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疫情預計6月到達高峰,巴西總統因消極防疫被架空

拉美疫情預計6月到達高峰,巴西總統因消極防疫被架空

2019年11月,金磚國家領導人同金磚國家工商理事會和新開發銀行對話會在巴西利亞舉行。圖為博索納羅發表講話

巴西總統博索納羅正因其消極防疫政策,在國內陷入孤立。

在3月24日的電視講話中,博索納羅稱新冠肺炎只是“一個小流感”,公開反對在全國範圍實施隔離措施。他表示,除了老年人和有基礎疾病的人,其他人必須繼續工作,以維繫經濟正常運轉。

然而,巴西大多數州長站在了他的對立面。截至4月6日,巴西已有24個州宣佈了嚴格的社會隔離措施。

截至北京時間4月8日下午,拉美地區共確診新冠病例35930例,其中巴西確診13382例,為拉美地區確診病例最多的國家。

“拉美地區的病例增長已進入一個非常快速的階段。到達第一個1萬,經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到達第二個1萬,經過六天;上週突破3萬,只用了三天。”中國社科院拉美研究所經濟室主任岳雲霞告訴《中國慈善家》。

在疫情中被架空的總統

中國社科院拉美研究所國際關係室副主任周志偉向《中國慈善家》表示,拉美地區目前新冠疫情最為嚴重的幾個國家,巴西、智利、厄瓜多爾等,人口密度都比較大。而巴西作為拉美地區的主要經濟體,與外界的經貿交流和人員往來都很頻繁。

工業發達的聖保羅州和里約熱內盧州是巴西疫情最為嚴重的地區。聖保羅州於3月21日宣佈州內隔離政策,4月7日再次宣佈將隔離期延長至4月22日。聖保羅州長多利亞稱:“我可以說,巴西各州的領導人從未像現在這樣團結過。

博索納羅自2018年10月當選巴西總統以來,一直強力地抓經濟。當前,他正用一貫的“經濟第一”態度應對新冠疫情。

周志偉指出,重振經濟是博索納羅2018年參選的一張牌,如果巴西經濟沒有起色,他在未來幾年的執政包括第二任期連任上,都將面臨問題。

博索納羅擔心過嚴的防控政策會掐死經濟命脈,這和巴西的經濟結構有關——巴西的服務業佔其GDP比重的近75%,長期的社會隔離,對於以服務業為主導的巴西產業而言,意味著完全的剎車,對經濟造成的危害不言而喻。

此外,巴西存在大規模的非正規就業,有很多沒有簽訂勞動合同的就業人口,他們或從事家政服務,或在外擺地攤等等。長期的隔離會讓這些人難以維持生計。

周志偉還告訴《中國慈善家》,雖然巴西各州政府具有較大自主權,但是聯邦政府的消極防疫措施,會影響資源的調配。如果整個國家都各自為政,缺乏統一的政策,這對於傳染病防治而言是非常沒有效率的。

岳雲霞則認為,博索納羅的防疫立場出自一種市場理性。此外,巴西的人口年齡結構高度年輕化,這也助力了他的立場。“但是這種市場理性、社會理性,有時候和個人理性是相沖撞的。個人理性看到的是噩運降臨在具體的人身上,那麼它的概率對個體而言就是100%。”

一項最新的民調顯示,76%的巴西民眾支持不惜經濟代價的隔離措施。據媒體報道,用敲打鍋碗瓢盆的叮噹聲表達對博索納羅的憤怒,已成為巴西人的晚間儀式。

甚至,博索納羅在Twitter、Facebook等社交平臺針對新冠疫情的公開表態,還十分罕見地遭到了刪帖。被刪除的內容包括博索納羅現身街區與小攤攤主交談、鼓勵恢復商貿活動的視頻等等。Twitter將刪帖的原因解釋為,“可能與公開的公共衛生信息相悖,可能將民眾置於更高的新冠感染風險”。

民調機構Datafolha的數據顯示,當前巴西衛生部長曼代塔的民意支持度遠高於博索納羅。相對於公開表示“巴西人可以在泥水裡游泳然後什麼也不會感染上”的博索納羅,此前默默無聞的衛生部長曼代塔正主持巴西抗疫大局。4月4日,衛生部再次強調民眾儘量待在家裡,外出戴口罩,並要求巴西各地強化隔離檢疫措施。

