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我與我家狗的故事一 小黑和小白的故事

父親是極愛狗的人,小時候家裡經常養狗,記得我上四年級時候,家裡養了一隻白色的土狗,嚴格的說,它的毛色是月白色的而非純白色,我已經不記得它是否有名字,暫且叫它“小白”吧。我父親那時候在城裡工廠上班,每天傍晚下班回來,我和妹妹還有小白都跑去迎接父親,其實我倆關心的是他掛在車把上的帆布書包,因為父親每天都會帶些好吃的回來,有時候是幾根油條,有時候是兩個富強粉饅頭,有時候是他們單位會餐,父親捨不得吃的葷菜。八十年代初,剛剛分田到戶,生活還是很清苦,一日三餐基本上是以玉米麵餅子地瓜為主,能吃上白麵饅頭,都堪比現在美味的蛋糕了。我倆高興地接過父親的挎包,急著翻看裡面有啥好吃的,父親在院裡則抱住小白,撫摸著它的毛髮,拍拍它的腦袋,問它想沒想自己,甚至還把臉貼小白臉上用嘴親吻它,小白嘴裡“嗚嗚”的說,溫順的配合著父親,每當看到這個畫面,我和妹妹總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互相做個鬼臉,吐吐舌頭,拿著好吃的跑屋子裡去了。

農村那時候養狗的並不多,但是每家每戶差不多都養著貓,因為貓可以捉老鼠,而狗狗則不一定用來看家,有像我父親那樣,出於喜歡。那時候都很窮,民風淳樸,家裡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也不怕丟。大人們上山幹活,經常也不鎖門,孩子們放學回家,趕緊拿著農具筐子,到山上幫大人幹活或者去拔野菜餵豬餵雞。農村養貓狗,也不像現在人都當寵物養,吃貓糧狗糧的。貓要捉老鼠,狗要看家,人吃什麼,貓狗就吃什麼,貓不能餵飽了,餵飽了,它不捉老鼠。農村的糧食一般都裝在大木箱裡或者大缸裡,假如被一隻老鼠給禍害了,就把上面那些被糟蹋的糧食,小心盛出來,給雞或者豬當精飼料吃了,把下面好的糧食,再遮蓋的嚴實些,防止老鼠進去。你說,平常人都捨不得吃,小麥磨點麵粉,逢年過節才撈著吃,能不心疼嗎?所以貓在農村也很金貴,你們見過眾人搶救一隻誤食老鼠藥的貓嗎?

話說有一年暑假傍晚,我家大花貓誤食了鄰居家投放的老鼠藥毒死的老鼠,中毒了,奄奄一息,鄰居發現了,慌忙抱著貓跑我家了,左鄰右舍聞訊都跟著來了,七八個人圍著大貓,有人說快灌點綠豆水。夏天,一般家裡都煮綠豆水,解渴防暑。我爸趕緊用勺子喂綠豆水給貓喝,餵了好幾勺,大貓的眼睛也不見睜開,有人說快去衛生所買點“阿托品”,“阿托品”是西藥,據說可以解毒,等有人買來“阿托品”,我爸用勺子小心地喂進貓嘴裡,然而,眾人忙活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挽回大貓的生命,我爸只好把它送到村外河埂上埋了。

我妹妹那時候則喜歡貓不喜歡狗,大花貓死了,她還傷心了好幾天。

那年暑假結束開學後,有一天,我起來到院子水池邊洗漱,突然發現,大門口樹下,趴著兩隻狗,我家小白和一隻黑狗,它倆正在嬉戲著,仔細一看,其實是黑狗正在用爪子撓小白,小白不搭理它,它就又繼續撓,小白顯然是不耐煩了,用爪子也撓黑狗。我驚呆啦!哪來的黑狗?我假裝咳嗽一聲,兩隻狗發現了我,都爬起來,黑狗好奇還充滿警惕的瞪著我,我也觀察著它,它頭尾背部是黑毛,肚子下面確是帶著棕黃色的。我很奇怪,進屋問母親,哪來的黑狗?母親說:“昨晚半夜你爸下夜班回家,騎車經過王各莊,有隻狗跑到公路上,就跟著你爸回家了。”“還有這事?看來這狗跟我爸有緣。”要知道我父親絕對是“夜貓子”,他的工作需要經常上夜班,除了冬天,我爸下了夜班,即使三更半夜他也不住宿舍,也要摸黑騎車十五公里回家。我也顧不上細問,趕緊吃飯上學去了。

再說我家小白,父親上班,都是我去餵它食物,所以每次小白見到我,對我也很親熱,總喜歡往我身上撲,我可不敢讓它靠近我,我總是擔心狗狗髒,身上有跳蚤之類,害怕跳我身上,所以我總是把地瓜玉米餅子扔給它。即便是這樣,每當我放學回來,小白就跑到衚衕口來迎接我,時間長了,小白以它靈敏的聽覺和敏銳的嗅覺就判斷出我快到家了,每次它都跑出來,衝著我撒歡,搖著尾巴,跑著跳著,嘴裡“嗚嗚”的叫著,彷彿在說:“小主人我來迎接你了”。

