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記者 胡豔明 過去的3月堪稱金融市場“有記錄以來最恐怖的月份之一”。但是，在美聯儲的一系列寬鬆措施，以及全球加大應對新冠疫情等利好消息下，三月末，市場開始出現回升態勢。過去的一週（4月6日-12日），標普500指數上漲達12％，創下2009年3月以來的最大單週百分比漲幅；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同樣有所反彈，上漲12%至23719.37點；納斯達克綜合指數上漲10%至8153.58點。最重要的是，VIX恐慌指數從約86的高點跌至約42。在各國刺激政策的發力下，全球市場在3月中下旬探底之後，也相繼出現反彈。
市場鬆了一口氣麼？這是否標誌著美股迎來了復甦？華爾街的金融機構如何看待目前的市場波動及未來走勢。4月7日，華爾街投資機構——海投全球創始人兼CEO王金龍在接受經濟觀察網專訪時表示，美國的疫情已經充分暴露，在醫療物資迅速補充、民眾有效隔離之後，應該很快見頂。服務業開始恢復以後，失業率也會迅速恢復。基本經濟指標如果在第二季度恢復，市場會迅速反彈。
自從3月9日美股第一次熔斷，不少市場人士判斷“市場已經沒有了章法”。回顧三月份美股等表現，王金龍說，判斷市場波動的主要原因是流動性的缺乏和疫情的不確定性。在過去幾周裡，海投全球沒有對資產進行大的調整，主要是保持資產的流動性，在穩定基礎上逐步降低風險敞口，抓緊研究價值投資的機會。
對於資產配置，王金龍建議，在這種全球流動性緊缺、市場波動比較大的情況下，建議大家持相對保守且長期的配置策略，配置一個相對長期、平衡的資產配置組合。
他表示，在這種非常時期，大家要保持平常心，不要慌張，也不要衝動。不要市場下跌就馬上清倉，一旦回調就加槓桿衝進去抄底。要尊重市場週期，要對風險保持敬畏心，要有一個長期穩定的規劃。
以下為採訪內容：
經濟觀察網：對於美股市場三月中下旬兩週內的暴漲和反彈，有人說華爾街已經完全沒有了章法。能否回顧一下，過去一段時間對市場反應有什麼心得，對此分別採取過什麼樣的操作？
王金龍：目前，中國的疫情已經基本得到控制了，但疫情在全球各個國家開始蔓延，目前全球的新冠疫情數據已經超過190萬例了，一共有接近200個國家出現了新冠確診病例。尤其是美國疫情擴散非常迅速，目前美國的確診病例已經超過50萬，其中紐約地區確診人數佔全國確診人數超三分之一。
全球範圍內疫情的高速擴散，帶動了金融市場流動性緊縮，與石油價格戰、美國大選，這幾個矛盾點融合在一起導致了美國市場的急速波動，3月9日，美股第一次熔斷，一天之間，美股總體市值減少了2萬億美金，3月12日、16日、18日又發生了三次熔斷，隨著美聯儲和美國政府各種刺激政策的出臺，股票目前也在震盪中反彈。
我們判斷市場波動的主要原因是流動性的缺乏和疫情的不確定性。我們在過去幾周裡，沒有對資產進行大的調整，主要是保持資產的流動性，在穩定基礎上逐步降低風險敞口，抓緊研究價值投資的機會。
經濟觀察網：美聯儲“無底線”量寬措施以及消息面上的諸多利好，歐美股市集體反攻。預計美股後市的走勢是怎麼樣的？
王金龍：美國市場急劇恐慌以後，美聯儲開始緊急救市。最開始還是按照美聯儲的時間表，先降息50個bp，但市場反應相對來說比較悲觀，然後美聯儲決定將聯邦基準利率一次性降至0-0.25%的水平。
美聯儲除降息外，還重啟了量化寬鬆，給市場注入無限量鉅額流動性，起到了很大的穩定作用，如大型金融機構可以向美聯儲和銀行借貸。另外也給中小企業提供貸款，甚至也給個人提供了流動性，包括像個人的房屋貸款可以延期90天，避免擠兌現象的出現，提供充裕的流動性，幫助大家熬過整個疫情週期。
我們預計流動性會得到有效緩解，並且股票、債券、貨幣基金、國債等波動性降低，迴歸本身價值，但還需要不斷尋找價格。在疫情沒有得到有效控制、全球經濟沒有進入整體衰退等情況下，市場還會繼續劇烈波動。
經濟觀察網：3月下旬，摩根士丹利將現在的時刻稱為“黎明前的黑暗”，當前華爾街金融機構對後續的市場是什麼樣的判斷？
王金龍：近期的風險還是相對比較高的。疫情如果不能得到儘快的控制，就會導致經濟衰退的風險。
數據來源：全球經濟指標，美國經濟分析局
美國經濟衰退是一個風險。目前，大家看到的還是金融市場的危機，屬於流動性的危機。這次和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還是不太一樣，因為2008年的危機主要是金融體系和房地產崩盤。我們認為，本次與2003年非典時候較為相似，大家希望短期內市場就能夠觸底反彈。目前來看，本次危機整個基本面比較健康，整體經濟還在發展，通脹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但隨著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續發酵，大家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恢復正常。華爾街對後續市場走勢整體持比較悲觀的態度。摩根大通(JPMorgan)10日發佈的預測顯示，美國第二季度國內生產總值(GDP)或萎縮40%，失業率可能飆升至20%，失業人數將達到2500萬人。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的時候，美國最差的一個季度GDP下降了8%，所以這次危機我們認為在量級上與08年相似，但如果新冠疫情得到控制的話，市場會快速出現反彈行情。
