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經過數日、數月乃至數年的訓練後,諸位書友在掌握運用一定書法技法之餘,不知是否會生出另一番困惑:如何在現有書法基礎上,提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呢?這一篇文章就來談一談,希望能給予諸位書友以啟迪。

​據不完全統計,世界上大約有2000個民族,這些民族之間,人口數量相差懸殊,多的達十多億,少的只有幾十人。而這兩千餘民族產生了將近5000餘種語言,以及上百種文字,其中包括英文、意大利文、俄文、楔形文字、瑪雅文字等等。然而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只有中國的“書法”才發展成為一門“藝術”,且自古及今不斷地增強其審美格調和藝術境界的形式與內涵,可謂生生不息。

毋庸置疑,審美格調藝術境界既是中國書法藝術獨特的文化內涵,亦是其不斷演變發展、衍生形態、演繹提升的內在動力與根本源泉。

1 何謂書法的“格調”

然在談具體措施之前,我們首先應來談談何謂書法的“格調”。

嚴格來講,書法的“格調”直接援引於詩學“格調”理論,所謂“夫物有格調,文章以體制為格,音響為調,文字以體法為格,鋒勢為調”。以一種更為辯證的眼光汲取了詩學“格調”說的內容,從而確立了書學的“格調”說。

趙宧光講:“取法乎上,不蹈時俗謂之格;情遊物外,不囿法中謂之調。”又說“文字以體法為格,鋒勢為調”、“不擬古無格,不自好無調。無格不立,無調不成”。

以上書論所講,實際上就是四個字“取法乎上”

那麼什麼樣的“法”堪稱為“上法”呢?趙宧光繼而論說道:“學書須徹上徹下,上謂知其本原來歷,下謂採其末流孫枝,知本則意思通而易為力,求原則筆勢順而易為功。何為本?字必晉唐,晉唐必漢魏,漢魏必用秦篆隸,篆隸必籀、斯、邕、鵠,此數家又須仿之鼎彝銘識而後不為野狐惑亂。”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石鼓文》(局部)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嶧山刻石(局部)

“取法乎上”即為“立格”,應當從篆書入手,進而學習各種書體的典範作品,如鍾繇、張芝、王羲之、虞世南、歐陽詢等人的作品,這些典範書家所創造出的形式法度就是趙宧光所推崇的“上法”、“上格”。

因為在趙宧光看來,從學習篆書再到學習經典書作是一個循序漸進的學書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書者可以通曉文字發展的規律,瞭解文字筆畫架構之間的來歷,從而將文字的內在之理貫穿於形式美的創造中,使書法的形式美在勾連展轉中不脫離文字理法,做到文字與書寫在藝術創造中的統一。

與此同時,書者通過臨摹學習經典書家的書作,可以獲知各種形式法度所對應的理想審美形態,從而融古人“上格”於心,不至於陷入“取其敗處臨摹”的“立格”誤區。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唐 孫過庭 《書譜》


2 如何成“調”?

“格”既已立,那麼如何成“調”呢?

趙宧光進一步指出:“臨仿法帖,字字擬古,人知之矣;筆筆自好,知者益鮮也。不擬古無格,不自好無調。無格不立,無調不成。是以有格者多,成功者少,不自好者載道耳。”

可見“成調”就是指在書法的創造中要能不囿於古法,運化出具有形式美的自我之面目。對於書法格調而言,“立格”相較於“成調”更為容易,因為對於古人所創造的形式美以及形式法度,後人只需要採取追摹、臨仿的態度,在臨習的過程中只要悉心觀照,會其神意,便能獲得“立格”的途徑,從而架構起自身書法藝術的體格。

但若要創作出自我之面貌,就不是字字、筆筆擬古就能成就得了的。需要創作者與古人法度保持一定的審美距離,做到知古而不擬古,既能夠發揮自我情性面貌,同時又不脫離古之理法。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宋代 黃庭堅 《諸上座帖》


3 再談談“境界”

說完“格調”,接下來我們再談談“境界”。

“境界”在大多數人看來是一個抽象的、形而上的哲學詞彙。宋代禪宗大師青原行思(靖居和尚)提出參禪的三重境界是: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講的是由天真無邪到迷惑彷徨、痛苦掙扎,再到返璞歸真的人生狀態。人生是如參禪,藝術也如參禪。

我們不妨將人生“禪”意與書法之“韻”結合來談。

清人《評書帖》中有說:“晉尚韻,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態。”

