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如美棠》作者、99歲的饒平如先生於4月4日上午九時在上海瑞金醫院去世，享年99歲。
87歲時，饒先生的妻子毛美棠去世，之後半年，他難以排遣悲傷，決定畫下與美棠的故事。從她童年的模樣畫起，畫她少女時代初見面的樣子，婚禮之上新娘的面容，一直到她白髮蒼蒼和貓為伴時候的姿態。
最終，他以18本畫冊講述他們從初識到相處，再到生死離別的近60年時光。他說：死亡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但是畫下它時，心中所愛的人，就可以存在。
平如原是江西望族的子弟，在家中度過了一個快樂無憂的童年以及少年時代，隨即戰爭爆發。之後的歲月裡，他經歷了抗日，經歷了內戰，經歷了文革，經歷了與妻子的一生。
“在遇到她以前我不怕死，不懼遠行， 也不曾憂慮悠長歲月，現在卻從未如此真切過地思慮起將來。”
“對於我們平凡人而言，生命中許多微細小事，並沒有什麼特別緣故地就在心深處留下印記，天長日久便成為彌足珍貴的回憶。”
今天我們想再次重溫這段傳奇的愛情故事。
平如拿新買的玩具給美棠玩
《我倆的故事》，一筆一筆，從美棠童年畫起。那年平如11歲時，在暮春季節的某天下午，8歲的美棠隨家人來他家做客。為了招待新來的小客人，平如把新買的一件玩具給美棠玩。
第一次看見美棠的印象
1946年，26歲的平如從黃埔軍校畢業，父親來信希望他藉著假期回家訂親。平如美棠兩家是世交，走至廳堂時他忽然看見左面正房窗門正開著，有個年約20歲，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在攬鏡自照塗抹口紅——“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美棠的印象”。
在公園裡高唱愛情歌曲
見到美棠之前，有人給平如介紹過兩個女朋友，他都不樂意。“這個世界蠻奇怪的，其他人就是沒有感覺”。確定關係後，在南昌的湖濱公園裡約會，平如不好意思說“我愛你”，唱了一首很流行的英文歌曲“Oh Rose marry I Love You”。
把美棠的照片拿給戰友們看
1946年夏，美棠隨父母回到臨川，平如的假期已滿，回到江蘇泰州，會拿出美棠的照片給戰友們觀看。內戰之後開始，平如不想打，請假回家成婚。
去買結婚用品
一起去買結婚用品，走進一家著名瓷器店選購了兩隻紅色的，價格不菲，帶回來後，岳父大笑，說：“你們不懂啊！怎麼到古董店去買碗呢？”
婚禮
1948年，在江西大旅社大禮堂的婚禮上，臺上當中的是證婚人、時任江西省政府主席胡家鳳；右立者為主婚人平如父親；左立者為司儀。
婚紗照
舉行婚禮後，美棠和平如在禮堂門口合影，“原照片早已損毀，但腦海中的記憶猶存”。
美棠第一次動手做肉圓子
美棠和平如到了徐州東賀村，住入一家農舍。美棠親手做菜——燒肉圓湯。端上來後，平如嘗試了一個，覺得味道不對勁，便問：“怎麼肉圓裡有些碎屑似的東西，不大好吃？”“那是肉皮呀！”她從容不迫地回答。
生平最美的一次中秋賞月
1949年5月美棠和平如到了貴州安順，平如在安順工務總段當僱員，住在“職工宿舍”的一個房間裡——實際上是一個經過改建的亭子，四面都有窗子。他們躺在床上（因為房間裡沒有桌椅），打開兩扇窗子，但見一輪明月高掛碧空。
和美棠的一次小爭吵
唯一的一次小爭吵，平如一氣摔碎了熱水瓶，美棠在床上就哭起來。兩人彼此不說話，就這樣過了兩三個小時，平如便走過去拉美棠要勸解，沒想到她倒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在貴州一起打麻將
貴州安順無電影院，無公園，無百貨商店…唯一娛樂，乃是打麻將。平如和美棠坐在一起聯合起來，總是輸。
跳舞
