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二十年,我和老婆差點離婚了

結婚二十年,我和老婆差點離婚了

1

臘月二十九,任氏企業總部大樓的最頂層,還亮著燈。

大老闆任景暉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已經坐了很久,手下的員工早早放假回家,只有他不知道還能去哪兒。

他是有家的,有漂亮的妻子和乖巧的女兒,從前也被同行親朋羨慕過。他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樣的孤家寡人,有家不能回,有家不想回,他自己也說不清。

妻子嫉妒他公司的助理,合作的夥伴,暗暗地把他助理換成男人,偷偷跟梢到他出差的酒店,甚至因為懷疑他戀上生意夥伴而忘記參加他們女兒茜茜的初中畢業典禮。

他們開始沒完沒了地吵架,每次回家前他都做足了心理建設,想要和妻子好好相處,但總是說不了兩句話就又爭執起來。

想起這煩惱的家事,他不免口乾舌燥,撥了內線想讓助理送杯咖啡進來。聽到內線裡的忙音,他才反應過來,助理也回家過年了。

他起身去衝咖啡,走過沙發前的桌子時,一張紅彤彤的邀請函撞進他的視線。

那是他們大學的邀請函,任景暉和藍芝兩個名字並列著,後面緊跟著優秀學生代表六個燙金小字。他盯著邀請函許久,才恍惚想起來,他的妻子從前也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藍芝大學時,是學生會主席,辯論社社長,常年拿特等獎學金,照片掛在學校的宣傳欄裡沒有人不認識。

2

他讀的是金融,藍芝學的醫。原本兩個學院隔的好遠,他們會認識,是因為他們都是本學院的學生會幹部,經常開會撞見,後來就慢慢熟絡起來。

那真的是很遙遠的事了。那時候他年輕,狂的不行,學院裡男生偷偷做了女神排行榜,上榜的院裡女生每一個他都能挑挑揀揀說出一大堆缺點。唯獨藍芝,他是真的覺著好,覺著她哪裡都好。

她是懂他的人,懂他的清高,懂他的自矜,懂他溫和外表下的淡漠,也懂他每一次熱烈的渴望,因為他們是同樣的人。

他們好像是天生為彼此存在的,他們不可能再找到比對方更默契的人了。

但學校裡的時光總是一眨眼就過去,他還沒咂摸出多少戀愛的滋味,大學生的日子就到頭了。

大學畢業後,他開始接手公司,為了讓那些老傢伙服氣,整日埋在各種文件項目裡,三餐都不能按時吃。而藍芝選擇繼續讀研,也是為了論文實驗忙得打轉。

那幾年他們幾乎很少見面,同在一個城市裡,卻連電話聯繫都很少。他們真的太年輕了,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力量,總覺得對於彼此都還來日方長。

藍芝讀到研三那年,任景暉拿下了一個大得不得了的項目,直接把公司的利潤翻了兩倍。他當時特別開心,直接開車去了藍芝學校。

那時候他們已經三個多月沒見面,電話也很久沒打過,不聯繫還好,一見面平日裡刻意壓下去的思念就一發不可收拾。

他和藍芝都是家教嚴格的人,從大一交往,近七年的時間,他們從沒逾過矩,只那一次。卻沒想到只那一次,藍芝就懷孕了。

他知道藍芝對於從醫的熱愛,試探著問她,要不要先打掉。

藍芝的反應很強烈,她說什麼都不肯,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

藍芝這樣想,他自然也不會反對。

事實上,他和藍芝以前的生活都太順了,只要他們想要,只要他們肯爭取,高分、獎項、頭銜就沒有拿不到的。所以他們也天真地覺得不過是先休學一年,等把孩子生下來,他們請個保姆,藍芝還是能繼續讀書工作。

於是他們結了婚,有了寶貝女兒茜茜。

3

茜茜從生下來就很乖,不吵不鬧,粉糰子似的,抱著玩具能玩一上午。茜茜半歲的時候,藍芝決定回學校繼續上學。

但誰也沒想到,藍芝去學校的第一個星期,茜茜就開始嘔吐發燒。不管保姆喂她吃什麼,有時候只是兩口水她都能吐半天。

不過半個月,原本粉粉嫩嫩的小臉就瘦了一圈。任景暉實在沒辦法,只好等到週末接藍芝回來。

藍芝回家後很自責,看著茜茜瘦巴巴的小臉急得直掉眼淚。

藍芝在家陪了整整一個月,茜茜的身體才徹底好過來。晚上茜茜睡著後,她鬆開茜茜的手,想去收拾回學校的東西,卻不想她才鬆開,茜茜的小手立刻巴住她。茜茜還沒醒,但下意識地整張臉都往她身上湊,一刻也不肯離開她。