魏晉書法之“韻”味雋永,從流傳至今的《伯遠帖》、《平安帖》、《快雪時晴帖》、《喪亂帖》、《地黃湯帖》、《何如帖》、《鴨頭丸帖》、《十七帖》等書跡中可觀之詠歎。

然為何“今人學古,古人學晉”呢?宗白華先生在其美學著作《美學散步》中說:“行草藝術純係一片神機,無法而有法,全在於下筆時點畫自如,一點一拂皆有情趣,從頭至尾一氣呵成,如天馬行空,遊行自在……這種超妙的藝術只有晉人蕭散超脫的心靈,才能心手相應,登峰造極。”

顯然在宗先生看來,藝術韻味與境界的提升營造,源於藝術家心靈的蕭散超脫、豐富充盈。

因為書法臨摹也好,創作也罷,其最高境界在於沉澱心行,獲得人生的營養。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東晉 王羲之 《蘭亭集序》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東晉 王羲之《姨母帖》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東晉 王羲之 《初月帖》


4 如何提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呢?

梳理清楚了書法“格調”與“境界”的所指與核心,那麼如何提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呢?

一、技藝精準

毫無疑問,“書法”之為一門藝術千古流傳演變發展,乃自有其傳承森嚴、井然有序的法度和一脈相承的體系。因此,“格調”與“境界”的提升,自然需要紮實的技藝作為基底,去煅淬和錘煉線條質量,豐富筆墨表現、位置營構,而後才有衍展之空間,然後才能夠向朱熹所言“縱容衍欲而氣象超然”以及董其昌所講“字須熟後生”的層面邁進。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唐代 《靈飛經》(局部)

書法的“格調”與“境界”,二者雖“異名”而實則“同體”,其本質都是屬於書者個人修養層面的。因而,書法“格調”與“境界”的提升,也必端賴於詩畫底蘊與人格修養。

二、以畫入書

從唐代張彥遠提出“書畫用筆同法”,到宋代郭若虛“畫衣紋林木,用筆全類於書”,再到元代趙孟頫“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於八法通。若也有人能會此,方知書畫本來同”等等,我們可以看到,“書畫同源”、“書畫同法”的藝術觀,歷來反覆被徵引與研究。

而我此處想談的,是“詩歌、繪畫”對書法的薰染和潛移默化的浸潤。蘇軾、趙孟頫、董其昌,這三位堪稱“書畫交融”的典範,他們的書畫,時常借鑑書法的養分陶養繪畫中的審美意象,亦時常借鑑繪畫中的“畫境”去提升書法的格調,使得其“書”有“畫”境,而“畫”蘊“書”意。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宋代 蘇軾 《古木怪石圖》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元代 趙孟頫 《秋聲賦》(局部)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明代 董其昌 《宋詞手卷》(局部)


三、人文修養

不少書法理論家提出,

藝術的發展同樣也需打通“文史哲”的脈絡。這聽起來比較宏闊而抽象,我就以李漁《閒情偶寄》中的一段文字為引,希望各位書友可從中獲得啟發與領悟。

“若論填詞家宜用之書,則無論經傳子史以及詩賦古文,無一不當成熟,即道家佛氏九流百公之書,下至孩童所習《千字文》《百家詩》,無一不在所用之中。至於形之筆端,落於紙上,則宜洗濯殆盡。亦偶有用著成語之處,點出舊事之時,妙在信手拈來,無心巧合,竟似古人尋我,並非我覓古人。此等造詣,非可言傳,只宜多購元曲,寢食其中,自能為其所化。”

從這段文字中不難發現,即便是像戲曲一類的小道,亦是以傳統的史學、詩詞、古文為基底,兼及各種時興的制藝、小說等雜學,而熔鑄成戲曲文學寫作充沛豐富的知識源泉。

像王羲之、顏真卿、蘇軾、黃庭堅、米芾、倪瓚、文徵明、倪元璐、王鐸、徐渭……他們的書法作品同樣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而這些文本造詣,皆是“信手拈來,無心巧合”,由經傳子史以及詩賦古文中“化”運而出的,在創作的無意識情態下,將平素修養間的獨立精神、高標品格、文化涵養、文采風流,一寓於書。而他們的書法,

在文化修養的浸淫下,其“格調”與“境界”自是脫離俗濁、脫俗超然。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宋代 蘇軾 《赤壁賦》


為什麼立格容易成調難,試談書法的“格調”與“境界”

▲ 宋代 黃庭堅 《花氣燻人帖》(局部)

王國維先生於《人間詞話》一書言,“詞以境界為最上,既有,自成名句高格。”書法亦是如此,有技藝、有詩情、有畫意、有人文底蘊,則書法自有“高格”與“藝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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