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裡的事實
慧孃的眼睛
相信越來越多的人已經知道了，有很多眼睛所見到的，其實都不是事實。所謂事實，其實是眼睛自己看到的樣子，它和事實也許差之千里。
那年小妹買了新房子，我囊中羞澀無以為賀。想著她雖然外表時尚美麗，內心向往的其實是古典婉約，那新房子又有一個很大的客廳，就決定繡幅《金陵十二釵》給她放在那裡做裝飾。
為了趕工，除了睡覺，一天十幾個小時我幾乎長在了繡架上。晴天還好，光線充足，趕上陰雨天，就只能靠一盞檯燈輔助照明。別看我長相粗鄙，卻偏偏喜歡這些吟風弄月的風雅活計，十字繡那東西又是特別容易上手，幹起來上癮。我很早就是《紅樓夢》的擁躉，雖然除了字面上的故事，我沒本事看出紅學家們能看到的那各種彎彎繞，可書裡的那些個女子早就被我暗暗引做知交。如今，我用手裡的針線成就她們的一顰一笑。那精緻的妝容，袖底的清風，都被我的絲線一點一點喚醒。一天一天，我忘記了門外的世界，一點一點梳妝，一點一點著色，繡架上的大觀園裡，我就是第十三個絕色的女流。
收起最後一個結線，是晚上九點。前一晚上下了一陣大雨，那晚倒有一個晴朗的夜空。已經不知道錯過了多少月色，我出了門，仰頭觀望久違了的那一天星斗。
詭異的一幕就在這時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漆黑的天幕上，和我相伴了幾十年的星星改變了形態，它們不再是一個個，而是一根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它們不再是一粒粒小小的閃光的圓或四方，而是像成人的兩節食指，是一根根閃光的亮棍！
我愣了一下，以為天地發生了異變，大駭著叫出孩兒她爹，語無倫次的指給他看。他好容易弄明白我的意思，看看天，再看看我，疑惑地自言自語：星星就是一個一個的？哪能是一根？你的眼睛壞了吧？
我恍然：是的，想是這陣子用眼過度，傷著了。果然，幾個月後，我眼裡的星空濤聲依舊，還是幾十年間看慣了的星空。
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想：如果我一出生眼睛就是那樣的狀態，那時的星空，那一根一根橫在天上的星星就是我心底誰也無法推翻的事實了吧？
如果那時候有誰告訴我他眼睛裡的事實，我會覺得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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