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茉剛走到衚衕口，就遠遠看見公公婆婆正站在她家超市門口張望，看樣子像是在等她。
她心裡一驚。
自從她老公孫野出車禍去世後，公公婆婆就很少與她聯繫，偶爾有事也是直接在微信上說，今天這麼大張旗鼓地一大早跑店裡來，會有什麼重要事呢？
離正式營業還有一段時間，丁茉將公公婆婆請進超市。
兩位老人在超市裡轉悠了一圈。
丁茉笑著說：“爸媽看需要點啥，到時帶點回去，我進的貨，品質都不錯。”
婆婆由衷讚歎：“你把店開得真不錯呀，有一段時間，我跟你爸特別擔心你和薔薔，覺得孫野不在了，你們娘倆怎麼活哇。”
“我當時說什麼來著？”公公馬上說，“我說丁茉能幹，也能吃苦，讓你別瞎擔心，今天你看到超市，終於明白我說的了吧？”
婆婆點點頭。“就是苦了丁茉，一個人又帶孩子又開店。”
丁茉說：“開店不苦。”
丁茉其實是想說，開店不苦，想孫野才苦。
“怎麼會不苦呢？”婆婆上前拉住丁茉的手，“孩子，你的辛苦，我跟你爸都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你也知道，我倆也不是那種封建古板的家長，你要是遇到合適的人，想再往前走一步，我們是沒意見的，到時你把薔薔帶走也成，把她留給我們撫養也可以。”
2
丁茉猛地抬起頭，狐疑地盯著婆婆。
婆婆輕輕地摩挲著她的手，哽咽著說：“你瞧，年紀輕輕的，手就這麼粗糙了，孩子，孫野走了也有一年了，你也不用再守著了，你還年輕，你的一輩子還長著呢。”
丁茉真的難以置信這些話是從婆婆嘴裡說出來的。
從她跟孫野戀愛開始，婆婆就對她各種嫌棄，說她是外地姑娘，孃家窮，跟孫野結婚目的不純。
就連當年生薔薔，她也僅是來看了一眼，然後說自己感冒了，不方便來照顧孕婦和嬰兒。
這樣的婆婆，今天怎麼會突然好得像母女一樣，這麼體貼起自己來了？
丁茉覺得十分蹊蹺。
她淡淡地說：“謝謝爸媽替我操心，不過我沒有改嫁的打算，這輩子，我只想好好賺錢把薔薔撫養大。”
婆婆一怔，隨即柔聲勸道：“孩子，你還多年輕吶，才28歲，我知道你跟孫野感情好，可也不需要這麼死心眼搭上自己的一輩子，要是這樣，孫野在天之靈，看著也心疼呀。”
丁茉噙著淚。“媽，在我心裡，孫野一直還活著呢，他只是開車去西藏沒有回來……”
婆婆打斷她，哽咽著說：“孩子，你就死心了吧！他撞得……他的骨灰是你爸和孫方親自抱回來的，這還能有假？當初沒讓你去，就是不忍心讓你看到那場景，怕你受不了，你現在怎麼能這麼自欺欺人呢……你還是面對現實吧！”
婆婆這麼不留痕跡地步步緊逼，更是讓丁茉驚詫不已。
以她對婆婆的瞭解，婆婆那麼自私的性格，應該恨不得她給孫野守節八輩子才對，怎麼可能會變得這麼大度？
背後一定在耍什麼花招！
丁茉將眼淚憋了回去，斬釘截鐵地說：“媽不用再勸了，即便孫野已經不在了，我也要陪著他一輩子，改嫁的事，請你們以後不要再提了。”
3
婆婆與公公對視了一眼。
沉默半晌。
婆婆望著丁茉說：“既然你主意已定，我們也不勉強你，不過有一件事，我們還是得告訴你。”
果然如此！
丁茉問：“什麼事？”
婆婆從包裡掏出一張小照片，遞給丁茉。“這照片裡的男孩，叫苗苗，現在2歲，是孫野……在外頭生的兒子。”
猶如五雷轟頂。丁茉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怎麼可能？”丁茉顫聲問。
“你看看照片就知道了，是不是跟孫野很像？”婆婆說。
丁茉死死盯著照片中的男童。狹長的眼睛、單眼皮、圓臉、濃眉……丁茉不得不悲哀地承認，真的有說不出的像。
丁茉的臉變得慘白。
婆婆輕嘆一口氣，說：“最初我們也不相信，你跟他感情那麼好，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呢？”
丁茉萬念俱灰地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婆婆說：“在他出車禍不久，就有一個女人抱著孩子上門，說是孫野的孩子，我們剛開始也不認，可那女的說，這事咱們家孫方早就知道。”
“怎麼現在才說？”
公公說：“我們就是怕對你打擊太大，所以一直瞞著沒說，現在我們年紀也大了，你也知道，養一個孩子不容易，以我們現在的那點退休金，負擔起來確實吃力，所以只好來跟你商量……”
“來商量什麼？難道想我幫著養這個小雜種？門都沒有！”丁茉憤怒地罵道。
“我們還不至於混蛋到那種地步。”公公說，“我們只是來要回屬於我們的財產。”
“你們有什麼財產？”丁茉驚得差點要蹦起來。
公公不疾不徐地說：“你和薔薔現在住的那套三居，當初孫野買時，是我們出的首付，貸款也是他婚前還清的，屬於他的婚前財產，按照法律，他的婚前財產，我和你媽，還有苗苗，跟你和薔薔的繼承權是平等的。”
丁茉頓時明白過來。一大早過來勸她改嫁追求幸福，實際上就是打著關心她為她好的幌子，想將她掃地出門，好分割房產。
好陰險的一家人！
丁茉的淚，撲簌簌直掉。