另一個最直接的風險就是失業率。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時，美國失業率最高達10%，但失業率很快就下降了，主要是由於2008年經濟危機時受影響的主要集中在房地產和金融行業。但這次受影響的行業基本集中在服務業，如餐飲業、旅遊業等，一旦停業，對失業率帶來的影響非常大。
目前美國勞工局給出的2月份失業率數據是3.5%。疫情剛爆發前兩個星期，申請失業的人數就暴漲到60萬，基本已經達到了上一次2008年經濟危機時的最高水平。目前在新冠肺炎疫情的衝擊下，3月28日當週申請失業金的人數達到664.8萬，預計這個數字還會進一步上漲。美國財政部長預測失業率可能會達到20%，值得注意的是，這個數據已然接近1929年、1987年美國經濟危機的水平了，所以美國國會緊急通過了經濟刺激法案，將幾千美金送到大家手裡。
近期還有一個風險是匯率方面的風險。大家可能關注到，全球經濟一旦有風吹草動，投資人優先選擇的還是美元資產。美元指數急劇上漲，而其他國家的貨幣，如歐洲等貨幣都在大幅下跌，人民幣也在貶值。最危險的是新興市場的貨幣，諸如基本面比較良好的印尼、印度市場，其市場本身也較為正常，但是因為大家資金抽逃，所以導致新興市場貨幣的波動也比較大，相對於美元一直在貶值。所以大家在做全球資產配置的時候，也需要考慮到匯率方面的風險。
經濟觀察網：海投全球目前對後市的走向研判有哪些依據？分別有怎樣的判斷？
王金龍：除了美聯儲的降息和無限量量化寬鬆政策，美國政府也推出了緊急的財政政策。美國眾議院表決通過了2.2萬億美元的經濟刺激法案，特朗普隨即簽署完成立法程序。經濟刺激計劃從最開始的1萬億，到2萬億，最後確定為2.2萬億，是美國曆史上最大的財政刺激計劃。經濟刺激法案中的2.2萬億美元一部分是向企業提供短期的融資，幫助企業延長銀行還款。還有一部分以現金支票的形式直接發放給低收入人群，比如，年收入在75000美金以下，每人可以拿到1000-2000美金的支票。其實在疫情期間，對沒有收入的美國家庭，尤其是受疫情影響較大的服務行業家庭，政府直接“發錢”的方式能有效的幫助這些困難群體扛過本次危機。所以我認為美國政府的應對措施還是比較及時的。
美國的疫情已經充分暴露，在醫療物資迅速補充、民眾有效隔離之後，應該很快見頂。服務業開始恢復以後，失業率也會迅速恢復。基本經濟指標如果在第二季度恢復，市場則會迅速反彈。
經濟觀察網：當前形勢下，對機構和個人的資產配置分別有什麼樣的建議，比如黃金、股市、債市等應該如何配置？
王金龍：在這種全球流動性緊缺、市場波動比較大的情況下，建議大家持相對保守且長期的配置策略，配置一個相對長期、平衡的資產配置組合，傳統的股票、債券、現金類等資產要配置，另外像VC/PE、對沖基金、房地產等另類投資也需要去配置，要有一個相對平衡的組合。
我們認為現在股票市場波動比較大，尤其是美國市場估值較高的時候，可以適度低配。但現在是否能去抄底？我們認為從價格調整上來說基本上跌了百分之二三十。但是實際上，估值也只跌到了特朗普剛上臺時2017年的水平。因為美國的牛市從2009年連續上漲了11年，所以相比之下，會發現美股估值還是比較高。我們要進行適當的配置，尤其是像醫療、科技、地產等具有一定防禦性的板塊，除此之外，一些走出危機後能夠迅速反彈的行業也可以進行適度的配置。我們認為應當持有高分紅類的、相對比較穩健的股票，如公共事業類型的股票，其在經濟危機時也能夠繼續運營，還有像必需消費品的業績也比較好，可以配置這些相對穩健的公共事業分紅類的股票。
Utilities Select Sector SPDR Fund（XLU）VS.S&P 500 數據來源：雅虎金融
大家都知道債券是可以對沖股市的風險，但實際上在流動性緊缺的時候，無論是股票、債券、黃金還是能源都整體下跌，因為大家都在通過拋售來換取流動性資金。美國國債近年來價格上漲較快，以收益率而言，10年期美國國債收益率從兩年前的3%左右跌到了接近0.5%，目前有一些回彈到0.8%左右，所以總體來說價格還是比較高的，建議大家可以適度配置以對沖風險。
iShares 20+ Year Treasury Bond ETF VS. Nasdaq 數據來源：雅虎金融
另外，黃金價格最近也較為波動。在美股發生第一次熔斷時，大家的操作比較傳統，拋售股票來購買黃金，可以看到黃金的價格從1400美金/盎司一路衝高到接近1700美金/盎司。但從第二、三次熔斷髮生時，整個市場開始急劇恐慌，拋售各類流動性資產以獲取流動性，導致黃金價格急劇下挫，跌至1500美金/盎司，到美股第四次熔斷後， 金價又開始上升，隨後又開始下跌。最近眾多黃金企業、黃金生產商和黃金交易所開始停業，所以導致了價格進一步的上升。作為避險型資產的黃金，也在疫情危機下備受打擊。
數據來源：goldprice.org
經濟觀察網：就海外投資方面，對資產配置目前有何建議，海外金融市場有哪些被低估的資產?
