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被《我是餘歡水》吸引，是因為荒誕、小人物和中年危機的字眼。
自“囧”系列公路片和《夏洛特煩惱》《西虹市首富》等“開心麻花系”電影興起以來，國產影視作品中，“做夢”“跑路”成了男性對戰中年危機的標配。
如果說，有哪部作品能把賣過慘就“起飛”的中年男性拉回地面，那麼諷刺現實主義小說打底，又有正午陽光團隊護航的《我是餘歡水》，看起來最有希望。
如今，《我是餘歡水》作為今年12集短劇的領跑員，率先播出。6集看下來，波瀾起伏。
從左支右捂的中年生活常態，到眾叛親離、身患“絕症”的人生低谷，再到意難平的英雄之旅，餘歡水像洩氣皮球一樣，被生活迎頭拍下、再拍下。
這段下行敘事中，幾乎像生活紀實一樣的焦躁情節，刺痛了不少埋頭忙碌的中年人。
中年人的規矩
中年人是裝在框子裡的人。
《我是餘歡水》的前70分鐘，拍的是餘歡水的被動和慘，也是一遍遍在描中年人的框。
第一個框，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有老婆。
中年餘歡水，是個會起床做早飯的好男人，但這點勤奮顯然不夠。
孩子難管，是一定的。自己煲的是粥，兒子要喝牛奶；上課說個話，下課打個架也是常態；自己的時間也難週轉，要接送孩子就要遲到早退。總之難顧周全。
婚姻發癢，也難免。老婆想要的行有車、居有閒的寬裕生活給不了，解決個鄰里糾紛也沒能力。自己有虧欠又好面子，就免不了謊話連篇。夫妻雙方基本的信任解體了，第三者插足的機會也就到來了。
最後，作精老爹也沒缺席。張口要錢，閉口你該。給不出就演找單位、拉橫幅的跳腳戲。雖然比起狗皮膏藥的蘇大強，戰鬥力還略遜一籌，但也逼得山東大漢餘歡水臉紅脖子粗。
第二個框，是長江後浪追前浪，事業不能縮。
餘歡水不是一個天生Loser。
曾經，他也是騎著機車趕投資會的創業者。但是2009年的一場車禍，摔掉了一個潛在美團創始人，摔出了個被時代拋棄的電纜銷售。
可惜，做業務他只會走大路，不通旁門左道。業績上不去，不僅讓頂頭上司看不慣，被公司總裁穿小鞋，還被親手帶出的徒弟過河拆橋。
事業成功是現代社會給中年男性定下的硬指標。
做得到，一美遮百醜，起碼能維持全家表面的和平；做不到，就有可能面臨基本結構的崩塌，自責加他責雙面夾擊，很容易就陷入像餘歡水一樣的全面危機。
第三個框，是人情往來要周全，親友需和諧。
小家不順、工作失意，餘歡水本想靠著在親戚走動時的體面，兄弟經濟的援助緩和一下緊張氛圍。
沒想到，一場家族中秋宴，被勢利眼的小舅子一家氣到無語凝噎。去找兄弟還錢週轉，不僅錢沒要著，還弄到朋友反目。
《我是餘歡水》中，這兩場戲最見人情冷暖。
人到中年，不僅發現自己沒能而立，還和身邊同行的人都走散了。自我價值沒有實現，社會關係全面潰敗。孑然一身，獨立街頭，餘歡水的悲從中來就非常具有共情感了。
最後一個大框，是“忍”字決，體面、講理是基本原則，“不惹事”是最低要求。
這在餘歡水和兩個跋扈鄰居的交鋒中，體現充分。週日裝修擾民、寵物電梯便溺，不管帶多大怒氣，他總還是秀才講理“能動口不動手”。
但越是不想惹事，就越穿越不了困境。越想按下一門官司，總會冒出十個新茬頭。這是餘歡水的困境，也是我們普通人生活裡的一地雞毛。
《我是餘歡水》對中年人左右掣肘的生存姿勢，對他們最幽深的恐懼和攥得最緊的救命稻草，都摸得門兒清。
