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夏夜

近幾年,老家村莊上的多數人家都出去當了農民工,有的到遠方的城市裡買房定居,村莊漸漸地變得清冷,只剩下一些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再也沒有往昔的那般喧鬧了。

那些年的夏夜

在我小時候的那年月,鄉鄰們還都一起生活在老家,村莊裡滿溢著純樸的氣味,綠柳成蔭,雞鳴犬吠,夕陽西下,暮色籠罩,村莊四周的原野飄蕩著陣陣清脆的蛙聲。

三伏天是一年中最炎熱的天氣,好在粗重的農活都結束了,鄉鄰們可以放鬆下來,趁著每天的早晚這段比較涼快的時間乾點輕鬆的農活。

那些年的夏夜

那年頭,村莊上還沒有通電,更不用說有什麼空調,電風扇之類的家用電器了,芭蕉扇是人們唯一避暑納涼的工具。白天氣溫燥熱,人們可以坐在樹蔭下,偶爾還能等到一陣涼風吹來,緩釋一下蒸籠般的暑氣。到了晚上,風停了,家人團坐在自家門前的場地上吃晚飯,談扯著家長裡短,孩子們拿著玻璃酒瓶在菜園裡追捉螢火蟲。場地邊上點燃一堆碎麥草,以煙霧來驅散擾人的蚊蟲,這時候芭蕉扇便派上用場了,每個人不停地搖動芭蕉扇,但是扇到身上的都是溼熱的暖風。

村莊南邊的歩彩老爹家是人們納涼的會集點,晚上鄉鄰們沖澡後,前莊後舍的老少爺們就不約而同地聚集到他家門前,有的坐在凳子上,也有躺在草蓆子上,隨意地拉著家常,大家喜歡聽歩彩老爹講故事 。歩彩老爹閱歷豐富,小時候學唱淮戲,年青時候參加新四軍,後來又做過地方鄉村幹部,他經常給大家講述打日本鬼子和土改時期發生的事情,他惟妙惟肖的表情給大家帶來聲臨其境的感受。有時候東莊上的李二姑爹也去湊熱鬧,鄉鄰們最害怕聽他講那些毛骨悚然的鬼怪故事,特別是小孩子聽了以後晚上都不敢獨自回家。其實大家還是最樂意聽杉四爺講笑話,杉四爺白天趕集賣鐵器,在集市上總會聽到一些奇聞異事,晚上他會把白天聽到的這些故事分享給大夥。但他最拿手的是能現場發揮編一些誇張離奇的葷段子來取笑村莊上的那些漂亮的小媳婦,他講述的時候,場上眾人全神貫注,並不時爆發出鬨堂大笑,惹得村莊上的小大媽們一個勁地罵他是個“挖缺佬”。

那些年的夏夜

在那個物質貧乏的年代,能在悶熱的夜晚看上一場露天電影那可是奢侈的享受。鄉鄰們聽說公社的電影放映隊到已經到了鄰近村莊便推算起來,按照輪流的順序,幾天就可以看到電影了。等到電影放映隊到來的那天下午,村莊的通信員學海二爺就在高音喇叭裡廣播放電影消息了,通知鄉鄰們晚飯後到學校大操場看電影。

晚飯後,人們扶老攜幼扛著板凳從四面八方趕到學校操場上,一大幫小孩子零亂的坐在前排地上,大人們則把板凳整齊排列,有序而坐。電影機前面擺放的那個空椅子,誰也不敢隨便坐上去,大家都知道,那是大隊老書記的座位。電影放映隊負責人老丁師傅是個厚道人,個頭不高,長得胖胖的,鄉鄰們不知道他的大名,就取其外貌而稱之“丁大頭”。那年月,放電影都要用機器發電,老丁師傅先開啟發電機,再擺弄好放映機,然後打開喇叭播放歌曲。老丁師傅看到場地上已坐滿了觀眾,他便開始先放映新聞紀錄片,有時候新聞紀錄片放完了還要加放一遍,大夥都心知肚明,村莊的主角人物老書記還沒到場呢。大家在焦急地等待,竊竊私語,只有聽到有人說老書記到了,場地上才會安靜下來。老書記一入座位,老丁師傅便低頭向他詢問今晚要放映什麼。老書記是個超級戲迷,喜歡看古裝戲曲題材,他不加思索,脫口便安排老丁放映《天仙配》或者《紅樓夢》之類的影片。當看到銀幕上嚴鳳英扮演的七仙女下凡路遇董永成婚的鏡頭,老書記總要感嘆一番,大聲地誇讚說道:你看七仙女長的有多體面啊,這個人心意好吶。

晚場的露天電影要放映2個小時左右,一般到夜裡十一點上下才結束。半夜時分,月朗星稀,火熱的暑氣已經消退。人們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吹來一縷縷涼爽的清風,稻田裡的蛙聲和村莊上的狗叫此起彼伏。在怡人的夜色中,鄉鄰們邊走邊大聲地談論著影片的情節,爭論著對影片裡某些主要人物的看法,絲毫沒有疲累的感覺。

一眨眼,幾十年過去了。雖然我現在已經遷居在外生活,但是每次回老家都會想起那個年頭夏夜裡的歡快情景,它像一幅烙印在我記憶深處的鄉村民俗風情畫,拂去歲月的塵埃依然清晰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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