“薔薔不是你們的孫女嗎？難道養她就不要錢？房子被你們搶去後，我帶著她住哪裡？流落街頭？”
婆婆冷靜地說：“你那套三居，按照現在市場價，能賣1000萬左右，我們拿走一部分，你和薔薔也還剩400萬，再加上你手頭的積蓄，怎麼也能全款買套小兩居，你們母女倆湊合著住也夠了。”
公公深嘆一口氣，說：“你也別怪我們狠心，我們但凡有辦法把苗苗養活，也不會來想這轍，他那媽，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女人，孩子沒法讓她養，會毀了的。”
婆婆也在旁邊附和。“是呀，孩子雖是私生的，但對我們做爺爺奶奶的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終究是捨不得自家的孩子流落在外頭，更何況……是個男孩子，我相信你也能理解，我們只是拿回屬於我們的一部分，也不是一點情意不講，你也知道，真按照法律來，我們要到的可不止這麼一點，首付得還吧？你們的婚後財產我們做父母的也有份吧？屬於孫野那部分的婚後財產，苗苗也有份吧？”
丁茉氣得要死。
明明一個屬於她和薔薔的蛋糕，突然冒出一群人，這個也想搶，那個也想搶。
公公婆婆並不懂法，說得這麼頭頭是道，顯然是來之前做足了功課。
丁茉冷冷地說：“要是我不同意呢？”
“這由不得你。”公公臉色一沉，厲聲說：“那就只能走法律程序了，可到那時，屬於我們的，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丁茉猶豫一瞬，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在沒弄清楚真相時，先不輕舉妄動。
她冷靜地說：“我要先見見孩子和那個女人。”
“那你晚上來我們家吧。”公公說。
4
等公公婆婆走後，丁茉趴在收銀臺前，眼淚嘩嘩直流。
巨大的震驚和痛苦朝她席捲而來。
她半天緩不過勁兒，渾身的力氣，感覺像是被抽走一般。
她大學畢業來北京打工，然後與孫野相戀、結婚、生女，一路順順當當，感情從未出過什麼差錯，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私生子？
丁茉感覺如做夢一般，這特麼的狗血故事，不是隻有電視劇中才有嗎？怎麼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明明他倆的感情是那麼好。
難道一切都是孫野在演戲？
可真要是在演戲，作為妻子的她，怎麼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不是說女人的第六感最準嗎？
丁茉依然是不敢相信。這個每天跟著她一起開店，一起接孩子，一起幹家務的男人，他是怎麼找到機會跟別的女人苟且的？
難道人真的有兩面性嗎？可以完美地切換，在一個女人面前扮演完美的老公，在另一個女人面前扮演深情的情人。
但以她對孫野的瞭解，他連撒個小謊的城府都沒有，這種人，怎麼可能憋得住這麼巨大的秘密？
丁茉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去相信這件事。
在她的腦海裡，孫野留給她最後的畫面，就是在超市門口，他倆在他們家的那輛二手FJ酷路澤裡，歡樂吻別。
他說：“等薔薔再大點，我再帶著你們一起去，這次我先去探探路。”
孫野跟許多年輕人一樣，酷愛運動、越野。
去西藏，是他多年的夢想。
可誰知，這一去，就是永別。
正想著，店員阿玲已來上班。
丁茉趕緊將臉上的淚擦乾，準備開門營業。
5
晚上，丁茉把薔薔交給閨蜜唐諾照顧後，便去了婆婆家。
等她到他們家時，那個女人和苗苗已在那裡。
那女人一點都不受拘束，一看那樣子，就知道經常來，還挺受歡迎。
丁茉心裡苦笑，能不歡迎嗎？
孫野生了薔薔，孫方生了兩個閨女，如今好不容易生出一個大孫子，管他是家生的還是私生的，估計他們的內心，都是大喜過望吧。
婆婆拉著丁茉介紹：“這是苗苗，這是苗苗的媽媽黎小荷。”
黎小荷很年輕，也很風塵。
她衝丁茉微微一笑：“大姐好。”
丁茉沒吱聲，徑直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婆婆給丁茉倒了一杯水，擱在她的手邊。
公公問：“想清楚了嗎？”
丁茉故意說：“想清楚什麼？”
“就是財產分配的問題。”
丁茉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冷冷地說：“我憑什麼相信你們呢？”
婆婆說：“你會相信的！”
說罷，她朝黎小荷使了使眼色。
黎小荷馬上意會，小聲地說：“孫野的大腿根，有一道疤。”
丁茉一聽，臉色驟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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