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要給英雄做英雄的機會

一場大火意味著什麼?

甄士隱本來有著一個小康家庭。夫妻和睦、衣食富足,家人圍坐、燈火可親,閒暇時還可以吟詩作畫、朋友暢談。

然而這一切,隨著幼女被拐畫上逗號,又因為一場大火徹底結束,甄士隱從此從富裕之家一下跌入窮困潦倒,最後瘋瘋癲癲出家而去。

原文是這樣描述這場大火:

不想這日三月十五,葫蘆廟中炸供,那和尚不小心,油鍋火逸,便燒著窗紙。此方人傢俱用竹籬木壁,也是劫數應當如此,於是接二連三牽五掛四,將一條街燒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時雖有軍民來救,那火已成了勢了,如何救得下?直燒了一夜方息,也不知燒了多少人家。只可憐甄家在隔壁,早成了一堆瓦礫場了。

水火無情。葫蘆街裡也沒有救人水火的“藍朋友”——消防員。

前兩天噩耗傳來:

2020年3月30日,四川省涼山州西昌市經久鄉馬鞍村發生森林火災,造成18名消防員和1名嚮導犧牲。

我以為記憶發生了混亂,這個新聞好像以前有所發生。

上網一查,原來2019年3月30日,四川省涼山州木裡縣雅礱江鎮立爾村發生森林火災,造成28名森林消防隊員和3名地方幹部群眾犧牲。

幾乎是同時同地,這是歷史的巧合,還是悲劇的重播?

時隔整整一年,沒想到涼山再痛。

31+19,並不是個冰冷的數字的累積,背後是31+19個家庭失去了兒子、父親、丈夫,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不告而別,是撕心裂肺和生離死別。生命消逝,一切美好都無從談起。網友悲痛不已:這樣的犧牲太痛心!

如果說,去年的涼山大火關鍵詞是“緬懷”,那麼今年涼山大會的關鍵詞就是“反思”。緬懷英雄的最好方式是不要讓悲劇重演,“我們不要這樣的英雄”“我們不想用這樣的方式認識你”成為網友的心聲。逆火而行的英雄值得尊敬,但確保撲火人員安全更是前提。

只要有災難就可能有犧牲,這句話是對的。我們不能在歌功頌德中湮沒事情本質,也不能在感動淚目中看悲劇重播。

火,一定要救嗎?

一定要救。

曾經有人質問:“我們以犧牲這麼多人的代價去救火,是否還有必要去救?”

也有人說美國對於救火有一個“燒盡”原則,即對於那些不明白情況,相對難救的火災,與其讓消防人員冒著生命危險去救火,不如等可燃物燒完再去處理善後。

這可能適用於美國,但很多時候並不適用於中國。因為一方面美國人口密度遠比中國來得低,而且家家戶戶有車,所以相對比較容易撤離。而且美國的保險制度比較完善,很多時候普通民眾的損失,有保險公司來買單。

但中國不同,有時候如果不控制火情,就會危及平民百姓。因為消防的話來說:“山上有村鎮、山下有城市”,所以有時候中國的消防英雄們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去救難度極高的火。

這也是中國消防隊伍比他們的美國同行偉大的地方。

再比如,這次的火災過火區域周邊有眾多重要設施,包括石油液化氣儲配站、兩處加油站、四所學校和一座博物館、州級文物保護單位光福寺以及西昌最大的百貨倉庫。今天的消息說,光福寺的文物正在加緊運出,附近的西昌縣城也能聞到濃郁的煙火氣味。而且從目前發佈的消息看,這場大會火勢嚴重,且仍然有蔓延跡象。避免發生火災次生災害,也是這次滅火的重要任務。加上涼山州地勢複雜、風向容易發生突變,這為救火帶來更大的難度。

能否採用非人力資源救火?

也許能。

直升機救火的方式現在也很普遍,用直升機運水或噴灑滅火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效果。

但是森林火災還有特殊性。深山老林的厚厚的腐殖質和樹木一旦燃燒,產生大量的濃煙和大量的熱量,影響直升機和視線,也幾乎不能靠近起火點,這種情況下的直升機救火作用發揮不充分。

這種時候,還得靠人力去上。

火災有沒有可能避免?

