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被傳銷、再工地當小工,這樣的19歲你值得擁有

人這一輩子,總得熱過那麼一段時間,才不至於被眼下這42度的物理夏天熱死。

這樣的時間大多是18歲,那是少年剛剛覺醒的年齡,那一年一到,他們才會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在他們腳下,同時,他們才會發現,原來他們是他們自己。

我的那一年不是18歲,是19歲。

那一年,寫完“感情親疏和對事物的認知”這篇作文,我便預感復讀要失敗。

果然,一念成讖,夢想成假。

當我騎著二八自行車,帶著鋪蓋回到家,家人已經隱隱約約感到情況不太妙,他們不敢問,生怕我會出什麼么蛾子,因為估分的第二天便傳聞有附近村子的孩子自殘,於是,便有了接下來的故事。

先被傳銷、再工地當小工,這樣的19歲你值得擁有

01

沒過幾天,初中好友從遙遠的甘肅打來電話,那時接電話也是掏錢的,而且還很貴。

但是,比電話費更貴的甘肅之行。

大約是害怕在家裡待著憋出什麼事,父母果斷同意了我的第一次出省之行,然而對我而言,此次外出絕不是什麼散散心,而是好友說在那邊的醫藥廠能給我找個暑假活,畢竟,上大學是要交學費的。

接下來就是去甘肅。

據說很多人第一次外出看世界都會很興奮,我卻沒有那樣的記憶,大約興奮全被陌生帶來的不安,或者恐懼佔領了。

在去的火車上,車廂裡的人越來越少,少到懷疑自己是去某個危險的地方,要不然,為什麼那麼多人會在半路上下車呢?

在某個火車停靠的站點,覺得那車站也太小了,比小時候姨姨家門口的辛堡車站還小,小到好像火車沒停就再次啟動了。

到了甘肅,先是好友接站,第二天便去爬山,只是路上陪同的不再是接站的好友。

在山上,陪同的幾個人會講很多致富的故事,這些故事聽上去是那麼誘人,像一塊塊令人垂涎欲滴的紅燒肉,它們盛在一個碗裡,等著我拿筷子去夾。

第三天開始,各種殷勤的照顧再次升級,飯前飯後還要活躍一下氣氛,搞得大家有一家人的感覺,吃的卻是大米配白菜,完了自然是每天上課。

上的課是一樣的內容,上課的是個女孩,長得模模糊糊的,記得每次講到某個知識點時,她都會突然鬆懈一下,不知道是累了,還是厭倦了這個課。

我屬於後知後覺的那種學員,上了好幾天依然不開竅,只好被“開悟”,但是,一點即通。

接下來就是以"學計算機"的名義管家裡人要錢,父母起初答應,第二天就識破了騙局,最後以“回家拿錢”為理由把我騙了回來,真可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也。

回來的路上,更有各種奇葩遭遇。

在西安街頭,我鋪張報紙席地而坐,一抬眼發覺旁邊都是蓬頭垢面的乞丐;在臨汾,差點吃下好心的乞丐送上的花生;在洪洞火車站,終於在餓暈之前吃下一小碗刀削麵。

那一刻,腳踩熟悉的家鄉,我居然有一種活著回來的激動。

走出麵館的那一刻,我把激動埋在了麵館,如今,那家麵館還在,我還會經常關顧,但是老闆不知道為什麼。

回到家,出門接我的媽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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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此一段落的“熱”絕不在於天氣,那時的天氣還不熱,在於一路上親眼瞅見的生活。

最熱的莫過於被各種致富神話洗腦後的洶湧澎湃,並且,還可以見到神話本人。

到今日,那個正襟危坐的“神話主任”的模樣仍歷歷在目,第一次見到此人時,他一直不語,開口了便露出一排牙齒,牙齒與牙齒之間空隙很大很多。

他說自己會唱歌,而且唱的很好,我想就這一排牙齒,連普通話都說不標準,這歌能唱成啥樣?唱的時候牙齒之間不會走風嗎?

但是,這樣的想法在當時只能在心裡活動一下,在威嚴的主任面前是萬萬不敢表現出來的。

世上事,有熱就有涼,熱起來有多容易,涼起來就有多快。

大約半個月之後,等此事因無錢參與徹底涼透了之後,下一件事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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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不知道別人的教育是怎麼完成的,有多少環節有父母的參與,比如徹夜談心,或者劈頭蓋臉打一頓,反正我的教育大多是自己完成的。

在上一件事逐漸涼透的過程中,我才慢慢回到現實,回到腳下的這片土地,那種剛剛活著回來時的激動早已沒有,換成了熟悉的無感。

不久,我繼續去工地當小工,說繼續是因為每年暑假都如此,從這個角度講,去甘肅是希望能夠避“重”就"輕",畢竟當小工這樣的體力活太累人了。

除此之外,原因有二,一是學費無著落,二是父親每日勞作,一個已經覺醒的成年小夥子怎麼好意思每天眼睜睜地就這麼看著。

於是,2003年的工地生活開始了。

那年的工地與它年不同,地點在趙城某村,毗鄰山焦出貨的鐵路,要蓋的是個煤庫。

煤庫要蓋成圓形,從一磚一磚開始打地基,過程中支架會越架越高,幹活的人得在墊的參差不齊的竹排上跑來跑去。

支架的中間是空蕩蕩的,跑的時候必須注意安全,倘若腳下不慎,從高處摔落的狀況時時都會發生。

但是,對於一個自信的年輕人而言,這樣的假設是不存在的,那是沒有腳下功夫的人才會犯的低級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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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後來,那年的日記裡記著一件天氣熱後發生的事情——

今天是7月26日,天氣大熱,中午最熱的那一會,老闆沒有讓休息。

大工們一個個罵罵咧咧,聲稱再不讓休息就不幹了,有幾個小工也跟著附和,誰料到被領頭的大工罵了一頓。

“你們有什麼資格歇著,要歇也是老子歇!”

說完,大工們撂下手裡的傢伙下了架,被罵的小工繼續揮汗如雨。

熱辣辣的太陽烤著他們身上背心和褲衩遮不住的地方,有的已經黑漆漆一片,還閃著光,很扎眼。

我這個最沒資格的小工在旁調灰,突然發覺眼前的煤庫像個吃人的怪獸,它張著血盆大口,牙齒在上下咬動,隨時等你入口。

那一刻,平日裡嘻嘻哈哈的關係僵化調了,這個世界不再熱氣騰騰,而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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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暑假工終於“熬”過去了,我這個被判處有期徒刑的犯人出獄了,臨走時,幾個“獄友”囑咐我好好學習,不要再回來了。

我嘴裡沒有“嗯嗯”,因為大一的學費需要掙,大二的學費也需要呀,因此,我說出的是——

“明年暑假見!”

“獄友們”說我沒出息,我也沒解釋,暑假就那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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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細細算來,2003年至今已經有15個年頭,每逢暑假最熱,身邊人吵吵嚷嚷著“快熱死了”的時候,我都能想到19歲的那個夏天。

它太熱了,熱到這幾日出門我都覺得自己依然是個年輕人,熱到我不再害怕這個世界上的一些東西,雖然,有時候我還是會害怕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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