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道德边境的《热带雨》,和失去灵气的导演


越过道德边境的《热带雨》,和失去灵气的导演

《热带雨》电影海报

陈哲艺基本代表了我对现代新加坡电影的全部认知。

如果看过《爸妈不在家》,你会惊叹于陈哲艺的天赋。平淡的日常,细腻而流畅,小情小景,格局却并不局促。立足新加坡弹丸之地,华人文化、马来文化与西方文化水乳交融,身份的认同与置疑,生活的顺遂和挣扎,国际金融危机下摇摇欲坠的生活,与人情冷暖的绵延交织。

在陈哲艺身上,好像能看到曾经李安的影子,甚至在他这个年纪,表现出了比前辈更加成熟的一面。对生活通透的感悟,对人与人间微妙关系的捕捉,对文化的融合和冲突的关注。陈哲艺巧妙地平衡着“小”与“大”的关系,是新加坡独特文化使然,也是地域赋予陈哲艺独特而鲜明的母语主题。

如同怪腔怪调,中英马来话混杂的Singlish,外人看来搞笑,他却要一本正经地讲,讲严肃的事情。

越过道德边境的《热带雨》,和失去灵气的导演

新加坡是多文化融合的国家

以陈哲艺的天赋,却并不是个高产的导演。《爸妈不在家》拿金马奖后,时隔6年,才得见导演的又一部长片——《热带雨》。

舞台依然是新加坡,依然是生活的家长里短、流言蜚语、生老病死,甚至连主演,都还是杨雁雁和许家乐。

只是上次演母子的二人,在新片里谈起了师生恋,甚至还有直白露骨的激情戏,仅此一项,已足够耸人听闻。

越过道德边境的《热带雨》,和失去灵气的导演

曾经饰演母子的两位演员,在新片里谈起了不伦恋

虽然筹措了这么久,也看得到导演的用心和演员的付出,但我觉得《热带雨》并不算好。《爸妈不在家》里信手拈来的灵气此时荡然无存,只见得主题先行,为了预设立场而孜孜不倦地雕琢。

电影依然细致,感情铺陈有序,合情合理。“师生恋”本是危险的主题,容易惹得观众及大众反感,更要小心翼翼。

越过道德边境的《热带雨》,和失去灵气的导演

其实《热带雨》并不算爱情电影,师生恋的背后,主要还是讲中产阶级的焦虑,讲女性的困境,讲华人身份的自我怀疑,讲家庭在社会环境下的坍塌,以及在这一切交错中人的异化。

电影想跨越世俗伦理,却又不够先锋大胆,于是便拼命为女老师构建糟糕的生活,让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且情有可原。可如此这般,便就显得刻意,生活中当然有这样惊世骇俗的离经叛道,但毕竟不成主流,如此聚焦于极端情况,总脱不了贩卖“猎奇”的嫌疑。

女老师的生活简直一团糟,迟迟不孕,丈夫又有外遇,要照顾瘫痪的公公,还有马来的亲人要救济,她几乎是毫无防范地陷入了那段糟糕的所谓的“感情”,来不及感受任何罗曼蒂克,便被生活追得仓皇而逃;

学生家乐大概自以为是在恋爱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投射在老师身上的恋母情结,也没有意识到那突发而至的激情几乎等同于“强奸”,当然少年就是如此,思前想后顾虑太多的是成年人,鲁莽冲动、自以为是,这是成立的。但对于两个人的真实关系,彼此的情感,他依然缺乏正确的理解。

越过道德边境的《热带雨》,和失去灵气的导演

这样的爱情当然是糟糕且不会有结果的,对于女教师而言,这也不是摆脱麻烦的正确方法。虽然偶尔,她会寄情于这段关系,在真空里构建一段荒诞而空洞的温情,以求挣扎着从糟糕的生活里获得片刻喘息。但那只是移情自救,绝非爱情。

仔细回想,整部电影里,女教师与学生从来也没有过交心的时刻,更不可能找到任何灵魂的契合。所谓慰藉,不过是两个人在一片浑沌中拼命攀附的救命稻草。若说心意相通,爱看老武侠片的瘫痪公公,怕是与练武术的家乐更有默契。

两个人最为接近的时刻,的确也只有那段让人看了并不舒适的激情戏。以至于最后男学生冒雨冲出车外,哭喊着自己第一次失恋了,又飙出一句非常新加坡的“我想hug 你”时,以孩子气的任性去为这段所谓爱情背书和升华时,我的确是感觉到有些矫情得好笑。

越过道德边境的《热带雨》,和失去灵气的导演

下一刻,就会出现惊世骇俗的一幕

好在导演并没有滥情,电影在感情的表达上依然克制和冷静,而杨雁雁的表演依然精准且令人信服。所以电影在完全脱离寻常的框架后,依然还可以滋生出日常的味道,这已非常难得。

除了男女主角,真正有戏的是演瘫痪公公的老演员杨世彬。他不能有太多动作,随时都在被人摆布,台词也只有含混不清的咿咿呀呀,却传递出了丰富的信息。得见其作为一个家庭成员,一个冷眼旁观者,对女主角生活的记录和观察。他无力改变任何事情,甚至无法表达任何态度,但依然用极细微的努力,传递出对别人的关照。这个人物,是整部电影里唯一让人牵挂和喜好的人。

陈哲艺的表达日渐大胆,这未必是一个好的转变。但庆幸他的电影滋味还在,如果放弃对“刻奇”的沉溺,把关注点继续停留在熟悉的陌生感,用凝练、抽离、感性的姿态,看待人情冷暖、世事变迁,就依然还是那个天赋异禀的陈哲艺。这部《热带雨》里,他做得不算好,但也没有让人失望。

越过道德边境的《热带雨》,和失去灵气的导演

导演陈哲艺

电影的收尾很好,女主角又一次验孕,然后镜头一转,卫生间传来抽泣声。这个家庭已经坍塌,阳光却抚照在掉落地面的“福”字之上。雨停,太阳出来了。

这是我所期待的陈哲艺,如果一切到此戛然而止,就好了。可惜又还要多加一场回马来老家的戏,想说的太多,却又拿捏不好分寸,那种失之毫厘的遗憾,就像整部电影一样,徘徊在脑海,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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