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上的鉅變——新華社記者蹲點大涼山“懸崖村”見聞

新華社成都4月8日電 題:“天梯”上的鉅變——新華社記者蹲點大涼山“懸崖村”見聞

新華社記者吳光於、楊華、劉海、薛晨

美姑河一路向北,奔騰不息。

記者從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昭覺縣縣城出發,來到支爾莫鄉的獅子山腳下,著名的“懸崖村”——阿土列爾村勒爾社就藏在雲端上。

微風送來陣陣清冽的花香,尋香而去,是一大片臍橙林。“你們來得不是時候,橙子都摘完了。”駐村第一書記帕查有格笑著說。這片2016年種下的臍橙樹,從去年開始已成為村民的重要收入來源之一。

順著林邊小路拾級而上,記者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一條長長的鋼梯前。

路,從這裡變得“硬核”起來。

阿土列爾村有四個社,除牛覺社在山下,其餘都在半山腰。從山腳到位置最高的勒爾社,垂直高差800米。2016年11月之前,村民出行全部依賴“天梯”——17段架設在懸崖峭壁上,由藤條、木棍編成的藤梯,成年人上山要耗費兩三個小時。

2016年5月,涼山州和昭覺縣共撥款100萬元,將藤梯升級為鋼梯。全村人花了7個月時間,把總重量120噸的6000多根鋼管背上了山,最終建成了這段寬1.5米、總長度2.8公里的鋼鐵“天梯”。

鋼梯共有2556級,每一級都由兩至三根鋼管組成。前四分之一,鋼梯大約呈60度角,單手抓住扶手攀登還算輕鬆。之後的路越來越陡,有幾段幾乎垂直,只能雙手握住上方的鋼管,手腳並用地爬。揹著各種採訪設備的同事,步子越來越慢。

“你還不錯嘛,之前有人在這裡被嚇哭過。”帕查有格指著一處從懸崖架空伸出去的小平臺說。他表情輕鬆,步伐敏捷,自從2015年12月擔任阿土列爾村的駐村第一書記以來,已在這條路上走過400多趟。

一路走,一路拍,當地村民一個半小時能爬完的“天梯”,記者花了7個小時,到達“懸崖村”時已近傍晚。

65戶人家分散在一片相對平緩的山坡上。土豆、玉米不久前剛種下,地裡已“鋪”上一層綠色的嫩芽。

我們當晚借宿在村民某色達體家。他家的土坯房已經有一百多年曆史,雖然老舊,但收拾得挺整潔。

過去,這戶人家靠玉米、土豆餬口,家裡有4個孩子,是建檔立卡貧困戶。自從藤梯改成了鋼梯後,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開始做起了生意:先是賣方便麵、飲料等小商品,後來乾脆辦起了民宿。民宿雖然條件簡陋了些,但床鋪乾淨、生活方便,還配備了無線互聯網。

小女兒某色拉作今年17歲,在昭覺縣中學讀初一。“過去村裡沒有學校,進出村子得爬藤梯,家人不放心我去上學。”11歲那年,拉作長高了,攀爬藤梯不再那麼讓人擔心,父母將她送去莫紅鄉中心校讀書。2014年,“懸崖村”建起了自己的勒爾小學,拉作也轉學回來。

最近,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學校推遲了開學時間。沒有網課的時候,她就和母親一起去山下幫遊客背東西。二三十斤的負重對她來說稀鬆平常,背一趟能掙150元錢。

如今的“懸崖村”,有了安全穩定的供電,家家戶戶用上了自來水,4G網絡實現全覆蓋,許多村民用上了智能手機。村裡還開了10家小賣部和一家釀酒廠。

記者在爬鋼梯時,遇到幾名正在直播的年輕人。最早對外傳播“懸崖村”小視頻的“懸崖飛人”某色拉博如今已“退居二線”,專心做起了導遊。“現在我的粉絲量跟他們比差得遠。”他指著身旁幾名衣著時髦的年輕人說道。

“懸崖村”的夜很黑也很靜,唇邊的呢喃能被風送到很遠。

星空下,帕查有格和我們聊起村莊的歷史。阿土列爾村最早可追溯到元朝時期,這裡氣候溫和,日照時間長,土地肥沃,易守難攻,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一代代居民便在此繁衍生息,安居樂業。

涼山民主改革後,大涼山一步跨千年,交通條件也逐步改善。然而“懸崖村”卻一直因為獨特的地理條件無法修路。艱難的出行條件成為制約當地經濟發展的瓶頸,同時也把這裡的人們困在了停滯的時光裡。

直到脫貧攻堅的春風吹進“懸崖村”,人們開始擁抱新生活。去年這裡的遊客量近10萬人,村民們通過開辦小賣部、接待食宿和售賣蜂蜜、青花椒、臍橙等方式獲得旅遊收入近百萬元。下一步,涼山州文旅投資集團還準備在“懸崖村”建一條觀光索道。這更加堅定了大家對發展旅遊業的信心。

帕查有格告訴記者,按照縣裡的計劃,阿土列爾村84戶貧困戶和特土社所有農戶都將通過易地扶貧搬遷至昭覺縣城周邊安置,某色達體家也在其中。

“如果搬下山,旅遊收入就沒了;可是縣城那麼好的房子,誰看了都喜歡。”過去巴不得搬下山,如今又捨不得。搬還是不搬?這個問題讓某色達體“苦惱”。

在拉作眼裡,縣城雖好,但吵吵鬧鬧;這裡雖然偏遠,卻美麗無比。她相信,如今她一定能在這裡活出與祖輩大不相同的模樣。

夜深了,某色達體在院子裡面對山谷搭起了兩頂帳篷,滿天繁星近得似乎伸手可及。這一夜,“桃花源”裡的我們都睡得沉靜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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