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文人多落寞

落寞源於希冀。希冀之多則落寞之勝。

文人多富於想象力,他們受文學的影響,在內心深處自己潛意識裡構築了一方淨土,他們想要將這方淨土搬到現實中來,可是現實中又有很多溝溝坎坎不能與他們內心深處的淨土想吻合,所以他們便會失望、落寞。

文人們的希冀是美好的。可是他們的希冀具有某種違揹人性和客觀規律的不可實現性,因此他們不可避免地落寞。人性有好(善)的一面,也有壞(惡)的一面,有些情況會激發出好的一面,而有些情況會激發出壞的一面,即使人們因自己良好的素養去盡力地剋制壞的一面,但有些時候它還是會露頭。因此希望他全是好的是不可能的,是違揹人性的,那隻能是一個美好的不可實現的願望。人永遠也無法做到完美無瑕,無法做到統一和諧,人性中的不足和缺陷永遠是人的一部分,無法抹去,所以文人們的落寞也便如影隨形。

在文人之中,詩人有著超乎於其他人的得天獨厚的想象力。所以自古以來,伴隨著他們的文采一起順流下來的還有他們的落寞。

構想著“桃花源”式的生活的陶淵明就是其中之首。陶淵明數度出仕,又數度辭官,直至40歲正式開始了他的隱居生活。他出仕源於他的抱負,他想要將自己的構想得以推廣實現,可是失望而歸。歸後仍心有不甘,故又去做官,結果又是失望而返。如此反覆數次。現實中的社會與他的構想中的社會不能吻合。最後他下定決心辭官歸隱,過起了“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生活。他歸隱並不是一切置身事外,其實他還是存在著希冀的,他通過他的作品將他的構想描述了出來,他希望人們都能過上像桃花源一樣的豐衣足食、無憂無慮、無猜無疑的悠然生活。

詩仙李白,生性豁達,滿腔抱負。因其文筆傳神,得到唐玄宗賞識,唐玄宗令其供奉翰林,陪伴自己左右,給自己寫詩文娛樂。李白帶著一腔熱血和心中刻畫的無數美好的畫面入朝,希望能一展自己的抱負。誰知他整日面對的是唐玄宗與楊玉環尋歡作樂,還要勉為其難地為其作詩奉承,因此心生厭倦,開始縱酒。唐玄宗召喚時醉酒而入,有時甚至拒絕入宮為其作詩,從而失去唐玄宗的寵愛,被賜金放還。後因永王東巡而被判處長流夜郎。

詩聖杜甫,天生具有悲憫的情懷,憂國憂民。他的志向是“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可是他生於唐朝由盛及衰的時期,奸臣當道。杜甫空有一腔抱負,不能得以實現。他看見的是百姓生活的疾苦、政治的動亂和統治者的醜惡行徑。他無力迴天,只能為百姓的疾苦痛首。三吏三別,字字血淚。“縣小更無丁?”“次選中男行。“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猶得備晨炊。”“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幸有牙齒存,所悲骨髓幹。”每一行詩的控訴後面都隱藏著他無盡的落寞。他希望上天能聽到他的血訴,從而悲憫天下蒼生,還百姓一個民風淳樸、安居樂業的社會。可是上天沒有聽到他的呼喚。

大文豪蘇軾,生性豪邁,為人率真。入京後名噪一時,為官時,遇上王安石變法。蘇軾認為新法有很多弊病,遂上書談論新法的弊病,惹怒王安石。於是王安石讓御史謝景在皇帝跟前說蘇軾的過失。蘇軾遂請求出京任職。1079年,蘇軾43歲,調任湖州知州,上任後,給皇上寫了一封《湖州謝表》,因其中的一些言詞被新黨抓了辮子,牽出了“烏臺詩案”。蘇軾因此坐牢103天,幾次面臨被砍頭的境地。1085年,司馬光重新被啟用為相,以王安石為首的新黨被打壓,蘇軾還朝,一再升職,升為翰林學士。在此期間蘇軾看到新勢力拼命壓制王安石集團的人物及盡廢新法後,認為其與“王黨”乃一丘之貉,再次向皇帝提出諫議,遂又遭舊黨誣告陷害。他既不能融於新黨也不能融於舊黨,再度自求外調。其實蘇軾既不想倒戈於新黨,也不想依附於舊黨,他不是對新黨的革新的反對,也不是對舊黨的守舊的不滿。而是他有一份希冀,希冀兩黨能將所有的不足去掉,將所有的優點組合,從而做到一種沒有弊病的完美。可是他看到的不是組合,而是相互的殘害打壓,因此他對新黨失望之餘,對舊黨也產生了厭倦。

可是蘇軾不同於別人的一點,也是值得人們學習的一點是,他會將落寞轉化為動力,去開創一片全新的局面。蘇軾被新黨打壓後輾轉多地任職,他並沒有氣餒,而是革新除弊,因法便民,頗有政績。蘇軾62歲時被流放海南儋州,這裡地處偏僻,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在當時流放儋州是一種僅次於滿門抄斬的刑罰。蘇軾在海南三年,給海南留下了太多的財富。靠喝海水生存的海南人經常生病,蘇軾教他們如何打井,人們把第一口井定名為“東坡井”。他開闢學府,培養出一大批飽學之士。培養出了海南歷史上第一個舉人和進士。開創了海南文化教育的先河。

每個人都有落寞,可是文人的落寞與別人不同。文人們憑他們超強的想象力描繪出一片心目中的世界,這個世界浪漫、和諧、霞光萬丈、完美無瑕。這個世界裡領導應該英明果敢,受人愛戴;人民之間應該不存在爾虞我詐,不存在恃強凌弱,不存在他長你短。他們腦海中構建的是一種桃花源式的平等、和諧、友愛的世界。他們帶著這種設想滿懷激情地投入到生活中去,想要去開創一幅生機勃勃的畫面。可是當他們帶著他們滿懷激情的構想走入社會時,生活的現狀與他們的預期相撞而出現的落差形成的冰點瞬間將他們的心的火熱熄滅,餘溫在寒冷的氛圍裡凝結成霜,霜裡便滋生著落寞。

落寞可以孕育出“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的閒適。

也可以孕育出“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豪放。

可以孕育出“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的悲愴。

也可以轉化為“九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的博大情懷。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