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著微雨的夜晚,我獨自喝茶,聽李玉剛的蓮花。
彷彿一個人步行,來到了開滿蓮花的湖邊,漫無邊際的心事裡,婉轉了幽幽暗香。
蓮花
詩裡說:
等你在雨中在造紅的雨中
蟬聲沉落,蛙聲升起
一池的紅蓮如焰,在雨中
你來不來都一樣竟感覺每朵蓮都像你
尤其隔著黃昏,隔著這樣的細雨
我不等什麼人,而蓮,也從來沒有等待過,在萬千的輾轉之後,李玉剛唱起蓮花,隨風自在,露珠搖擺,若隱若現,似是故人來。他說他唱的是自己。
不管是和菩薩淨瓶相伴的那支蓮,還是佛拈著的那一朵,沉默千年,清淨自在。
蓮花,開在夏天,開在最熱的時候,在最熱的時候,她依舊不驚不燥,清涼靜謐。
在最熱鬧最熱烈最繁華之處,她依舊婷婷不語,臨風而立。
夏天,是總有幾場大雨的,彼時空無一人,天地茫茫,雨打在荷葉上,如金鼓齊鳴,如萬馬奔騰,那些盛開的蓮花,也一時間東倒西歪,釵斜鬢亂,一場大雨,仿如一場劫。而雨過天晴,那些被雨洗過的荷葉更加蒼碧,滿湖的蓮花,這劫後的紅顏,愈加嬌豔動人,愈加靜潔芬芳。
平時喜讀宋朝周敦逸的愛蓮說: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蓮花,不佔牡丹的富貴,也不像菊花避世隱逸。臨風玉立,它是無染淨潔的,是豔而不妖的,不牽纏瑣碎,不枝枝蔓蔓,內心通達,身姿挺直,無有掛礙。
蓮花,在那些水陸草木裡,是一個謙謙君子,是一個水墨樣清遠出塵的女子。
不能靠得太近,太近了,就破壞了她的清韻,就擾亂了她的氣息。
也不能離得太遠,君子自有君子的分寸。你愛的那個女子,太遠了,就顯得薄情了。
一看到蓮花,心就莫名地清淨了。
就連那秘密的歡喜,也清淡而嫻靜。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夏季,是必要到江南走一遭的,亭榭,山石,湖水,綠荷,紅蓮。江南的蓮,在這樣的滋養裡,多了些柔媚,多了些風情。是江南煙雨山色裡溫婉的女子。不語盈盈,暗香浮動。
我坐在西湖之側,麴院風荷,微風裡,細雨裡,細數那些荷花的名字:紅蓮,白蓮,重臺蓮,灑金蓮,並蒂蓮……雲和水暈染成了綠色,人面映成了紅色。而心,化作湖光裡的任何一瓣清涼馨香。
出淤泥而不染,是大解脫,濯清漣而不妖,是大慧定。我坐在蓮池邊,徜徉蓮的冷豔清香,彷彿超脫於繁蕪的世間,身心如琉璃清涼。
蓮花的莖杆,中通外直,而蓮花,就在這虛空之上,五蘊皆空,又熱烈開放。莖杆斷裂處,卻又似斷非斷,那千絲萬縷的相連呀,是否,是你默默含藏的深情意?真的無掛無礙了嗎?那顆沉埋了千年也不死的蓮子,那一顆緊緊包藏起來的心,究竟還在為誰而苦?那顆小小的,微塵一樣的心,還在為誰,幹了,枯了,仍保留青翠碧綠的容顏?
碧荷生幽泉,朝日豔且鮮。
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
秀色空絕世,馨香為誰傳。
坐看飛霜滿,凋此紅芳年。
浪漫不羈的李白,卻還有這般多情留連,和千年後的席慕容,相契於幽婉的落寞孤獨。
在芬芳的笑靨之後
誰人知我蓮的心事
無緣的你啊
不是來得太早,就是
太遲
蓮花啊,當你一瓣瓣掉落,凋零了芳華,瘦成殘荷,你仍舊不憂不喜地靜靜站立,站立出山河閒遠的氣度,站立出一身耿耿風骨。
我知道,你從來沒有錯過誰,有緣之緣,無緣之緣,不過都是你剎那開落的緣起緣滅。
隨風搖擺,清淨自在。從北到南,無論在大明湖,微山湖,洪湖,蓮花湖……此時此刻,誰經過,都似是故人來。
在靈隱寺,在普濟寺,在六榕寺……在佛前,我別無所求,化成那一朵最小的蓮,也甘願。原來,一朵清淨不染芬芳四溢的妙蓮花早就根植於心裡,我心如蓮,甘願是一朵最不起眼的清供,獨自滿懷歡喜和敬意,不捨人間,慈悲如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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