根據巴西《Veja》週刊的報道,博索納羅與曼代塔之間的緊張關係因雙方的抗疫立場差異升級。“你必須解僱我,總統先生。”報道稱,在博索納羅建議其下臺後,曼代塔如此回應。他還表示如果放鬆隔離政策,博索納羅個人需要對所有新冠死者負責。

周志偉指出,曼代塔當下之所以如此強勢地和博索納羅唱反調,首先體現了他的職業擔當。他根據自己對全球新冠疫情的判斷,認為此刻必須反對總統。另外,巴西政府為聯盟執政,曼代塔和博索納羅並非來自相同的黨派。博索納羅去年從其所屬的社會自由黨退出後,目前為無黨派人士,而曼代塔則來自在議會中實力較強的進步黨。

周志偉告訴《中國慈善家》,目前在新冠疫情應對上,博索納羅的立場在內閣成員、軍方、議會、法院各方都遭到反對。

“在這個問題上,他實際上已經被架空了。大家都希望他不要干擾衛生部長的疫情應對。”

在3月31日的電視講話中,博索納羅的口風有所調整。他不再繼續批評社交隔離等防控措施,而是稱“巴西既要挽救生命,也要保障就業”。

在得病與捱餓之間抉擇

據巴西地理與統計研究所(Geographyand Statistics Institute)估計,巴西的失業率接近11%,全國有3800萬人從事非正規工作,其中大多數人沒有足夠的儲蓄度過疫情危機。

《柳葉刀全球健康》期刊(LancetGlobal Health)於2019年11月發表了一項研究,追蹤了2014-2016年巴西金融危機期間,經濟衰退與死亡率之間的數據關聯。經濟學家赫利奧·賽巴斯疆表示,新冠疫情期間巴西的失業率可能上升10%,根據上述研究,這將導致巴西的死亡率上升5%。

巴西貧民窟數據研究所(DataFavela research institute)指出,由於新冠疫情的暴發,巴西70%貧民窟家庭的收入已經出現了下降。

“如果我不離開家工作,我就沒有錢給孩子們買吃的。”現年39歲的伊迪絲告訴美國廣播公司(ABC)。伊迪絲居住在因電影《上帝之城》而聞名的里約熱內盧貧民窟羅辛納,她打工的足療和美甲沙龍在新冠疫情暴發後被要求關閉。

當前,拉美地區多國採取了隔離、停課、宵禁等措施。

海地政府削減了銀行和政府的辦公時間,關停了學校,並要求民眾待在家裡。但據《海地時報》報道,首都太子港每天仍有大量商販聚集在街頭市場謀生。“我不會以犧牲收入為代價來對抗病毒。上帝會保佑我的。”在太子港街頭販賣西紅柿和洋蔥的瑪麗·布奇說。

據統計,拉美地區有55%的人從事非正式勞動。疫情造成的經濟危機已經引發哥倫比亞、巴拿馬等國家民眾上街示威,要求政府發放補助金。

另一方面,新冠疫情也在加劇拉美貧富階層之間的對立。“拉丁美洲是全世界最不平等的地區。我們談論的是與地球上其它任何地方都不同的階級差異。”華盛頓拉美事務辦公室的研究員傑夫·拉姆塞說。

海地R&B歌手Roody Roodboy從法國回到海地後收到了死亡威脅,有人咒罵他把病毒傳給海地。在智利,許多新冠確診病例出現在從歐洲歸國的富人中。衛生部長傑米·馬拉奇抱怨說,在首都聖地亞哥的富人區,新冠檢測結果呈陽性的居民持續違反隔離規定。墨西哥當局則表示,墨西哥最富有的人們前往美國科羅拉多州滑雪後被感染,然後把病毒帶回墨西哥。

拉美疫情遠未到達高峰

巴西媒體Brazilian Report指出,由於檢測率極低,沒有人知道巴西目前究竟有多少人被感染。聖保羅州衛生部長何塞·傑曼4月1日表示,政府實驗室積壓著超過1.6萬例待檢測的樣本。