1952年至1956年這段期間，上海市民的生活非常活躍。每個週末，許多單位的工會都主辦聯歡舞會，有的單位還邀請別的單位同志來參加本單位的舞會，大德醫院工會也不例外。美棠和平如經常在大德醫院的舞會上跳舞。那時候，私營舞廳照樣開業，他們也會去玩。
劃清界線
1958年9月28日，平如被單位送去勞動教養。不數日，單位的人事科找美棠去談話，希望美棠和平如“劃清界線”。美棠不為所動。多年以後，她談及此事，說：“你要是搞什麼婚外情之類，我早就和你離婚了，但你沒有。”
向美棠宣傳“無痛分娩法”
上世紀50年代初，上海各個產科醫院都大力宣傳推廣蘇聯巴甫洛夫所創造的“無痛分娩法”。“ ‘男的怎麼知道女的分娩不痛？’說時遲那時快，她用力在我左腿上捏了一把。”
在上海自然博物館工地上背水泥
美棠為了維持這個家，什麼活都去做。延安東路建造上海自然博物館的基地工程，需要背30斤一袋的水泥，她也鼓足勇氣去做。…可能從此腰肌受損，腎臟受害，埋下了病根。
給熟睡中的女兒戴上金手鐲
美棠有5對金手鐲，都已變賣一空。在賣最後一隻手鐲的前一天晚上，她把這隻手鐲戴在女兒的手腕上，讓她戴著金手鐲睡了一晚。次日早晨，美棠把手鐲從女兒手腕中取了下來，拿去賣掉了。
快到家了，挑著重擔快步前進
每年一次的春節回家探親是平如最興奮而忙碌的日子，半個多月以前就要開始準備：首先，請好假，然後是借錢。所買物品包括糯米、芝麻、黃豆、花生米、瓜子、菜油、麻油、雞蛋、鹹鵝等等，總重量為120斤左右。
返回上海後第一張全家福照片
1979年11月平如向安徽六安汽車齒輪廠提出“自動離職”的申請，並於當月16日辦好手續回到上海，17日報上了戶口。從此，一場歷時22年的噩夢終於結束。一週後，他們拍攝了這張全家福照片。
夏天的早晨
平如回到上海以後，恢復了原有的工作，美棠非常高興。過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這是一個夏天的早晨，他們買菜回來以後，一同在房間裡剝毛豆子。
我家的“腹膜透析室”
病痛先後找上了這對夫妻。先是平如得了胰腺炎。美棠盡力看護，卻把自己累出病來。後來20年，平如又得了心絞痛。美棠身體不好卻堅持來探望，還跟他說：“家裡的貓咪因為看不見你，不肯走動，也不進貓糧。”可最後，兩個人中先倒下的卻是美棠。1992年，美棠被查出患有糖尿病和腎病，需要每天進行腹膜透析，平如為美棠準備了“家庭腹膜透析室”。
“我的那件黑底紅花旗袍在哪裡？”
在美棠病程晚期，常說些迷迷糊糊的話，有一次忽然向平如要她的一件黑底紅花旗袍，實際上這件旗袍根本不存在。平如當時確想重新做一件以滿足她的要求，但很快她就忘卻了。
“你不要亂吃東西”
美棠在家中臥病時，某日傍晚，平如正在房裡，美棠忽然說：“你不要亂吃東西，也不要騎腳踏車了。”顯得神志清醒而且正常，但時間很短，不一會，她又昏昏睡去，以後思維又糊塗起來。
美棠想吃杏花樓的馬蹄蛋糕
某日傍晚，美棠忽然提出想吃杏花樓的馬蹄小蛋糕。往返約需40分鐘，平如立即騎自行車前往（那時年已87歲）。等到平如把蛋糕送到她枕邊時，她又不吃了。“可我總是不能習慣，她囑我做的事我竟不能依她。”
美棠最後一滴眼淚
“2008年3月19日，我們到徐彙區中心醫院腎內科去看望美棠。約10時，我看到她的右眼眶溼潤了，並且緩緩地流出了一滴掛在眼角上的淚。當天下午4時23分，美棠撒手而去了。”
平如美棠結婚證書
平如和美棠兩人的結婚證書在“文革”中燒了，平如靠記憶重新畫了一張。特意標註說明，圖案左上角的鳥叫“鸞”，右上角的鳥叫“鳳”，“鸞鳳和鳴”喻意“夫婦和諧”。
“我們曾經一起度過那麼多相聚時圓滿、離別時期待的節日，從未想過會終有一個最後。”在妻子美棠病重時，平如曾這樣說，後來，在美棠離去的痛苦裡，他說：“海並不深，懷念一個人比海還要深。”
如今，饒先生離開了他愛的人間。現在，他和美棠重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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