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被稱作好萊塢的“上帝”。
作為好萊塢近15年來最具權勢的製片人,哈維·韋恩斯坦這個名字,擁有許多響亮的前綴。
現代獨立電影的教父,是兩家知名影視公司的創始人,參與過製作和發行的電影中拿過超過300項的奧斯卡提名,手握70多個奧斯卡小金人......
但是這些名號將成為過往雲煙,取而代之的是——“性犯罪者”哈維·韋恩斯坦。
歷時3年的哈維·韋恩斯坦性侵一案,終於在3月11號判決,法庭判處哈維23年監禁。
意味著今年已經68歲的他,餘生都將在監獄裡度過。
在潛規則了眾多好萊塢女星和公司女員工長達30年後,他終於被受害者們從高高在上的神壇上扯了下來。
是誰在與“上帝”為敵?
哈維·韋恩斯坦這座“大廈”的傾倒,要從這些被他傷害過的姑娘們開始說起。
2017年10月5日,《紐約時報》一篇披露哈維“潛規則”和性騷擾的報道橫空出世。
數名與他合作過的女演員以及公司內部女員工,共同指控哈維性侵犯。
記者與受害者們在文中展示了大量證據。
包括對現任和前任僱員、電影業工作人員的訪談記錄,以及法律記錄、電子郵件和他所經營的米拉麥克斯公司和韋恩斯坦公司的內部文件等等內容。
文章剛剛出來的時候,哈維還開玩笑說,將用4千萬搞定這些鬧事的女人。
巧言令色地解釋說,是自己的處事方法老派引起的員工不滿而已。
他像往常一樣很快出來否認事實,收買媒體,抹黑受害者。
這不是哈維第一次利用骯髒輿論來獲取利益。
“大表姐”詹妮弗·勞倫斯就曾在得獎的時候調侃:“感謝哈維幫我幹掉所有競爭對手。”
因為哈維,她成為了第一個90後奧斯卡影后。
早在1998年,哈維就非常熟練地在幕後操縱媒體,給自己的電影造勢,以達到奪冠的目的。
先是砸了500萬美元給《莎翁情史》做公關買廣告,邀請知名影評人們一起吃喝玩樂開party。
花重金讓女主角格溫妮絲·帕特洛出席了每一場首映禮。
甚至還買水軍抹黑競爭對手《拯救大兵瑞恩》。
最後,《莎翁情史》“終於”拿到了當年的奧斯卡最佳影片。
女主角也成為了當年的奧斯卡影后——被後人戲稱“史上最水影后”。
買水軍、發通稿、立人設等等現在娛樂圈常用的手段,都是當年哈維玩剩的。
但是這次,這些手段沒能幫哈維阻止自己事業的頹勢。
在《紐約時報》的報道發出後第三天,他的弟弟就聯手韋恩斯坦公司董事會,迫不及待地開除了哈維。
稱他為“上帝”的梅姨,快速在社交平臺上發文表示:他的行為“可恥”,“無法原諒”,並表示自己並不知情。
小李子、卷福、馬特·達蒙、喬治·克魯尼、凱特·溫絲萊特、妮可·基德曼等等一眾大牌明星們都搶著發言,先踩一腳再劃清界限。
牆倒眾人推,朋友,親人,事業,全部清零。
他的名字再也不意味著“奧斯卡”,而是恥辱與犯罪。
其實在被媒體曝光之前,哈維的“潛規則”在圈內就不是什麼稀奇事。
據說他的辦公室有一個好萊塢人都知道的“紅沙發”。
女演員都是穿著睡衣來他這裡參加選角的。
作為韋恩斯坦案件中兩名主要控告人其中之一的傑西卡,在法庭上自曝了自己被迫與其維持了數年“極度侮辱”關係的經歷。
2012年底的一場聚會上,作為新人演員的她,認識了作為製片人的哈維。
哈維像個伯樂一樣對她發出工作邀請。認識之後不久,便用面試和談論劇本的理由,邀請傑西卡到酒店套房中。
一進房間後,他便抓住了Jessica的手臂並開始“試圖瘋狂地親吻她”!
儘管傑西卡一直在反抗,並大聲喊叫,但沒想到哈維竟提出了更無恥的要求:
“你總得讓我對你做點什麼,我才會讓你離開!”
無奈之下,傑西卡只能順從哈維,以求解脫。
讓傑西卡沒想到的是,噩夢並沒有就此結束。
之後哈維一直在找藉口想約她出來,都被傑西卡拒絕了。
於是在2013年3月的一天,當時的傑西卡正與朋友們在曼哈頓的一個酒店下榻。
結果沒想到,哈維也悄悄到這一酒店辦理了入住,並強制要求她到其房間見面“談公事”。
沒想到這次在進入房間後,就直接被哈維摁在床上實施了強姦!