自從黑狗到來,小白就有伴了,我就叫黑狗為“小黑”。這兩隻狗經常從前院跑到後院,互相追逐,玩的好不開心。我家養狗從不給狗拴鏈子,我父親不允許,他認為狗是我家的一員。小黑在我家待了兩三天,也不見有人來找。父親意思是,狗主人來找,就還給人家,既然沒人來認領,就先養著吧。

我家老屋是姥姥留下的,前後兩棟主屋,後屋其實是空房子,裡面裝了雜草,用來燒火,後院東西兩座廂房,像一個四合院。母親把東廂房外面用籬笆圍起來,罩上網,養了很多雞,屋裡是雞舍。雞下蛋拿到集市上賣,賺點零用錢補貼家用。

有一天放學後,兩隻狗居然沒來迎接我,自從小黑來了之後,它倆每天迎接我放學。我正奇怪,它倆跑哪去了?我進屋放下書包,發現母親也沒在屋裡,就去後院找。我剛進後院,就看見眼前一幕:只見母親手裡拿著一根棍子,像瘋了一樣,正追著小黑滿院子跑,一邊追,一邊罵:“我叫你咬!我叫你咬!”小黑嚇得“嗷嗷”叫著,四處亂串,連雞都嚇得都跑雞舍裡了,小白也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我正納悶怎麼回事?母親幹嘛生這麼大氣呀?

後屋和西廂房都關著門,小黑也沒地方躲,突然,我媽瞅準了小黑,一棍子下去不偏不倚恰好打它腦袋上了,只聽見小黑哀嚎一聲,隨即倒地不起。母親似乎沒有料到 會打小黑腦袋上,楞了片刻,她趕緊上前去看,“啊!媽媽,你把它打死了嗎?”我也驚叫著趕緊跑過去,母親俯下身子看著小黑說:“你可千萬別死啊!”“媽媽,到底怎麼回事?”母親看著一動不動的小黑喃喃地說:“我就是想教訓它一下,誰讓你咬雞的?我也不想把你打死啊!”我似乎明白了,對著媽媽說:“媽媽!你太狠心啦!就算它咬了雞,你也不能把它打死啊!”之後,父親下班回來,知道情況後,怒不可遏地衝著母親大喊“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狠心?你怎麼能把它打死了?還一下子打死了?”媽媽無力地辯解道:“我就是想教訓它一下,也沒想把它打死啊!”可憐的小黑才來我家不過十天,就被母親失手打死了。父親還在責備母親,我就對父親說:“媽媽也不是故意的,誰想到那麼巧?打它腦袋上了。”再怎麼責備也無濟於事,父親不說話,默默地把小黑抱到前院,在香椿樹下挖了坑,把小黑埋了。

就在這件事過去的一個週末,我放學回家,正納悶小白今天也不出來迎接我了?剛踏進院子,一股香味撲鼻而來,我吸吸鼻子心想:“做啥好吃的了?這麼香,好饞人啊!”,進屋發現父親正在灶前忙活著,鍋裡一鍋肉正“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我問父親:“爸爸,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了?鍋裡燉的什麼肉,這麼香?”父親不回答,從鍋裡撈出一塊遞給我,說:“嚐嚐,好吃不?”我趕忙接過肉,一邊吃,一邊說:“好吃,真香!爸爸,你快告訴我,是什麼肉?”父親笑眯眯的看著我吃完了才說:“狗肉。”“狗肉?”“狗肉?從哪弄來的?”“我把咱家的狗殺了。”“什麼?咱家的狗?你把咱家的狗殺了?”我一聽,大喊一聲衝到後院,我想父親可能是跟我開玩笑,他那麼愛狗的人,怎麼會殺了它?我一邊呼喚小白名字,一邊在後院所有犄角旮旯找個遍,又跑前院去,前院說實話,一目瞭然,沒有任何藏身地方。

沒發現小白的影子,氣的我跑回屋裡,一邊哭,一邊質問父親:“ 你為什麼把它殺了?為什麼啊!”父親一臉無奈的說:“咱家雞前陣子老是死,其實是小白咬死的,不是小黑咬的。”

“我不信!可就算是小白咬死的,你也不能把它殺了,你打它一頓不行嗎?”

父親沒有說話,轉身默默出去了,我看他在櫥櫃裡拿了兩個盤子,盛了肉出去送給左鄰右舍。我在屋裡繼續哭,發誓說:“從今往後,我絕不吃狗肉!”

後來,媽媽上山回來了,妹妹也放學了,一家人坐下吃晚飯,那盤子狗肉,父親見我不吃,就挑了一塊給我,我又給挑回去,我始終沒有碰那盤狗肉,儘管它香氣撲鼻。有史以來,第一次全家人沉默不語吃了一頓飯。

我始終不相信我家狗會咬雞,因為雞雖然在院裡有網罩著,跑不出來,可是如果你進去撿雞蛋,一開門,雞總會跑出幾隻來,雞大小都有的,我想狗狗可能是要把雞抓回雞舍,所以才會咬住它,也可能是用力過猛,把雞咬死了。沒有親眼所見,誰知道呢?

我寧願相信兩隻狗狗都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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