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火者阿西莫夫:我不僅憑想象取勝,更以情懷封神

《三體》作者劉慈欣說:“阿西莫夫絕對是在中國擁有讀者最多以及知名度最高的科幻作家,在我看來,《星球大戰》可以說是基地系列的通俗版本。”當然,艾薩克•阿西莫夫遠不止於此。他一生拿了七次雨果獎,三次星雲獎,並被雨果和星雲同時授予終身成就大師獎。他被公認為科幻文學史的“三巨頭”之一,美國政府甚至為了表彰他為“拓寬人類想象力”所做的貢獻,授予他“國家資源與自然的奇蹟”稱號。

就像美國著名天文學家兼科普大師卡爾•薩根所說:“我們永遠也無法知曉,究竟有多少科學家由於讀了阿西莫夫的書、文章或一個故事而觸發了靈感,我們也無法知曉,究竟有多少普通百姓因為同樣的緣故而對科學事業有了感情。”雖然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在現代科幻領域,阿西莫夫確實已經封神,是當之無愧的大師中的大師。他的“基地”系列、“機器人”系列、“銀河帝國”三部曲等著作,幾乎搭建起了1950年代至今所有科幻小說的邊際和框架。研究阿西莫夫的人們喜歡說1950年代以後的科幻作者只有兩類:一個在升級阿西莫夫,另一個在逃避阿西莫夫。

讀阿西莫夫的書是一件過癮的事,而追尋阿西莫夫的足跡則是一件深刻的事。我們將主要從他的“基地”系列和“機器人”系列出發,去再次回望這位大師的科幻帝國,並試圖在其中找出更多的東西。就像“基地”中的那些探險者,即使銀河都在我們的超空間技術的掌控之下,我們依然不應放棄對終極問題的不懈追求。追尋阿西莫夫的足跡,就是一次與銀河甚至宇宙的對話,我們終將明白,神並非只是憑藉超越一切的“力”而登上聖壇。“心”並不會隨著科技的飛躍而被捨棄,相反,它將為人類打開一扇通向更高認知維度的大門。而領悟了這一切的極少數人中,便有科幻界的超級大神阿西莫夫。




基地永存:阿西莫夫的太空史詩

沒有人會否認這樣一個基本常識,那就是作為一本優秀的科幻小說,必須要有過硬的想象內涵。為什麼《三體》這樣火爆,其核心原因之一便是劉慈欣的硬科幻故事讀起來很結實,很有咬頭,不水。想象力是一個科幻作家的核心競爭力,也是征服讀者的主要武器。而阿西莫夫開創的並不是簡單意義上的科技類科幻小說,而是宏大的科幻史詩。他在“基地”系列的前言中說自己的靈感來自於愛德華•吉本的曠世鉅著《羅馬帝國衰亡史》,他要做的不是單純地想象某種技術將在日後發展成什麼樣子,而是要創作偉大的科幻史詩。


盜火者阿西莫夫:我不僅憑想象取勝,更以情懷封神


“基地三部曲”是“基地”系列的核心組成部分,包括《基地》、《基地與帝國》、《第二基地》三部小說。很多研究者說在“基地三部曲”正式出版的1950年,人類科幻文學史被徹底改變了。阿西莫夫用宏大的銀河背景將科幻想象的邊界徹底解放,用磅礴的史詩敘事將人類未來的世界寫得蕩氣迴腸。在遙遠的未來,人類的太空殖民已經遍及整個銀河,單是有人類殖民的行星便達千萬之巨,人口何止千億。偉大的“銀河帝國”誕生,經過兩萬年的發展,帝國成為銀河的主宰,人類成為銀河的主人。

科技已然發達到極度高超的階段,超空間技術讓帝國臣民能夠到達銀河的各個角落,人們用“秒”來形容星際之間的距離。工程學得以實現里程碑式的飛躍,人類偉大的工程已經不是宮殿和紀念碑那樣簡單。“銀河帝國”的首都川陀,整個行星被建設成一個大都市,整個行星都被包裹在智能金屬板之內,一個星球的氣候被完全掌控。單從技術層面的想象力來說,阿西莫夫也絕對是大師級的,然而這只是阿西莫夫創作中比重極小的部分。


盜火者阿西莫夫:我不僅憑想象取勝,更以情懷封神


“基地”系列真正征服世人的是想象力的大氣磅礴,阿西莫夫一口氣要寫下兩萬年的“銀河帝國”史。“基地三部曲”總是在每篇最開始來一段《銀河百科全書》的摘要,也就是以後世史書摘要的形式回顧塵封的歷史,讓人總是處於一種歷史的滄桑感中。在“銀河帝國”貌似已綿延萬年的巔峰時代,川陀大學教授哈利•謝頓卻大唱反調。他通過數學、統計學、歷史學、心理學等各類學科組合,最終預測帝國將走向衰亡,帝國衰亡後的人類將進入長達三萬年的“黑暗時期”,結局不可避免,帝國必須未雨綢繆。

