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決定戰爭勝敗,淺談土木之戰與京師保衛戰中博弈雙方戰略得失

文|弘毅說歷史

局部戰役的大勝未必會贏得整場戰爭,關鍵時刻作出正確的戰略規劃才是決勝之根源。在正統十四年,明廷與瓦剌的那場戰爭中,倘若也先俘獲英宗後,繼續南侵,或許元蒙復歸中原的夢想就會實現,如果沒有于謙堅守京師,拒絕南撤的堅定信念,恐怕“南明”會提早出現。當然,一切早已塵埃落定,而我們“欲知大道,必先為史”,只有瞭解古人的前車之覆軌,才有後車之明鑑,本文通過覆盤土木堡之戰與也先進攻京師之戰,淺談交戰雙方的戰略得失。

背景

明朝宦官之亂

太祖朱元璋在創制初期,為防止宦官弄權,出現漢唐之禍,曾立下內侍制度,在宮門內立一高三尺鐵碑,上書“內臣不得干預政事”,以此為祖訓,警示後人遵從。朱元璋認為,閹寺之人常伴君左右,通過小恩小惠可固結君心,時日一長,就會假威竊權,勢大而不可抑。明太祖禁止宦官典兵預政,閹寺之人想逆上作亂也無法實現,便從根源上消除隱患。然而,在明成祖朱棣武力奪取皇位期間,諸多宦官叛建文帝前來投靠,大事已成後,閹寺有了從龍之功,均被朱棣委以重任,作為耳目,監軍大同、宣府等邊防之地,甚至委以京營提督等要職。到了宣宗時期,內府創立了內書堂,對十歲左右內侍進行教習,宦官始通文墨,可批註閣票、與外庭交結。正統年間,因皇太后賢明,且有楊士奇、楊榮、楊薄,三楊輔政,英宗初期,國事仍有宣宗之風,三楊與太后年老病逝後,宦官王振在無人壓制的情況下便開始肆無忌憚,獨專朝政,凡正直不屈、不與王振為伍者,或被下獄殺之,或謫戍邊關,謀官者逢迎求進,避禍者爭附免死,公候勳貴甚至稱其為翁父,明廷因王振而朝綱紊亂,這為土木之變埋下極大禍患。

明朝國策改變,轉攻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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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朱棣五次征討韃靼,極大地削弱了元蒙後裔的勢力,到了仁宗、宣宗時期,除了宣德三年(1428年),宣宗率精騎三千人於寬河、會州擊敗萬餘人的兀哈良部後再沒發生戰爭,然而明朝的國策卻轉攻為守,宣德五年(1430年),明廷認為多倫位遠勢孤,將明成祖北征的前沿基地多倫遷至獨石衛,興和千戶所與河套地區的東勝城早已在永樂年間放棄,至此,獨石、大同、宣府以北的廣大地區任敵人馳騁,榆林所受威脅益重,河套地區亦無法控制。

瓦剌軍事極度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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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降蒙古的突厥後裔瓦剌部在宣德年間開始壯大起來,瓦剌順寧王脫歡擊敗阿魯臺後,又兼併賢義、安樂二王之眾。脫歡本欲自立為汗,但眾意難服,退而求其次,立元昭宗之子哈爾古楚克的孫子脫脫不花為汗,自為太師,暗掌軍權。正統四年(1439年),脫歡死,其子也先繼位太師,也先狡黠甚於其父,帶領瓦剌東破兀良哈,西取哈密,其控制地區北起貝加爾湖,南至長城邊關,西起新疆,東到遼東,勢力控制範圍為元朝退離中原後之最強。

