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粒给我扔过来一张纸条，俗人死了，我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俗人是谁？
无论谁死去，我的眼泪都会不自觉流出，所以我感觉自己太廉价了，它不是为了自身防御细菌而流，是为了不知名的人，小粒告诉我，俗人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伤心，因为他是偷食苹果而死，我问小粒俗人是谁，小粒说就是她不愿意成为的那个人，我觉着每个人都会死。
小粒说俗人死的时候很可怕，他年轻时候喜欢敲鼓，大家商量着把鼓点变快点喜庆，他不愿意，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怎么能说改就改，从此大家再没人让他去敲鼓了，过几年大家都在听刀郎，迟志强唱歌，他依旧拿着收音机放着巨大的秦腔走街串巷，村里便叫他俗人，直到他死去，吊唁的也是笑着上香喊俗人。
我安慰着小粒，无论她是不是俗人，只要她死去，我一定会哭着给她上香，她不信。我知道她活着肯定不会信，自此我一直盼着小粒早点死去，我好证明给她看。
小粒带着我一块成长，她比我大两岁，似乎理所应当的成了我一切的启蒙——包括性，小时候我们一块去滩里放羊，我妈会给我带一包羊奶催生的药，我就把那个颗粒变成草籽，囊塞在草丛中，小粒就会很好奇问我，为什么我家的羊奶饱满圆润，而她家的羊奶像焉了的茄子，耷拉在羊肚上，我妈让我恪守这个秘密，因为这个偏方是她用生活经验研制的，不能告诉别人，但我在小粒面前不能有秘密，我就告诉了她，并且给了她很多，没过多长时间，我惊奇的发现，小粒家的羊奶依旧焉不拉几，而小粒的胸部越发明显。
一次和小粒聊天，小粒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想了半天我说收破烂，因为我超级羡慕村里的民娃，他就是个收破烂的，整天推着个架子车，徘徊在方圆百里的垃圾堆周围，其他人收破烂都花钱从别人家中收，他不花钱从垃圾堆里面捡，每天满载而归，小粒说我这样就是个俗人。她说她的梦想是当一名模特，她很老实的告诉我模特胸要大，不大的话只能当个平面模特，所以他把我给羊吃的催奶饲料自己吃了，我觉着小粒不会成为一个俗人，她的行为举止在我眼里都那么有型，那么酷。
我村之前也有个明星，县城的男人都认识她，小粒告诉我她叫余英，因为他爸特别喜欢杨钰莹，这个美丽大方的名字出现在全县各个宾馆酒店的特殊服务里面，我觉着她是个歌唱明星，因为大人都说她叫床很动听，就像是杨钰莹在唱甜蜜蜜，我就想着长大后一定要去宾馆听她唱歌。很遗憾我长这么大没有去过县城，小粒说那里没有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穿的很漂亮，就和墙上的画一个样，都不是俗人，他们从不听秦腔，都拿着收音机在听一种叫迪斯科的音乐，走在路上男女一手搭肩一手搂腰，走两步还退三步，时不时还会转个圈，我就让小粒给我教教。
就在我两学城里人走路时，被噪玲看见了，噪玲是村里大名鼎鼎的人物，她说谁是俗人，全村人都觉着谁就是俗人，因为她能把蓝天白云说成白天蓝云，小粒说她是个收音机，而且是个不用装电池的收音机，接受万能信号，方圆百里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和人。我和小粒学城里人走路被她传开后，全村人都知道我把小粒强奸了，而且是当着那么多羊的面，不知廉耻，回到家后，我妈给我煮了两个鸡蛋，说吃什么补什么，以后就不要念书了，每天准时找小粒去滩里放羊，小粒妈拉着小粒朝我家走来，一路破口大骂让我妈给个说法，我妈很坦诚的说便宜点就娶了，小粒妈开始坐地起价，我妈可以把100块钱的衣服搞价成1块，并且让卖家心服口服的把衣服卖给她，我就觉着小粒妈在自讨苦吃，小粒妈从我家拉走了两只奶最大的羊，笑着说以后好好对我家小粒，就离开了。我妈把我叫到身边，一直夸她生了个好儿子，读书就是为了娶媳妇，我这下不用读书还把媳妇娶了，我家祖上十八辈都没做过这种事，今天在我这代扬眉吐气，我妈领着我去找噪玲磕头，我明白了这件事是我妈托噪玲宣传的。
从那以后，我和小粒都辍了学，每天下午相约一块去放羊，小粒每次都哭着给我说，她不想和我结婚，因为我和俗人一样，我尊重她就像尊重心中的如来，我说等她长大就让她脱俗，我发誓绝对不娶她。为了她完成模特的梦想，我每天去放羊都带上了一只猫，猫在前面走，小粒跟着在后面走，我有时觉着无聊，就找一只蚂蚱，学习螳螂拳，但这只蚂蚱一定要是绿颜色，不然就和螳螂不像了。我和小粒就这样一天天度过着愉快的时光，她说我现在一点都不俗，因为俗人不会和蚂蚱学拳，我也觉着小粒已经脱俗，因为俗人不会学着猫走路。
过了几年，我妈开始张罗我和小粒的婚事，我告诉小粒她该走了，在村里这辈子都不会成为模特的，小粒亲了我一口，那感觉就像小时候进嘴的羊奶，好像含着乳头去享受，而不是端着一个洋瓷碗吧唧嘴。这是我最后一次放羊，没去滩里，而是去了屠宰场，我把所有的钱递给小粒，小粒攥着钱一直在强调我不是俗人，我知道只有在小粒眼中我才不是俗人，因为我和死去的俗人一样，喜欢别人不喜欢的事，有时很努力想喜欢一件不俗的事物，就会瞌睡，我懂自己没这命，但我希望深爱的那个人她不俗。
小粒离开的时候我没有流泪，我想把这泡眼泪留在小粒死后哭出来，证明她不是个俗人。回家后我妈拉着我来到小粒家，这次是向小粒妈要说法，但是小粒家的羊此时应该成了羊肉泡馍，我妈只好从小粒后院推出一辆架子车递到我手中，以后没羊放了就去捡破烂，自此我走上了我最羡慕的生活，每天早出晚归，满载而归，我觉着很自由很充实很随性，没有约束，就是生活的不好而已，至少是开心的，是个开心的俗人。
有次捡破烂忘了时间，走着走着看见高楼林立，我应该是到县城附近了，因为垃圾堆里面的东西很多我都没见过，在一沓书中，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熟悉的像是小粒，但是署名成了晓丽，我知道是她，并且看得入了迷，有段采访问到：晓丽小姐，你这么漂亮那么你的感情大家都很有兴趣，请问你的初恋是个音乐家还是戏剧家？小粒这么回答——
他是个捡破烂的，但他不是个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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