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素風—“詩佛”王維

人生有素風—“詩佛”王維

王維《雪溪圖》

在沉睡千年的時光中,尋覓歷史長河中吉光片羽般的似水流年,詩情的歲月隔著萬籟俱靜的時空,被喚醒。

那是星光璀璨,香車美服的大唐,亦是風雨飄搖,猙獰悲慼的大唐。在長安的夜空中,刀劍戰馬,詩酒縱橫,聚散離合,風流惆悵,全部帶著生命的氣血和溫度,於時空中穿梭而來。

回望大唐或明或暗的流光,很容易便能找到那一方山水田園,炊煙和斜陽,白鷺與黃鸝;一個人,一身布衣,立於夜靜空山寂寂之中,這世上,能配得上“詩佛”的人,只有他,王維。

無疑,他是一股清流,在詩意的世界,他是流動的畫卷,在文人畫中,他有不染塵埃的禪性,他靈動,率真,淡泊,從容,他胸懷坦蕩,內心澈明,一生,終究活成了月白風清。

今夜,在同一輪明月下,他翩翩而至,帶著他獨有的風骨與風情,氣韻然然!

王維,字摩詰,出身於官宦門第,書香世家,從小便暈染了文人雅士的氣度。他精通詩書音律繪畫,參禪悟道,一生亦隱亦仕。他的山水詩尤其超然物外,神韻清幽,如流動又精美的畫卷,禪意空靈。

曾經,他是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十五歲懷著滿腔壯志,宦遊於洛陽和長安,二十一歲中舉,衣錦還鄉,遵守承諾,娶了少年時便兩情相悅的女子。

他是那樣深情,在三十歲痛失愛妻之後,一生無子,卻再也未娶。在那個風流恣意的大唐,幾人能做到?

難怪《紅樓夢》中的黛玉,獨愛他的詩,只因字裡行間,都流動著他的品性高潔,怡然自在,通達絕塵之氣。

我們都曾嚮往鮮衣怒馬,少年錦時,而出走半生,回望來路,才發現,留著幾分天真和率性才是真正難得。

古時的文人,大多心懷治國平天下的壯志,而能居於廟堂之上,便是一種途徑。王維也不例外,只是僅僅二十二歲,便被貶出濟州,之後的他,再入長安,看到大唐繁華背後的腐敗寥落,心境已大不同。

很顯然,他的性情,與虛偽做作、曲意逢迎的官場不相容。

漸漸地,王維不再追求身外的名譽。辭官,隱居,陪妻子談禪論詩品畫,與好友暢遊山水,醉臥花間月下,獨坐山間隨性彈奏,看盡雲捲雲舒。

人閒桂花落,靜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於紅塵而言,他是過客,于山水而言,他已成為山水。

如此繾綣快意,流光虛度又如何?

我心素以閒,清川澹如此。煙火人間的幸福,本就那麼簡單,與相愛的人相濡以沫,與一山一水朝暮相伴,即便活成了“無用”之人,卻也活得有滋有味。那些年月,曾是他最美好的時光!

陶淵明曾說: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是呀,世上有幾人,能如陶淵明般歸去來兮。

然而,王維有陶之遺風,十九歲時便曾寫下:月明松下房櫳靜,日出雲中雞犬喧。

可見,他對世外桃源早已心馳神往,這或許,就是他一生的底色,以至於,在後來的種種逆境中,這桃園悠然的心境,成為了他一生的支撐。

中年時,隱於終南山,他這樣答友人:中南有茅屋,前對終南山。終年無客常閉關,終日無心長自閒。不妨飲酒付垂釣,君但能來相往還。

原來生活,真的可以這樣,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無慾無求,風淡雲輕;與他的詩情所比,名利繁華早已黯然失色。

只是,年華不停流走,匆匆,太匆匆。人生起落一瞬間,五十五歲遭遇安史之亂,他的內心,一片寂寥。

在歷史的洪流中,他只是滄海一粟,左右不了命運的明暗交錯。他的歸隱之心,無所謂妥協,他可以心懷天下之憂,也能追求自己內心的寧靜,獨善其身。只有真正經歷了名利的爾虞我詐,失望疲憊,才能真正的看透。

人們都羨慕詩意生活,卻跳不出俗世樊籠,其實,春花秋月始終在那裡,一切全看自己的心念而已。真正懂生活的人,不會刻意追求高不可攀的風景,他們隨遇而安,任紅塵滾滾,我自清風明月。

晚年的王維,被迫為官,山河動盪飄搖,亡國的悲涼,讓他意識到,人生,就是一段孤旅。人間蕭瑟,生命沉默,來時喧鬧,去時寂靜,而光陰之上,所有的人,既是過客,也是歸人。

他說,晚年唯好靜,萬事不關心。真寒涼啊,此時,他也真正的放下了!

人生最後的歲月,彷彿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光,一窗明月,一屋書,山水之間,白雲深處,不染世味。

此生,他已擁有了天地間最大的桃園,他是山光水色中穿梭的那一抹神性,與山水彈唱,與星月對飲,與天地融合,這一切,像極了他的畫,寧靜脫塵,更如他的詩,禪意靈動。

這一生,從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到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從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燃,到悠然策藜杖,歸向桃花源,他閱盡了良辰美景,書寫了寵辱不驚,他用一世的深情,活成了千年的舍利,在悠悠的時光中,走近並照見著你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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