觸發土木之戰的原因

永樂六年(1408年),瓦剌開始對明廷朝貢馬、駝、毛皮等,明廷會回賜較豐厚的禮物作為酬謝。最初的進貢與回賜都是禮節性的,瓦剌進貢是一年一次或隔年一次,使節只有十幾人。但到了正統四年(1439年),脫歡的兒子也先繼位後,瓦剌進貢的使臣開始增加,正統五年(1440年)為644人,正統六年(1441年)貢使達到2400人。由於瓦剌貢到方物,例不給價,明廷除回賜外,還會對使臣等予以“給賜”,對瓦剌來說,進貢的貨物越豐富,來的使臣越多,獲得的利益越大,而這對明朝來說卻是沉重負擔,《明實錄》正統十年十月記載:瓦剌朝貢使臣動二千餘,往來接送及延住彌月。供牛羊三千餘隻,酒三千餘壇,米麥一百餘石,雞鵝花果諸物莫計其數。隨著瓦剌的強盛,貢使越發囂張,稍不如意便有劫掠,尋事滋事亦為常事,在正統十四年二月,也先遣使二千餘人進馬,報作三千人,

王振怒其詐,減其馬價,虜使回報,遂失和好,發兵寇邊。表面看,歲貢爭端是大戰的直接原因,然而,元朝自被明朝推翻北退後,常思恢復,一旦勢大,便企圖南侵中原,這才是瓦剌大舉入寇的根本原因。

簡述戰爭經過

土木堡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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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英宗正統十四年(1449年)七月,瓦剌部太師也先率軍進寇明朝邊關。其中脫脫不花率眾入侵遼東,阿剌知院進攻赤城,也先率主力入寇大同。七月十六日,王振主親征,不與外廷議可否。鄺埜上疏言:“也先入犯,一邊將足制之。陛下為宗廟社稷主,奈何不自重”。不聽,英宗發兵京師,御駕親征,十九日到達居庸關,二十三日至宣府,此時天降大雨,群臣請留,王振怒群臣忤其意見,罰尚書王佐、鄺埜跪草中至天亮。八月三日至大同,聽聞鎮守太監郭敬告知局勢,王振大恐,旋師返回,倉促南退,為邀帝至蔚州幸其家,又恐損其禾苗,轉道宣化,十日至宣府,瓦剌追兵突至,恭順候吳克忠率兵斷後,戰死。成國公朱勇、永順伯薛綬率五萬騎支援,在鷂兒嶺被伏擊,五萬騎皆沒。八月十四日王振因輜重未到,大軍駐紮土木堡,旋即被也先大軍包圍,因土木堡勢高,深挖兩丈無水,人馬飢渴。也先佯裝請和退兵,振見敵退,令大營遷移取水,也先立時率勁騎於四面擊之,明軍慘敗,死傷數十萬人,明英宗被擄,也先挾英宗於大同敲詐萬金後,北上而去。

也先攜英宗進攻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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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先擄走明英宗後,打算以英宗為籌碼騙取關城。太監喜寧道盡明廷虛實後,也先決定再度南侵,逼明廷議和換取讓步之資本,亦可使明廷南遷,也先派五萬騎進攻居庸關,自率主力叩大同,十月一日,擁英宗至大同,騙稱送還北京,總兵郭登不予開門。於是,也先率軍南下進攻紫荊關,破之,十月十一日,瓦剌至京城近郊,使英宗作書予皇太后、景帝及朝中大臣,謙曰:“今日只知有軍旅,他非所敢聞”,議和止息。十三日進攻德勝門,于謙率二十萬大軍背城而守,設伏數騎誘敵,用伏兵與火器將對方萬騎剿滅,也先繼續進攻西直門,又被都督孫國擋之。也先進攻數日,無法攻破,恐相持日久,退路被斷,也先於十月十五日夜間,從良鄉遁走,此時宣府守將楊洪率兵至京,洪率軍追剿,追回所掠牲畜甚多。配合也先經宣府起兵進攻居庸關的五萬騎兵,因守將羅通以水澆灌城牆,適值天氣寒冷,使城牆堅不可摧,無奈於十月七日退走。也先深知大明內部兵力空虛,仍乘機南犯,在1450年正月至五月間分兵進寇大同、宣府等地,守軍頑強地方,屹立不動,也先南侵不得手,且內部脫脫不花有推翻也先計劃,遂將英宗返還明廷。