巴西衛生部4月3日稱,巴西目前每天可進行6700例新冠病毒檢測,但其預計在疫情高峰期,也就是6月份,每天需要檢測的樣本將達3萬至5萬例。

當前,巴西政府正尋求公共部門和私營部門之間的合作,以解決檢測能力不足的問題。

里約熱內盧一所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醫生伊莎貝拉·雷洛在Facebook上表示,當地“正在發生嚴重的病例漏報”。而據《聖保羅頁報》的報道,聖保羅的墓地正每天埋葬30到40個生前有新冠感染症狀的死者,但他們中的大多數沒有得到檢測。

周志偉向《中國慈善家》表示,檢測能力能否跟上,是拉美地區疫情應對中的一項挑戰。相較於南美洲的巴西、智利等國家,墨西哥、古巴等拉美北部、中部國家確診病例更少的原因之一,可能就在於其檢測覆蓋面非常小。

巴西衛生部表示,疫情仍處於早期階段,然而巴西的醫院尚未做好應對疫情高峰的準備。衛生部長曼代塔稱,新冠疫情會導致巴西的衛生系統在4月底崩潰,然而感染人數在9月才會才會開始下降。

雖然巴西的公共衛生系統對全民實行免費的醫療服務,但是專家指出,歷屆政府的資金削減使巴西的公衛系統難以承受新冠危機。巴西網站UOL新發布的研究指出,巴西60%的城市沒有供危重病人使用的呼吸機。

巴西里約熱內盧聯邦大學分子生物學家羅德里戈·布林德表示,儘管近年來出現了寨卡、登革熱、黃熱病等疫情,但過去三屆巴西政府都削減了對科學技術的資金投入。

周志偉指出,拉美在抗疫上存在的最大風險,就在於醫療系統承接能力不足。他還告訴《中國慈善家》,相比歐洲和美國,拉美地區的疫情傳播和顯現還“處在山腳下”,需要為後期疫情暴發高峰做準備。

為應對日益嚴峻的疫情,巴西聖保羅州和里約熱內盧州已於3月底開始建造方艙醫院。在巴西聖保羅市,建於帕卡恩布體育場的方艙醫院於4月6日啟用。

周志偉表示,拉美地區的城市化率超過80%,其大城市存在眾多貧民窟。“一些貧民窟已經出現了新冠確診病例,如果病毒在貧民窟內蔓延,其後果將難以估量。”

在巴西,大約1400萬人生活在人口密集的貧民窟。巴西最大的貧民窟——位於里約熱內盧的羅辛納,7萬人擠住在可以俯瞰大西洋的陡峭山坡上,汙水在層層疊疊的磚房與蜿蜒的小巷間流淌。截至4月6日,該貧民窟已出現4宗新冠確診病例。

新冠病毒已到達亞馬孫雨林。巴西衛生部土著衛生服務機構Sesai於4月2日表示,在亞馬孫雨林深處的一個村莊裡,一名土著婦女感染了新冠病毒,這是巴西300多個亞馬孫部落中發現的首宗新冠感染病例。

環保人士還擔心新冠疫情會削弱巴西政府在火災季節到來之前,對雨林及其原住民的保護。他們認為,當地執法官員的減少,為更多的土地入侵、森林砍伐打開了大門。

當前,洪都拉斯和墨西哥等國暴發了醫護人員針對個人防護物資匱乏、水資源斷供的抗議示威。

在拉美地區疫情第二嚴重的國家厄瓜多爾,其第一大城市瓜亞基爾的醫療系統已經崩潰。炎熱的天氣讓缺乏製冷設備的家庭,不得不把死去親人的屍體擱置在戶外。“情況非常嚴重,街上到處都是屍體。”國際人道主義援助機構CARE拉美與加勒比地區負責人塔蒂·貝託魯奇說。

瓜亞基爾市肯尼迪診所醫院的醫生馬塞洛·卡斯蒂洛表示,自己在一個富人區工作,然而人們開始意識到,擁有再多的資金和人脈,也撐不過這一關。“這裡的人正像蒼蠅一樣死去。”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4月2日在例行記者會上應詢時證實,中國已向拉美和加勒比地區派出第一個醫療專家組,該專家組將前往委內瑞拉進行抗疫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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