人類科幻史最著名的名詞紛紛閃亮登場:“心理史學”、“謝頓計劃”、“第一基地”、“第二基地”……“基地”系列實質上就是圍繞著“謝頓計劃”展開的,謝頓將自己的理論發展完善為“心理史學”,並將未來“銀河帝國”的走勢進行了非常詳細的計算。為了將三萬年的“黑暗時期”縮短為一千年,謝頓成功藉助帝國的力量在銀河邊緣的端點星建立了“第一基地”,即人類科學的保存地。然而,謝頓計劃的核心卻並非是“第一基地”,而是神秘的“第二基地”。謝頓和他的團隊通過規模龐大的系列障眼法,讓“第二基地”一直隱藏起來。在那裡聚集著少數謝頓計劃真正的守護者,那是已然進入“心靈之力”階段的少數帝國傳承者。




三法則永恆:阿西莫夫的詩意理性

也就是說,阿西莫夫通過“基地”系列要表述的是一個源自科幻,但遠遠高於科幻的想象之地。科幻在阿西莫夫這裡得到一次全新的飛躍,科幻小說不再是指向未來某個定點或是階段的故事,而是成為指向永存的宇宙史詩。阿西莫夫在時空方向上為科幻找到了永存的路徑,同時也在思想高度上為科幻開拓了永恆的論題,這在他的“機器人”系列中表現得尤為充分。

1950年代是一個新的紀元,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正式出版,那部著名的《我,機器人》也在1950年年末由格諾姆出版社出版了。在這本短篇小說集的引言部分,阿西莫夫總結自己十年來關於機器人題材寫作的思索,正式整理提出了著名的“機器人學三大法則”:

第一法則: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者目睹人類個體將遭受危險而袖手不管。

第二法則: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給予它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一定律衝突時例外。

第三法則:機器人在不違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況下要儘可能保護自己的生存。

其實,從1942年在短篇《轉圈圈》中首次提出機器人法則開始,阿西莫夫就一直在搭建一個“法則體系”。比如,後來他自己提出的“第零法則”:“機器人必須保護人類的整體利益不受傷害。”這在“基地”系列的後續中,解釋了“銀河帝國”核心守護者和歷史推手機器人丹尼爾的行為。更多的科幻作家也加入到“機器人學”的探索當中,比如保加利亞科幻作家Lyuben Dilov在1974年又提出了第四法則:“機器人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確認自己是機器人。” 同樣是保加利亞科幻作家Nikola Kesarovski 在1983年則提出第五法則,美國科幻作家Harry Harrison在1989年則對第四法則進行了修訂等等。


盜火者阿西莫夫:我不僅憑想象取勝,更以情懷封神


科幻創作總體上是一種以科學為基礎的理性創作,阿西莫夫本人就曾坦言:“我相信科學的方法和推理的法則是瞭解宇宙的途徑,我不相信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的力量,我是一個不相信天堂與地獄、上帝與撒旦、天使與魔鬼的無神論者。”但這並不表示阿西莫夫是一個冷冰冰的唯理性主義者,相反,他的理性夾雜著詩意的感性,充滿著對人類倫理和道德的深思。“機器人法則”的核心是對機器人存在與倫理的思索,本質是對未來世界人類社會關係和倫理關係的沉思。

也就是說,“機器人法則”表面上說的是機器人,本質上卻是對未來人類良知與底線的拷問。當理性之光普照銀河帝國,人類幼年時的詩和遠方是否還應萬古長青。“機器人法則”是一種文學上的象徵,它們象徵著現代社會對人類設定的種種規則,機器人其實是在替阿西莫夫為全人類作答。Robot dream 中的機器人做了一個關於取消第一法則和第二法則的夢,最終導致自毀,Bicentennial 中那位夢想著做一個人的機器人就像一位黑暗中的舞者……當枷鎖在身,你是否還會勇敢地聞歌起舞?當規則如刃,你是否還會選擇詩和遠方?阿西莫夫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那就是一往無前地堅守人性,那更是他的詩意理性。




盜火者永生:為什麼阿西莫夫超越了科幻寫作本身?

希臘神話中的盜火者普羅米修斯為了全人類的福祉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很多人為普羅米修斯扼腕嘆息。但其實普羅米修斯更是一個寓言,是一個天啟,他象徵著人類對於能力和責任的道德與良知。如果一個人有著某種天賦,那麼他應該對自己的天賦進行認知,他應該勇敢地定義自己的責任。阿西莫夫用自己的一生給出了令人敬佩的答案,也正是這些最終成就了阿西莫夫。阿西莫夫超越了科幻寫作本身,他將自己的文字和行為昇華成一種盜火者般的情懷。

在創作方面,很多人都將阿西莫夫歸為文學家而非單純的科幻小說家,這是因為阿西莫夫一直將科幻寫作作為承載自己更宏大思索的載體。在技術上,阿西莫夫可以完全科幻化,但在思想內核上則實現了更深沉的深化。雖然“基地”系列裡也充滿著“神經鞭”“核銃”“心理史學”“超空間”“防護力場”等很硬核的科幻概念,但阿西莫夫從來不想去糾纏科學原理,他要的是一部科幻版的《羅馬帝國衰亡史》。從我個人的閱讀經歷來看,從本質上說“基地”系列就是披著科幻外衣的歷史小說,從敘事方式到人物設定都是如此。比如,“基地”系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騾”就對應著匈奴王阿提拉或查理大帝以及羅馬皇帝奧古斯都,其身上甚至還有希特勒的影子。


