聽這是“公家”的規矩，那就是沒有任何轉圜餘地的意思了。無奈之下，面面相覷之後，大家嘴裡說著：形勢比人強，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之類的笑話，紛紛無奈簽了字。主任滿意的一笑，將簽好字的承諾書收進了保險櫃，這才拿出領款單來叫大家簽字。
可大家看到領款單上的數字時，瞬間就炸鍋了！因為稿費金額居然只有——兩千！這是觸及到根本利益了，大家自是再也忍不住了，紛紛出言質問，結果，這主任毫不慌張，端著茶杯慢條斯理的說道：哎呀，我們是清水衙門，經費緊張，在支付完所有的出版印刷和宣傳費用後，就只剩一兩萬塊錢了，這還是從我們部門的活動經費裡給大家湊了這些錢呢，大家就體諒一下我們“公家”人的難處吧，就當是為家鄉做貢獻了！
大家自然是不幹的，三萬到兩千，這縮水縮的也太嚴重了點吧？可面對群情激奮，那主任只說了一句：反正你們已經簽字了，要麼領錢走人，要麼你就去打官司告我們去，隨便你們！說完，主任端著茶杯便起身走了，只留下我們和一個發錢的出納。
大家一商量才發現，我們手裡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告他們啊！這局做的真可謂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眾人只有無奈的笑笑，為了三萬塊錢和“公家”打官司？可能麼？哈哈，算了吧，只能自認倒黴了，於是紛紛簽字領錢走人，說好的聚會自然也是無心再搞了。
又過了一個月，成書終於出來了，畢竟也還是欣慰的。可翻開作者頁一看，大部分人又炸鍋了，因為作者名單裡，除了原本就是市作協會員的那幾位，其他人的名字全部被作協裡的“名人”取代了。面對質疑，主任只回答了一句：上面交代了，這是形象工程，作者必須是市作協裡的，而且最好是有名氣的，對不住了各位，以後有機會再合作吧。
說完，主任就把群解散了，只留下我們這群傻X自己在底下咒罵，估計那主任也正端著茶杯翹著二郎腿在嘲笑我們這些沒見識過“公家”手段的蠢貨吧？
至此，在親身經歷過這一場之後，我才在四十歲時，終於明白了“公家”的公信力為何會在百姓心中蕩然無存了，這期間，不管是大家的對話還是那主任的自嘲，都在告訴大家，“公家”辦事拖沓，“公家”程序複雜，“公家”規矩很多，而且“公家”要你如何你就只能如何，最後便是，“公家”的話，是可以不作數的！而你，毫無辦法！
撰文——老文
~~~~~文中圖片均來自網絡~~~~~
閱讀更多 老文說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