王金龍：另類投資，尤其像私募信貸、對沖基金等相對於股市、債市相關性較低的資產，其業績表現相對較好，可以適當增加這些另類投資的資產配置。私募信貸屬於非銀行發行的非上市交易的私募形態，和股市的相關性較低，波動性也較低，抗風險的能力較強。從2008年經濟危機的經驗來看，私募信貸受的影響也相對較小，最近10年的收益也相對較高，所以我們認為大家可以在另類投資上選擇私募信貸的配置。
數據來源：彭博、Cliffwater公司、高盛、美國銀團及貸款轉讓協會（LSTA）
房地產REITs，即上市交易的地產信託，具有股票和地產的雙重屬性，總體來看有一定抗風險能力，雖然最近REITs整體超跌，但是像基建類的REITs收益相對比較穩定，從過去10-20年來看，回報也是領跑於大盤，在當前REITs超跌的情況下，我們建議投資者可以配置一些相對來說防禦性較強、較穩健的地產REITs資產。
數據來源：瑞銀、彭博、美國全國經濟研究所、科恩斯蒂爾斯金融公司（Cohen & Steers）
經濟觀察網：不少研究人士認為，在大動盪的背景下，成長性向好、估值合理的中國資產仍然具備相對吸引力。目前華爾街機構對國內資產的投資興趣如何？人民幣資產是否是避險港，哪些人民幣資產受到他們青睞？A股會不會是避風港？
王金龍：總體來說，中國是這次疫情控制得當領先走出疫情的國家。中國的股市債市雖然和國際接軌了，也加入MSCI，有滬港通、深港通、中資美元債，但還是相對獨立於國際市場。同2008年的全球經濟危機類似，本次A股走出了自己獨立的行情。原因在於疫情控制得當、救市比較及時，外加大規模的經濟刺激計劃，所以總體來說，中國市場相對穩定。因為中國市場和國際市場的相關性沒有那麼高，國際投資人在本次經濟危機尚未從中國大規模撤資。如果已經持有了一定額度的國內人民幣資產，現在可以繼續持有。如果沒有配置中國資產，這個時間段也可以做適度的配置。但對於華爾街機構來說，外資機構可以投資的資產和渠道有限，不能進行大規模配置，但可以分散風險。A股ETF和中資美元債都是比較主流的配置方式。
經濟觀察網：結合當前的宏觀環境，對資產配置的理念、原則、操作等不同方面，對普通投資者有哪些建議？
王金龍：我們建議在這種非常時期，大家要保持平常心，不要慌張，也不要衝動。不要市場下跌就馬上清倉，一旦回調就加槓桿衝進去抄底。要尊重市場週期，要對風險保持敬畏心，要有一個長期穩定的規劃。
大家可以看到市場下跌下，受損最大的還是機構投資人，包括巴菲特管理的伯克希爾公司，它重倉的股票市值已經損失超過幾百億美金。但他在接受採訪時還表示自己現在還是可樂照喝，遠程在家工作。他為什麼這麼有信心，因為他覺得自己手裡的股票是有長期價值的，比如蘋果、可口可樂等，這些都相對來說具有較強抗風險能力。另外他手裡還握著1000多億美金的現金，可隨時進入市場，所以他才會說自己不是特別慌張。而且他確實是在過去8、9年經歷了很多金融市場系統性風險。上一次全球金融危機的時候，巴菲特認購了高盛的可轉債，給高盛注資，增強了市場信心的同時也獲得了超額回報。所以在這個時候，其實價值投資者才抓住了最好的投資機會。所以我們要保持平常心、敬畏心、同理心，大家共同渡過危機，獲取長期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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