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頭兒

(1)

在我的印象里老頭兒一直是老的,好似從來就沒有年輕過。他頭髮花白,背是佝僂的,耳是背的。他全身老舊得就像一根枯朽的老木柴一樣。老頭兒也沒有錢,不管是寒冬還是酷夏,他穿的衣服都是去年的那件淡藍色的中山裝,鞋是一雙已經破了線的綠色解放鞋。那黑色的汙漬沾在鞋上都已經能夠漫反射太陽光了。

老頭兒姓張所以我們大家習慣的稱呼他為張公。

關於老頭兒的故事,有一些我是聽別人說的,有一些是我親眼看到的。

老頭兒年輕的時候可厲害勒,他可是我們寨上唯一的一個抗美援過朝的老兵。有一些人說他是在戰場上幫別人扛梯子的,有一些人說他是餵馬的,說什麼的都有,但是就是沒有人說他是扛槍的,扛槍的威武哦,反正老頭兒怎麼看怎麼也不像扛槍的。

但不管怎麼說,老頭兒也曾是幫助過朝鮮同志打敗過美國帝國主義侵略者的,對國家算得上是有功。但老天好似對這位趕走過帝國主義的人不是那麼的眷顧。

站在我家的房頂上往對面望去,在幾棟又高又大的樓房中間,一棟又黑又矮的老舊木房就是老頭兒的家。

(2 )

老頭兒生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現在的年紀和我父親差不多一般大,甚至還略長几歲。他自己建了房子成了一個家,房子就建在離我家房對面,徑直100米不到的山坡腳下,我一出門就能看得到。小兒子比大兒子小個五六歲,現在和老頭兒住一塊。

現在兩個兒子都各娶到了媳婦,也有了兒女,甚至老頭兒的一個孫子是和我從小玩到大的玩伴。

雖然兒孫滿堂,但老頭兒卻沒能像其他有兒子的家庭一樣幸福。

大兒子的老婆因為體弱多病,幹不了重的農活,自然也掙不了錢。所以整個家的重擔就落在了大兒子身上,現在大兒子為了維持這個家的生計四處奔波。

小兒子更是命苦,小兒子生下來就帶有羊癲瘋,平時一不小心就會倒地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身上帶有這種先天性病的人,自然正常人家是不會把姑娘嫁給他的,所以小兒子也討到了個先天不足的老婆。其實吧那女人也還好,能生娃也能幹活,就是走路的時候腳是跛的。

帶病的兒子和腳跛的兒媳自然掙不了多少錢,所以年輕的時候老頭兒和老頭兒的老伴自然選擇了跟小兒子一家。這年輕的時候倒還好,年輕的時候老頭兒還能為兒子添點油鹽家用。但年老了呢,那可麻煩嘍!

(3)

年老的老頭兒和他的老伴不僅不能給家裡增補點什麼,甚至還是添累那個家。

帶病的小兒子身體不爭氣,在年輕的時候那病倒還好不是經常發作,但到中年了呢,那病卻愈發發得頻繁,好像就憋著一口勁刻意的等著老頭兒老了發作一樣。

特別是在冬天,冬天的時候我們南方特別的寒,而且還很冷。那北風嗖嗖的吹我們都不敢出門。自然在南方的農村也沒有什麼空調,更不會有暖氣,有的只是一籠籠燒得旺旺的炭火,冬天我們就靠著這籠炭火取暖過冬。

但就是這籠燒得旺旺的炭火給老頭兒有病的兒子帶來了不幸。

那年冬天,那兒子一個人在家取暖時。突然間他不知怎麼地就突然病發了,發作的時候他的一隻腿恰好伸到了熊熊燃燒的炭火裡面。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那腿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了。為此他在家裡面整整躺著養了一年的傷。

還是第在二年冬天,同樣的事情又戲劇性的發生了,不過這次不是被熊熊的炭火燒傷,而是被燒得滾燙的開水給湯著了,而且剛好湯在了去年的舊傷上。就這樣,那兒子又得躺在床上再養一年的傷

