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的詞調錶徵和古典愛情的浪漫想象

青玉案的詞調錶徵和古典愛情的浪漫想象

沒聽說過《青玉案》這一詞牌不要緊，但是這一句“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很多人卻是再熟悉不過。今天不講辛棄疾的這首《青玉案·元夕》，而想從更宏觀的視角來看作為詞牌的《青玉案》本身所具有的文學表徵和古典愛情的浪漫想象。

《青玉案》調名來源於東漢時期張衡的《四愁詞》：“美人贈我錦繡緞，何以報之青玉案。”從來源上就可以看出這一詞牌和古典愛情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可以說現代人對古典愛情的美好想象盡在這三個字中了。錦繡緞，青玉案，皆美得不可言說，愛情中的信物就是愛情寄託的符號，是彼此男女雙方精神契合的象徵。這一詞牌在詞調和音韻上也有很多差異，在《中原音韻》中注的是“雙調”。《太和正音譜》中注“高平調”。蔣氏《九宮譜目》入中呂引子。除了最為大家所熟悉的這個叫法之外，《青玉案》還有三個異名，《橫塘路》，《西湖路》和《青蓮池上客》。《橫塘路》取賀鑄詞的首句“凌波不過橫塘路。”韓淲詞有“蘇公堤上西湖路”句，所以叫《西湖路》。《青蓮池上客》是元朝著名文學家王哲的代表作。

細細考察《青玉案》的創作規律就會發現，這一詞體無論是從整體上的聲律、章法、句式，還是從具體的詞作內容來看都是古典愛情的絕配。下面就看看在各種詞調中是怎樣過體現這一特徵的。《青玉案》調是北宋新創的調體，在文人的創作與改造中產生了眾多別體和複雜的格律，各詞譜對《青玉案》調的分析也略有不同。所以只能從現有的一些文獻資料中來進行大致上的辨析，比如《全宋詞》（含補輯）、《全金元詞》、《詞律》、《詞譜》所錄《青玉案》文本等。

下面我們只舉一例以便大家理解。在《詞譜》中《青玉案》調是以賀詞、蘇詞及毛詞、史詞為正體，在此四體中，賀詞、蘇詞字數、句數完全相同，僅在平厭上賀詞上下片比蘇詞各多一韻，而毛詞與之相比差異較大，共68字，詞體結構做出了較大調整，出現了“”35“”句式，史詞則與賀詞、蘇詞更為接近，僅下片變第二句7字為“”33“”句式，押韻上較麼略有出入。而從別體上來看，也就是正體之外的，通過減字、添字、偷聲、添韻等方式產生的其他體式，又可成為“”變體“”。有關《青玉案》的調體，《詞律》列體7種，《詞律拾遺》補體1種，《欽定詞譜》列體13種，龍愉生《唐宋詞格律》列仄韻格1種。除了詞體多元多樣之外，在句法上《青玉案》調的整體句法呈現靈活多變而和諧統一的特點，各句長短參差不齊，交錯結合，形成長於抒情的篇章，其句法有三字句、四字句、五字句、六字句、七字句、八字句不等，主要句式為七字句。

總的來說，其句型以七字句和四字句為主，奇偶相間，上下闕呈大致對稱的關係。從《青玉案》調正體來看，上片各句字數分別為巧737445，下片各句字數分別為777445。另一重要特徵是因為《青玉案》長短不一、奇偶交錯的句法，所以很難形成大量嚴格的對偶句，在創作過程中只能以散文化句式來完成，宋金元時期的《青玉案》詞調，極大部分都為敘述體形式，節奏不一，靈活多變，即使是並列的三言句和四言句，也少見駢體句而多見散文化句式。

在章法上，詞體作品大多為雙調，上下闕的大部分都存在對稱和呼應的關係，使相關內容得到強化，同時，為了創設“”陌生化“”效果，大量的詞體作品採用改變句式長短和節奏的方式，求得靈動和多變，打破審美上的疲勞，達到和諧生動的效果。劉熙載在《藝概》中有論：“詞以煉章法為隱，煉字句為秀，秀而不隱，是猶百排明珠，而無一線穿也。”