97%能。

去年的涼山大火最終確定的起火原因是,雷擊火,這是自然原因不可避免。

但是更多的森林火災為人為引發。據統計,從2010年到2019年,在已查明火因的森林草原火災中,人為原因引發的佔97%以上。

當前正處於森林火災等自然災害易發高發期,需要各地抓實安全風險防範,克服麻痺思想,深入排查各類隱患,堅決遏制事故災難多發勢頭。

前天晚上,四川省召開會議強調,要組織專門力量深入開展調查,儘快查明原因,對於人為因素造成火災的要依法處理、嚴肅問責。

加強森林防火教育,開展安全用火宣傳,十分必要切勢在必行。

不亂扔菸頭,

用好水電煤,

不堵塞消防通道,

不再樓道停放電動車,

為消防車讓出道路,

謹記119報警電話,

避免火災,每一個人都是防火牆。

我們能為消防員做什麼?

很多。

消防救援是個高風險崗位,需要專業能力,也需要無畏精神。危急關頭,不衝上去,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就可能面臨極大危險。

我們能為英雄做的除了敬佩,還有就是不要讓英雄流血又流淚。

一次次的悲劇在提醒我們,各地消防員仍然普遍面臨經驗不夠、專業滯後、待遇偏低的職業尷尬,這樣的現實,正是消防員傷亡事故頻發的深層原因所在。

2018年10月9日,公安消防部隊移交應急管理部交接儀式正式舉行,從此再無消防兵,只有消防員,消防員漸漸職業化和專業化,這是進步的表現。

從社會地位上來說,我們並沒有給予消防員很高的職業讚譽,似乎救火就應該是他們的本職工作,做不好還要受到指責。

我們要加大社會宣傳、新聞宣傳力度,讓消防員成為與科學家、醫生一樣受人尊敬的職業。

從工資待遇上來說,我國消防員的收入與付出並不成正比,有關資料顯示,在沒有進行改制前,消防英雄們長期以來每個月只有1000左右的津貼;而現在進行改制後,雖然部分消防人員的工資有了大幅增長,但又多了和編制有關的問題。

我們必須清楚,尊敬一個行業就應該給這些救火英雄們足夠的報酬,而不能只給一個虛名。

我們更應該給他們更好的待遇,更長的職業發展時間以及更好的設備,真的把消防員的生命當生命。

必須加緊提升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

其實,早在2019年在3月12日,四川省森林草原火災案件調查複核工作組曾進入涼山,對該地森林草原防火提出過9條整改意見和建議:

1、群眾野外用火防控意識不高,違規野外用火現象仍然存在。

2、專(半專)業撲火隊伍建設不規範,力量不足,信息不符,管理弱化等現象存在。

3、群眾對全國森林火警電話(12119)知曉度不高。

4、森林防火宣傳標語較少。

5、森林防火縣級物資儲存雜亂,不規範。鄉級物資較少,不夠用,管理不規範,零亂,無物資清單。

6、森林火災風險排查機制不完善,縣上有安排,但基層單位落實不到位,甚至不落實,不反饋。

7、森林草原防火留痕不夠,檔案不齊,且不規範,相關記錄簡單,不詳實。

8、森林防火各級責任書不規範,所負責任、值班值守等核心任務和工作體現不夠。

9、加大針對性森林草原火案偵破力度。

值得注意的是,從第4條開始,就是明顯缺乏體系化的管理的表現,如果早一點糾正管理漏洞,或許這樣的事件就可以避免,消防員就可以免於遇難。

面對突發森林大火,科學施救,在確保撲火人員安全的前提下全力組織滅火,嚴防次生災害,這個原則應當始終遵循。科學撲救、精準調度,才能應對更周全。調整完善撲火方案,落實各項安全措施,才能最大程度減少損失。

這是對英雄負責,也是避免悲劇重演的重要環節。

不能再忘記!

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

英雄逝去的生命不能重來。

大火面前,“藍朋友”出於初心使命,出於職業素養,義無反顧,不談條件,捨生忘死。

但我們,從體制機制到社會氛圍,不能再忘記讓英雄罹難的深刻教訓!

建立完善預警機制、長效機制,壓實責任、補齊短板,不要只寫在文件裡,需要真正落實到每一個區域;

加快更多引進適合高山高原林區作業的大中型直升機,

加強航空護林基礎設施建設,

加快推進航空護林直升機機場、野外起降場和野外水源點等建設,

都要靠相關部門推動落實。

而每一個人,

都不能平日裡漫不經心麻痺大意,

出事後再對英雄歌詠贊嘆;

也不要僅僅在英雄犧牲後的短短几日哀悼反思,

卻被更洶湧的輿論信息吸引轉移。

魯迅說:

造化常常為庸人所設計,

以時間的流駛來洗滌舊跡。

不是庸人的,請牢記。

請不要讓更多的英雄成為烈士,

也不要再給英雄成為英雄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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