那個晚上,藍芝後悔了,她放不下她的孩子。

藍芝又休了學,回家安心帶茜茜。

開始只是想帶到茜茜上幼兒園,後來又不放心把女兒的教育撒手扔給老師。

藍芝向來認真,她不能接受自己有任何一個地方比別人差,茜茜是她的女兒,就像是她的作品,也像是她生命的延續,自然也要事事都比別人出色。

於是三年又三年,轉眼茜茜都上了高中,他的藍芝離開校園十餘年卻還一天班都沒有上過,成了當年上學時她最瞧不上的全職太太。

剛開始,任景暉是很樂得藍芝待在家裡的。不管他多晚回家,總會有盞燈等著他。他不用再努力擠出時間去見她,他可以放心工作,放心去做他自己的事,因為什麼時候想見了,藍芝都會在。

那樣蜜裡調油的甜蜜時光,即使是大學時,他們也不曾有過。

漸漸地,他習慣了藍芝沒有學業沒有工作,只有他的日子。

他開始覺著,為什麼要出去讀書工作呢?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他又不是養不起她。

是的,他當然養的起她。只是他忘了,一個人要活著,開開心心地活著,不只是吃飽穿暖就可以的。

他隨口和她說起工作上的事,她要想很久才能回他一句;他不經意地說今天碰見了哪個朋友,她卻完全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他們之間的共同話題越來越少。與此同時,他也覺著她對茜茜管的太嚴了,六七歲的孩子,貪玩些沒什麼大不了,用不著事事都要求完美無缺。

他們開始吵架,頻繁地吵架,因為他又見了哪個女客戶,因為茜茜應不應該再多上一個補習班……

4

他們年少時真心相愛過,後來吵成那樣,他們不是沒有挽救過。

任景暉每晚回到家,開始給藍芝講他這一整天的事,事無鉅細,只是希望她能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麼,不會有一個人落在原地的恐慌。

藍芝每天在他面前,都努力壓下心裡的猜忌,儘管她出汗的掌心,擰著的眉頭會把她好不容易剋制下去的心事又暴露出來。

但不管怎麼說,哪怕是粉飾太平,那段時光也確實還算美滿。

茜茜八歲生日的時候,任景暉的公司遇上個大案子,為了能把時間空出來陪她們,他一個人在公司熬了好幾天。

到了茜茜生日那天,三個人都很開心,餐廳裡是他早就佈置好的生日驚喜,蠟燭、蛋糕、公主皇冠……每一項都很完美。

吃完飯後,他唱了當年大火的《寶貝》,他對她們說,在他心裡她們就是最重要的寶貝。

他當時說那句話時,確實是真心實意的。

他只是沒料到,變故會來得那麼快,那麼得猝不及防。

茜茜生日的晚上,那個案子就出了問題。

他怕藍芝擔心,只說公司有急事,便連夜趕了過去。

是他太著急了。

太著急想完成,太著急想改善和藍芝的關係,才會忙中出錯。

他晚上做的數據有問題,整層樓的員工都不得不留下來加班。他有妻子女兒想陪,他手底下的員工同樣也有,身為領導者,他不該犯這種錯誤。

為了彌補,他不得不失約當初答應茜茜的生日旅行,整日整夜埋在公司商討方案。

他在公司住了半個月,才把之前那一晚的過錯重新修正過來。那半個月,藍芝給他發過無數次消息,各種查崗打聽,抱怨指責。

藍芝說他在公司一定有秘密,才會對她支支吾吾,這麼多天不回家。

確實,他瞞了她。他不能告訴藍芝實情。他是她的丈夫,就應該為她撐起一片天。如果他告訴她,他是為了著急陪她們,才出了錯,她會更加沒有自信,覺著自己只是累贅。

他想保護藍芝的驕傲。

但很不幸,他做的並不好。

對於公司出事一無所知的藍芝,只覺著他是厭倦了她,厭倦了家裡。

於是更加激烈的爭吵,更加頻繁的查崗跟梢。

直到,把他最後的一點耐心也磨幹榨盡。

5

任景暉現在四十一歲,早已沒了青年時候的意氣風發。他只覺得很累,為什麼藍芝就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樣,安安穩穩地照看家裡呢?

他自問,他給了她遠遠好於同齡人的物質條件,從來沒在外面找過女人,也對她足夠尊重,可為什麼在她眼裡,他那麼不堪?

他們都已到了中年,比起那些縹緲的風花雪月,不是安穩優渥的生活更重要嗎?

任景暉到現在也不能理解藍芝的執著,正想著,內線電話突然響起來。

是樓下保安的。保安說,有個小夥子說是上來送外賣的。

任景暉沒有訂過外賣,保安和那小夥說了,小夥卻不依不饒,堅持要任景暉下來對質。

他心裡更加煩躁,披了件外衣下去。

見到那小夥他一愣:“歆遠?怎麼是你?”