土木之敗原因分析

土木堡之敗並非僅英宗一朝問題,亦為幾代積弊所致

太祖朱元璋早已警示後人,不可宦官典兵預政,但從明成祖開始,宦官逐漸步入政治舞臺,宦官監軍比比皆是,軍柄大權悉以委之。洪武時期,內官只識字,卻不識其義,永樂時,開始選教官入內教學,宣宗時,甚至於內府開書堂,宦官一旦通文墨,便能掌章奏,逐步發展,便內外勾結、擅作威福、獨專朝政,王振便出自內書堂,若宦官僅行供酒掃給之指令,又豈能出現宦官干政的禍事?無宦官竊權,土木之敗也許就可避免。

從仁宗、宣宗時期開始,明朝實行轉攻為守的戰略,將北方邊防的大寧、開平、東勝接連棄守,使宣府、大同成為前哨,此戰略局勢從開戰之初便已先弱幾分,一旦瓦剌發兵,直擊大同,無戰略緩衝,極為被動,勢如危卵,如大同失守,瓦剌南下叩紫荊關,便能直搗京師,這就是土木之變後也先進攻京師的路線。

麓川之役,虛耗國力,調離邊關大將,放任瓦剌強勢發展

正統二年(1437年)到正統十三年(1448年)進行的雲南麓川之戰所消耗的資財無可估計,思任發、思機發曾多次遣使進貢請罪,而王振欲用兵示威四夷,在十年間,數次發兵進行征討,軍民死傷無數,把國力虛靡於無用之地,在此情況下,1449年發生土木堡戰役時,國力不濟,明廷應對必然力不從心。

在明廷進行平叛之機,瓦剌日趨強盛,而明廷對北方形勢卻知之甚少,竟將甘肅總兵蔣貴召還,命其平定雲南之亂,侍講劉球曾上書:“瓦剌世為邊患,近雖稍抑,部曲尚強,今乃移甘肅守備,以事南征,卒然有警,將何以為御”。劉球所說的“近雖稍抑”卻不符事實,此時也先已在位兩年,正在東征西討,危害益大,瓦剌統一各部之時,便為南侵大明之日。明廷對北方局勢過於放縱,戰略上毫無作為,也是土木之變的一大原因。

王振頑固無知,無計劃準備,大軍進退起止宛如兒戲,亦無迎戰生死之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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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先大軍來犯,一邊將足制之,而王振貿然挾帝御駕親征,不與外廷議可否。強令數十萬軍民踏上征程,物資準備亦不足。至大同後,瞭解敵勢強大,便恐懼返師,毫無站場之生死觀念。大軍如直接退往紫荊關,仍可保無虞,但王振為一己私利,改道宣府,鄺埜曾請疾馳入關,王振大怒曰:“腐儒安知兵事,再言必死”。如此選擇,增加行程時間不說,反而更接近也先大軍,為也先抄尾突襲提供戰機。當大軍即將到達懷來時,王振卻因輜重未到,駐營於土木堡,倘若疾馳入懷來,據城而守,也先必然無功而返,而駐營於土木堡,因地勢高,掘井不得水,汲道被也先斷,已然成為死地,又被也先佯退迷惑,居然移營取水,大軍一動,便露出破綻,被騎兵鑿穿陣型,死傷者數十萬人,重現徽欽之禍。

土木之敗亦因英宗對王振寵愛之使然

1449年,明英宗已二十二歲,而非曾經九歲少年天子,此時心智已成熟,應當有自主決斷之能力,而英宗卻對王振無條件信任,曾經張太后與三楊輔政可使國力鼎盛,而王振為庸才,只能禍亂朝綱,任人唯親,打擊賢臣,土木堡之役中,有多次撤還機會,英宗卻對王振聽之信之,完全放權,即使數次身犯險地,仍不自知,最後慘敗,被也先擄走,英宗的識人不明是失敗的根本原因。