這些經歷讓傑西卡心力交瘁,她不得不離開好萊塢,轉職為美髮師。
結果韋恩斯坦依舊是沒打算放過她。
8個月後,哈維直接找上門,大喊著“你還欠我一次”並再次對她實施了強姦。
這就是一位“上帝”的真面目。
以權力與金錢為籌碼,肆無忌憚地實施犯罪,並理直氣壯。
這一切之所以發生,還被縱容多年,並且成為了好萊塢秘而不宣的“規則”。
就因為這些以哈維為代表的男性,掌握著女性們的“生殺大權”。
權力在握,為所欲為
這幾年,先不說娛樂圈內動不動就爆出性侵的資深男演員、著名導演們。
就連一些知名公益人,知名媒體人,甚至教授、老師等等,都被紛紛被曝出,向女性無數次伸出“魔爪”。
在這些犯罪案例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性別直接和強權掛鉤,帶上了滿滿的壓迫性和剝削性。
作為女性,只要身處社會,就不免受金錢、地位等等因素的壓榨,淪為被權力支配的弱者。
在電影《玩物》中,我們可以瞥見殘忍的一角。
在韓國的娛樂圈,藝人們都深陷在由資本家與政客織就的罪惡網中。
身處網中的女藝人們,若想要得到一個工作機會,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廣告,都得拿自己的身體來換。
有些人甚至在遭受了凌辱後,卻什麼也得不到。
深受其害的女性們無法掙脫這樣的現狀,也無力掙脫,也不敢掙脫。
因為在權力面前,她們都太弱小了。
最終,受害者想要解脫的路徑只剩下一個——自殺。
這就是以張紫妍為原型的電影《玩物》要表達的無奈與現實黑暗。
很多人會說:這是韓國,這只是個例。
但實際上,性別強權之所以可怕,就在於它無處不在。
智聯招聘做過一次職場性騷擾調查,發現起碼有40%的女性遭遇過辦公室性騷擾。
我的朋友也經常跟我吐槽,他們老闆會對女性員工的服裝指指點點。
今天是A的裙子太醜了,當面建議A下次換個性感點的;昨天是B的襯衫開太低了,公開評論其胸好大。
而比起這些直接的惡意,還有一些歧視和惡意更是包在“善意”的糖果紙裡,讓人防不勝防。
因為你要結婚了,於是你辛苦大半年的項目,要被上司用“關心”,轉交給能力遠不如自己的男同事。
這些關心的背後,是根深蒂固的性別剝削。
沒有人會對男性們說:你要娶媳婦了,要不然你的項目就先給A君吧。
他們只會說,要成家了,要努力工作,這個項目你來試試。
而這些,是女性必須打破頭都不一定能得到的生存空間和工作機會。
可男性們可以憑藉自身能力,有尊嚴地獲得。
但到了女性身上,即使你是工作到頭禿,憑本事做事,還是會被架空,被安放到某種你不想走的捷徑上。
這就是為什麼波伏娃說——
“男人的極大幸運在於,他不論在成年還是在小時候,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不過這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
女人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
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一個人的力量能改變什麼?
著名主持人柴靜曾寫過一篇文章,叫做《我只是討厭屈服》。
她在文中提到了一個人:“看看羅莎·帕克斯,整個世界為之改變。”
帕克斯是上個世紀美國的一個黑人女裁縫。
1955年12月1日,她在一輛公共汽車上就座。
那個時候的美國南部還實行種族隔離,座位分為前後兩部分,白人坐前排,黑人坐後排,中間是“灰色地帶”。
黑人可以坐在“灰色地帶”,但如果白人提出要求,黑人必須讓座。
那天晚上公交上人很多,白人位置已經被坐滿,於是有白人男子向在灰色地帶就坐的帕克斯讓座。
她拒絕了。
她說:“我只是討厭屈服。”
於是她因公然藐視白人而遭到當地警方逮捕。
她的被捕引發了她所在城市長達三百八十五天的黑人抵制公交車運動。
運動發起者就是那個“I have a dream”的馬丁·路德·金,只不過當時他還不算出名。
這場運動最終推動了1956年聯邦最高法院裁決禁止公車上的“黑白隔離”。
帕克斯從此被尊為美國“民權運動之母”。
儘管帕克斯的鬥爭是為了推倒種族歧視,但用於解讀今天的性騷擾、性侵事件,依然有所啟示。
哈維的最終定罪,要感謝6名出庭指控他的女性——米麗亞姆·海莉、傑西卡·曼、安娜貝拉·塞烏拉、道恩·鄧寧、塔拉·伍爾夫和勞倫·楊。
以及第一批站出來指控哈維的女性們。
是她們賭上自己的未來和生活,扛著蜂擁而來的“蕩婦羞辱”,將傷口一次次地撕開,堅定地指正侵犯者。
否則性侵害將永遠難以被社會所正視,對於女性的那些輕蔑言論也不會被人所唾棄。
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裡說:
“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當成美德是這個偽善的世界維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
每一次發聲雖然不一定有回聲,
但是誰又知道,現在撬動“偏見”大廈的小小支點,不會成為未來推倒權力大廈的開端。
因為,尊嚴與人權,不是可以被權利碾壓的存在。
雖然很想要這份工作,但我並不想和猥褻我的人一起工作,我的簡歷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雖然我很想畢業,但我不想通過出賣身體和尊嚴,我的腦子一樣可以讓我畢業。
雖然我結婚了,但是有沒有老公,生不生孩子,和我能不能升職無關,只跟我的能力掛鉤。
女性的選擇權不僅僅在於被選擇,也在於能夠主動選擇。
這是作為一個人最起碼的權利。
女性主義,從來沒有要求要贏過男性。
而是尋求一種平等與尊重:
不再被當做附屬品,不容忍尊嚴與人權的被踐踏。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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