兩年都不能掙錢還需要人照顧的兒子,已經年近九十多的兩個老人,還有正在上學孫子。全家的重擔,現在全部落在了這個跛腳的兒媳婦身上。

這兩年,跛腳的女人起早貪黑的去給人插秧,給人採茶,給人摘海花草,什麼能掙錢她就幹什麼,什麼苦她都能吃,什麼累她都能受。

(4)

反正老頭兒是幹不動咯!不過老頭兒的老婆子倒還倔,已經快要90歲的人了,但只要哪天有太陽,她就哪天揹著一根麻皮口袋,佝僂著背,從村裡的那條路走過,然後到田野邊去摘海花草。人老了自然走不了多遠,就只能在村子附近的田野上摘,人老了自然手腳沒有多快,如果摘得多的話一天最多也就只能掙個五毛到一塊。

兒子被湯傷也好,兒媳婦起早貪黑也罷,老頭兒才不管呢,他已經90多了,管不了也幹不動嘍!

現在什麼也幹不了的老頭兒卻有一個很大的喜好,那就是讀書。

讀書,開玩笑吧,老頭兒連學都沒上過,大字不識一個還讀書呢,怕是裝樣子吧!反正任村裡的人怎麼說,早已經耳背的老頭兒什麼也聽不見。也正是他什麼也聽不見,所以別人也才敢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不過聽不見的老頭兒,村裡的人卻很喜歡跟他打招呼。每當老頭兒拿著一本書,穿著那身破衣服破鞋,佝僂著背,蹣跚的走在村裡的那條馬路上時,對面牽著一匹牛馬走過來的人看到他總會用很大的聲音問他:“張公今天你又克(去)哪點母?”

“爾爾爾爾呃呃呃。“老頭兒嘴裡不知道回答著什麼,反正村裡沒人能聽懂,不過看他那滿臉的笑盈應該回答的不是什麼惡意的。

哎!看來張公真是老糊塗了,路過的人不經感慨這麼說。

(5)

老糊塗的張公看書時,他有時候喜歡靜靜的看,有時候喜歡大聲的念。在別人眼裡大字不識一個的張公有時候卻念得有模有樣,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但念得再好,書讀得再多,他現在在別人眼裡已經沒有任何用了,張公現在的已經老嘍,已經老糊塗嘍,已經一無是處嘍。

村裡面是沒有圖書館的,自然也沒有公園。於是村裡那條唯一通向城裡的馬路旁,和路邊田野便成了張公的讀書的場所。他早上拿著一本書就出門了,等晚上太陽落山的時候他拿著一本書又回來了,只要每天太陽好,張公便天天如此。

開始的時候我們也很驚奇,但是後來日子久了大家也就感到不足為怪了。倒是偶爾從城裡面開著麵包車經過的城裡人,他們看到馬路旁邊盤坐著一個專心致志讀書的白髮老翁,他們總會好奇的停下面包車,然後拿出相機一個勁的拍照。

(6)

任他們怎麼折騰,老糊塗的張公也不搭理他們,他只全神投入的讀書。當那些城裡人把張公拽起來跟他們合影時,張公也倒笑盈盈的配合。拍完照,合完影的城裡人,又搞起了採訪,這時張公嘴裡又說起了他那”嗚嗚哇哇“別人聽不懂的話,但他滿臉笑盈。

看來這老頭是老糊塗了,這下城裡人終於和鄉下人答成了一致,於是那些城裡人開著麵包車就走了,留下了繼續看著書的張公。

後來我到了外省讀大學,我也就再也沒有見過張公。他是在我大二那年夏天去世的,他去世的消息是他的孫子告訴我的,那時我正在圖書館裡看書。當聽到張公去世的消息時我並沒有太多的感觸,或許在那個年紀的他是該走了,只是我在想,他走的那天是不是在一個夕陽特別美的下午。是不是在田野上,那有晚風,伴隨著夕陽的落下,他手裡拿著一本書慢慢的入睡。

嘿!老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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