也先的戰略得失

也先的遊擊策略運用十分得當

土木堡戰役中,也先採用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遊擊策略,用兵機動靈活,先分後合,充分發揮騎兵運動戰的優勢。當英宗大軍由宣府至陽和西進時,也先並沒阻攔,而是佯裝後退,誘師深入,當英宗旋師時開始尾隨擊之,先滅恭順候吳克忠,再屠成國公朱勇、永順伯薛綬,不但殲滅明軍有生力量,還給明軍帶來極大心理壓力,為土木堡大勝明軍埋下伏筆。圍困土木堡時,依舊不與明軍正面衝突,擔心困獸之鬥,故伎重演,佯裝議和退兵,實際卻不斷合兵,當明軍取水而陣型紊亂之際,突襲明軍,使其措手不及,軍心崩散,不戰自潰。

也先最大的戰略失誤為土木堡獲勝後反而撤退,錯失良機

戰略決定戰爭勝敗,淺談土木之戰與京師保衛戰中博弈雙方戰略得失

土木之戰後,明軍精銳盡失,天子被俘,大臣死傷,邊將逃亡,京師人心震顫,倘若也先繼續南進,攻下居庸關,便可直搗京師,明朝大勢去矣,即便不亡也只能南遷。也先戰略目光短淺,如此千載良機生生錯過,居然立即撤退。十月時,才後知後覺,認為明朝內部空虛,可乘機南下京師,但此時明廷整備已暇,迅速完成戰略防備,也先在土木堡取得優勢已大打折扣。也先另一戰略敗筆為助攻部隊與主力配合不當,也先派五萬騎進攻居庸關,正面牽制明軍,但沒有起到牽制作用,也先十月十一日到達北京,而此部隊卻在十月七日提前撤退,所以宣府總兵楊洪能率軍入援,既而追擊之。

于謙堅守京師的策略挽救大明於危難之間

土木戰役後,所剩兵馬不滿十萬,群臣極度不安,赤城、懷來、保安等守將竟棄城而去。英宗之弟郕王總百官政事。侍講徐有貞進言,勸南移南京,于謙厲喝斥之,于謙認為,京師乃天下根本,一動則大事去矣。于謙已然將局勢看透,若真遷都南京,明廷很可能土崩瓦解。為應對危局,于謙採取如下措施:

拒絕與瓦剌和談,令瓦剌之陰謀破碎。保薦將才,整頓戰力,舉薦石亨、楊洪、羅通等人出任要職。召外軍入援,趕造兵器,安撫軍民。

在防守強敵中,于謙放棄了堅壁清野,不利用京師城堅池深的優勢防守,而採用背城之戰,以攻代守。謙臨陣督戰,以示必死之決心,並下令: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斬其將軍,不顧將先退者,後隊斬前隊。于謙以身先人,故其兵為天下雄,且有督戰隊和背城而戰的雙重加持,各將士深知後退必死,故皆用命,力戰不懈。

通過背城抗敵來激勵士氣,如同韓信背水之戰,項羽破釜沉舟,非戰即死,置之死地而後生,但後兩者已真正切斷將士退路,而背城而戰對將士來說亦有逃跑空間,可以四散而遁,此戰役關係明朝生死存亡,戰術風險很大,如嬰城而守,利用城堅壁厚來抵抗騎兵的穿插衝擊,更為穩妥,但瓦剌騎兵會在大明疆土內肆虐掠奪,無人可制,百姓深受其害,瓦剌也可圍點打援,逐一消滅來京支援部隊。背城而戰則能決生死、定勝負,且有反擊能力。兩種防守策略可謂各有利弊,皆看主帥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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