盜火者阿西莫夫:我不僅憑想象取勝,更以情懷封神


而在責任方面,顯然阿西莫夫一直踐行著自己盜火者的使命。普通人的智商一般為80分,而阿西莫夫得分總在160左右,這位從小就被視為神童並多次跳級,最終15歲高中畢業考入哥倫比亞大學的盜火者,決心將科學和自由傳遞給整個世界。阿西莫夫展現了堪稱恐怖的創作力,阿西莫夫一生到底寫了多少書竟然成了一個問題,他自述出版過467部著作,但研究者宣稱至少已經超過480部。除了科幻作品,阿西莫夫還是一位積極的科普作家,在他的著作中竟然還有高達200多本的各類科學、文化類的科普書籍。很多人都說阿西莫夫啟發了一整代歐美年輕人學習和投身科學事業,而這正是盜火者的本色——給更多人啟示,讓更多人受益。




後來者永福:今天的我們為什麼依然需要阿西莫夫?

如果僅僅是在創作科幻小說之餘積極進行科普,阿西莫夫也許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科幻小說巨匠和科普大師。但阿西莫夫的精神,特別是他的情懷,最終讓人類在上個世紀收穫了屬於自己的科幻小說之神。前面提到,阿西莫夫雖然對科學技術有著過硬的想象力,比如他在1964年《紐約時報》發表的《2014年世博會之行》中,對2014年人類社會科技水平的預測堪稱精準。但終其一生,阿西莫夫都沒有止步於此,在他的心中,有著類似於儒家“平天下”的情懷,而這正是今天的我們依然需要阿西莫夫的原因所在。

無論是“基地”系列還是“機器人”系列,以至於“銀河帝國”三部曲及後續數量龐大的短篇,在阿西莫夫的所有作品中,最核心的不是技術,而是人文情懷。如果一定要做比對的話,則非常類似陳寅恪在王國維先生投水自沉兩週年寫的紀念碑銘裡的名句:“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什麼是真正的精神獨立?什麼是真正的思想自由?什麼是科幻小說最核心的價值觀?阿西莫夫給出的答案是兩個字:情懷。獨立、自由、平等、博愛、生命、情感、尊嚴、道德這些人道主義元素,共同組成了阿西莫夫科幻小說體系的情懷內核。

這種情懷是對科學真理的堅定信仰。不再聽信無良公知和斂財網紅的聒噪,不再顫抖於各種外部壓力和周圍人異樣的眼光。哈里•謝頓提出“心理史學”,大膽預測銀河帝國衰敗的命運,即使面對著被審判的險境,依然堅定執著,“科學的真理超越了忠誠的範疇”。這種情懷是對良知和底線的無畏堅守。寫機器人的科幻作品汗牛充棟,為何唯獨阿西莫夫完成了最終的昇華?“三大法則”的內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大法則”讓人不得不面對人道主義的最終抉擇。個人尊嚴和道德平等的價值原則,應該因為對方是機器人而不再存在麼?無論是宗教、政府還是團體,不管未來它們最終發展到何種程度,“人”的概念應該因為軀體組成形式的不同而被區別對待麼?

這種情懷更是對生命個體宏大使命感的呼喚,是對自己真愛之事的無悔求索。阿西莫夫從未一門心思想著如何文字變現,從未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製造話題收割粉絲,更未用假佛系真虛偽來推倒年輕的支持者。阿西莫夫認定即使每個生命個體比起浩瀚宇宙過於渺小,但依然可以投身宏大的使命,為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點燃生命。阿西莫夫是出名的“寫作機器”,每週工作七天,沒有休息日,每天寫作八小時以上。他幾乎從未外出度假,他說度假的目的是為了尋求快樂,而對於他來說寫作就是快樂,所以他一直不停地寫,每天都處於快樂之中。

……

2019年12月27日,長征五號遙三運載火箭發射任務圓滿成功,直播時候有兩個畫面讓國人淚目:一是地面發射支持系統型號主管孫振蓮,直播時她緊緊盯著發射指揮大廳的屏幕,火箭成功點火時,她開心地笑了,而當鏡頭再次轉回時,這位為火箭升空付出很多辛苦的姑娘早已淚流滿面……另一個是國家航天發射指揮大廳的大屏幕上,第一次出現科幻經典的名句:“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盜火者阿西莫夫:我不僅憑想象取勝,更以情懷封神

盜火者阿西莫夫:我不僅憑想象取勝,更以情懷封神


阿西莫夫從未離去,因為新的傳奇正在悄然上演。

“時辰未到,目前能讓你知道的,是我們將在端點星建立一個科學避難所,而另一個則會建在銀河的另一端,或者可以說……”他微微一笑,“在群星的盡頭”。

—— 艾薩克•阿西莫夫 《基地》


—END—



我是寶木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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