然後，就集中在70分鐘裡，一個個崩塌給你看。婚姻解體、事業中斷、眾叛親離，甚至連最後一副健康的身板也要失去。
這樣的極端敘事，是高度提純的現實。撩撥得已經不是焦慮者的神經了，就連平常埋頭忙碌的混沌者，看到餘歡水的“慘”，恐怕也會帶入，也會被刺痛。
少年派的反擊
越是徹底的崩塌，越是對應著強勢的觸底反彈，尤其對《我是餘歡水》這樣一部12集的短劇來說。果然，在得知自己身患絕症後，連尋短見都被樓上裝修打擾的餘歡水爆發了。
客觀來說，國產影視作品一貫喜愛用“高概念”來表現男性對中年危機的應對。
《囧媽》裡，徐崢飾演的伊萬在跟妻子鬧離婚、分公司的大危機中，來了一趟與母同行的莫斯科火車之旅；《心花路放》中，黃渤飾演的剛剛徹底分割財產的耿浩，則跟著好基友踏上了通往大理的獵豔之旅；《西虹市首富》更是讓一事無成的守門員王多魚，直接走進了一個肆無忌憚的灑金遊戲中……
《我是餘歡水》自然也有這樣的設計，但從前六集來看，最讓觀眾情緒激昂的並不是“見義勇為成英雄”“勇闖假電纜廠”這樣的強戲劇性橋段，而是餘歡水跟中年自我的多重“了斷”。
比如，對跋扈鄰居從來都是躲讓的他，不再默唸忍字訣，而是上樓到裝修工地砸了個爽快；
比如，對於一直推辭不還舊賬，還口口聲聲說兄弟情義的朋友，拉下臉皮，當了回暴力催債人。
再比如，對蠻橫小舅子他也不再維持表面和平，而是刺刀見紅地表明立場；
最後，對於不愛自己的妻子，他也放手坦言，自己不再勉強扮演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也請妻子跳出自我設限的角色。
這種靠孤勇情緒所做出的與中年人規則的了斷，最真實也最易共鳴。但很顯然，也並不是全然有用。這在餘歡水去菸酒鋪找老闆索賠未果，自己還被拘留了三天的烏龍中就可以看出。
現實生活中的中年危機幾乎無解，電視劇中想要化解危機總要給主角安排更大的戲劇情境。從小說到網劇，《我是餘歡水》保留了原著中“見義勇為成英雄”的荒誕橋段，但又加了一條“假電纜案”的商戰線索。後六集，是否會把原著中與販賣器官線索相關的綁架案展開，還有待靜觀。
後6集，我們不要幼稚氣的逆襲
在餘歡水肩挑的強情節線索中，比較讓人擔心的是“假電纜案”。
在第二集，餘歡水還沒有徹底觸底的時候，就被編劇安排了“血包”。他因為偶然撞破公司高管的假電纜分贓會，意外獲得了牽制“反派”三人組的大殺器，儘管他自己還不清楚。
相對於見義勇為、綁架案的被動性，“假電纜案”中他潛伏追查、留證勒索全是主動行為。
從觀看“爽”感來說，這樣好人佔上風的對抗，當然更有利於情緒紓解。但對於一個極其低落的主角，這種逆襲是否符合邏輯，是否又算另一種起飛敘事，還有待觀察。
值得期待的是，隨著第六集末餘歡水癌症誤診信息的曝光，他的英雄之旅也就此結束。
在後六集的戲劇循環裡，他將不再面臨死亡壓力。失去假定前提，他會選擇怎樣的“重生”之路？“假電纜案”會成為他逆襲之夢的籌碼，還是別有它用？
《我是餘歡水》前半程讓人疼痛讓人爽，憧憬後半程，我還想看到更高階的社會思考和人生指引。希望這不是“要啥自行車”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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