那是藍芝大學室友的孩子。

“叔叔,我是來找您的。”李歆遠隨手把外賣袋子塞給保安,“但你們這兒太嚴了,我進不來。”

任景暉把李歆遠帶回辦公室。

李歆遠沒有坐,直接問:“叔叔,今天是臘月二十九,您會回家的吧?”

任景暉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一時之間在這個小輩面前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你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任茜她最近很不開心。”李歆遠說的很認真,“我想她一定很希望叔叔能回家過年。”

任景暉扶了扶桌上的文件,程序化地笑了笑:“叔叔這兒還有工作,可能回不去了。這麼晚了,我叫司機先送你回去?”

李歆遠掃了眼外面漆黑的辦公區,反問:“叔叔,您公司裡的人都不在,真的還有工作麼?”

任景暉其實沒見過李歆遠幾次,他公司太忙,平時有聚會,都是藍芝去走動的。所以他沒有料到,李歆遠這小子雖然和他家茜茜一樣大,卻這麼不好糊弄。

他斂了斂神,端出領導者的威嚴壓他:“歆遠,這是大人的事,你還不明白。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李歆遠笑了笑,完全不接他這茬:“您知道我比任茜還大三個月吧?”

“好像是,怎麼說起這個?”

“我媽媽和阿姨是大學同學,她們同一年大學畢業,又同一年懷了我和任茜,但是我媽媽卻讀完了學業,也一直在工作。”

任景暉聽著莫名地煩躁,打斷他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麼?”

“您可能覺著我這樣說很沒禮貌,但在我看來,您當初沒有盡到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的責任。所以阿姨現在才會這麼誇張,連帶著任茜也不好過。”

“那你說我應該怎麼做呢?”任景暉覺著他並沒有推卸責任,“我也年輕過,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也覺著我什麼都可以做好。但事實不是這樣,你還沒長大,你不明白。”

“我媽媽說,這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人,他們第一次做夫妻、做父母,犯錯是很正常的,但不能因為犯了錯,就躲起來不再去嘗試。”

任景暉想起那個大學時總是笑呵呵的女孩子,他相信那確實是她能說出來的話。他們都還年輕時,李歆遠的媽媽就是最看得開的那一個,她好像對什麼都沒太大追求,但反而能堅持得最久。

他是在躲著麼?也許吧。但他真的沒有力氣再重新來一遍,再重新吵一次了。他和藍芝本來就不是李歆遠媽媽那樣的人。

任景暉決定換個方向把李歆遠勸回去。“孩子,我能問你個問題嗎?你為什麼會過來?”

“為了請您回家啊。”李歆遠覺得任景暉這個問題好傻,他不是一開始就在說件事嗎?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為茜茜這麼做,你喜歡她麼?”

“才沒有!”李歆遠下意識反駁,“我,我只是覺著她不開心很麻煩。”

“嗯,就是很麻煩。”李歆遠想了想又補充道,“她一不開心就很悲觀,鑽牛角尖,拼命懷疑自己,太麻煩了。”

任景暉晃了晃神,李歆遠口中那個任茜和藍芝太像了。

他覺得後背一陣發涼。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從來沒怎麼管過任茜的時候,任茜已經長成了他最不希望的那個樣子。

那個最不可能開心的樣子。

他開始認真反思李歆遠剛才的話,他好像確實不是個負責任的丈夫和父親。他把女兒的教育甩手扔給藍芝,結果藍芝壓力、疑心都很重,任茜也很不開心。

6

任景暉決定回去了。

他沒什麼勇氣面對藍芝,但他除了是一個丈夫,還是一個父親。

為了女兒能開心,一個父親是什麼都可以做,什麼勇氣都可以拿出來的。

他回到家時,藍芝正在沙發上坐著,看見他回來,眼眉微微動了動,但很快又斂下來,照舊在沙發上發呆。

反倒是任茜聽到門響,立刻從房間裡出來。

任茜看見是他,臉上很驚喜,但看了看藍芝又止住腳步。她悄悄和他指了指藍芝,示意他主動過去。

他心情有些複雜,他和藍芝都陷在自己的無力中,沒想到最懂事隱忍的反而是茜茜。

還那麼小的茜茜。

他朝任茜點了點頭,走到藍芝跟前:“阿藍,我回來了。”

藍芝抬了抬眼,面上依然沒什麼表情,但還是起來忙活:“阿姨也回家過年了,我隨便做了點,去給你熱熱。”

藍芝去了廚房,任茜走到任景暉面前,小聲問:“您今天不走了吧?”

他摸摸任茜的頭頂:“不走了,爸爸陪你們過年。”

任茜立刻笑出來,而不遠處的廚房裡,藍芝正俯著身子熬湯。

他看著她們,突然覺著心裡有一股暖流流過。現在的情況算不上有多幸福,他和藍芝的問題也還是存在,但這至少比起他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強多了。

他想,也許歆遠媽媽說的對,不能因為犯過錯就躲起來,要去嘗試。

他應該再試一次,再為他的婚姻,他的家庭努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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