《青玉案》調具有非常鮮明的敘事性，其句法、節奏、韻律均適於複雜跌若的情節的展現，例如《青玉案》的開山之作賀鑄詞便此形式開篇，“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即敘述美人於橫塘前匆匆走過，詩人遙遙目送的無限悵悄之情，化用曹植的《洛神賦》，達到了簡潔明快又意味深長的效果。毛鎊《青玉案》：“今宵月好來同看，月未落、人還散。”以—個閨中女子的視角敘述了月圓時分人物的心理活動，情節單純，含蓄深婉，虛詞的恰當運用有力地襯托出了人物的無限哀怨和扮望，達到了情景事的完美統一。長短相雜的句式控制話語節奏，讓開端更加和諧自然。

而在婉約詞中以寫景開始就更高了，由景入情能更加委婉含蓄。例如李彌遜的《青玉案》，為傳達主人公的離愁別恨，開頭以描繪楊花起“楊花盡教難拘管。也解趁、飛紅伴。”以楊花與飛紅為伴，來反襯離人之無情，最終以直接抒情作結，抒發無窮無盡的寂寞和無奈之意。開篇可謂點睛之筆，將景物賦予了人性之美，又切合主題，情景的過渡關係十分自然。再如毛鎊詞《青玉案》，同樣抒發離別情緒，則選擇了不同的意象為開端“芙葉花上濛濛雨。又冷落、池塘暮。”描繪了日暮時分池塘上空的濛濛細雨和雨中的冷寂氛圍，烘托離人去後人物內屯、的淒涼傷感，獨處的悲傷加上幽冷的意境，讓情景得以更好地交融。更典型的例子是辛棄疾詞，開篇描繪的並非自然環境而是社會環境“東風夜放花千樹。但吹落、星如雨。”以火樹星雨的美麗景象，渣染元宵佳節時的熱鬧氛圍，由此襯托出故事主人公超凡脫俗、不同於金翠脂粉的女性形象，故寫景並非閒筆，每句都有各自的功用。

還有一種就是直接抒情的形式。起句就可言出詞的主旨或概括詞的內容，在抒情詞中佔很大比重，如吳潛詞“人生南北如歧路。調悵方回斷腸句。”此處抒發對人生的感慨，語調深沉低婉，開篇即奠定了詞作的感情基調。這裡只以起句作為詳細範例，在這一詞調中還有很多句法、章法和詞調的感情基調相互作用，就不意義贅言了。

講完《青玉案》這一詞調的基本形式，下面我們就來看看其與古典愛情的關係。在具體可考的《青玉案》詞作中將近一半的詞作是明確與愛情有關的，除此之外我們不具體考察作者當時的背景，如果只看文本的話，還有更多詞作是可以作愛情上理解的。明確可見寫離別相思的有如毛鎊“芙藥花上濛濛雨”，“玉人為我殷勤醉”，呂渭老“短亭芳草長亭柳”，李彌遜“楊花盡做難拘管”，惠洪“綠槐煙柳長亭路”，蔡伸“參差弱柳長堤路”，“鸞凰本是和鳴友”等。毛謗“今宵月好來同看”，晁補之“三年宋玉牆東畔”是寫相戀之樂的，賀鑄“凌波不過橫塘路”盡寫暗戀之思，晁補之“彩雲易散琉璃脆”寫盡悼念之痛。

尹覺在《題坦庵詞》中說：“詞，古詩流也。吟詠性情，莫工於詞。”張炎在《詞源》卷下“賦情”條亦說：“猿弄風月，陶寫性情，詞婉於詩。蓋聲出鸞坑燕舌間，稍近乎情可也。”所以《青玉案》一調因在體式、句式、用韻上的特點，呈現出柔婉纏綿兼有蒼勁頓狸的聲情美，適合呈現內也酣暢淋漓的思想感情，營造深婉動人的情境，故其在詞支學的功能特徵上更充分地體現出了抒情功能。

《青玉案》詞調中所抒發的大多是相思戀情，其中也不乏豔情之作。其中有因偶遇佳人而生出的綿綿不盡之情思，諸如“飛雲冉冉費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有相戀之時的羞絕婉轉，諸如“含羞和恨轉嬌盼，任花映春風面”、“三年宋玉牆東畔。怪相見、常低面。一曲文君芳也亂”；有情人分別後，因飽受相似的折磨而發出的嗟嘆之聲，諸如“歸去相思腸應斷。五更無寐，一懷好事，依舊藍橋遠”，“薄衾孤枕，夢迴人靜，徹曉瀟瀟雨”；更有勞燕分飛後對往事的追念，觸發纏綿不盡的情意“彩雲易散琉璃脆。念往事、心將碎。只合人間十三歲。百花開盡，下香獨自。結恨春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