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滿園關不住


時間總是以一種很隱蔽的方式留下它的痕跡,它不會讓我們猛然地察覺到變化,就如每天我們看到時鐘的時針一樣是靜止的,而忽略了秒針以每步相差極微極緩的節奏悄悄地變化……

春色滿園關不住

日覺單調的冬日裡的蕭索和料峭,滿目憔悴之色,見了令人平添悽苦,不知什麼時候漸漸生起一片綠意來,草總是最早洩露春的消息。開春的時候,農忙還沒有開始,莊稼人還無瑕顧及地裡的活計,沉睡了幾個月的田野被隱隱的幾聲春雷驚醒了,綠意悄然地從地裡鑽出來,探著腦袋新奇地打量著這個溫柔的世界。芳草萋萋剗盡還生,當你注意到它們的時候,它們早已撒開了歡,到處呼朋喚友鋪滿了大地,它們擁擠著,它們喧嚷著,它們熱鬧著,青山綠野的出現叫人看了如何不心生歡喜,天地為之一新。春草又怎能少了春紅,紫雲英也不知不覺在簇擁中千呼萬喚始出來,露出了嬌羞的臉,粉中帶白,添一分則太白,減一分則太赤,如待閨閣中的小娘子。太陽伸了個懶腰抖落了些許陽光,微風漫不經心地走過,幾個稚童追逐在小路上,只見他們將紫雲英編成了花環、做成了項圈、連成了耳環,讓人豔羨的有那銀鈴般的笑聲,有那澄澈的童心、還有那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兩小無猜,若是撞見個在田間看水的童心未泯的爺爺,定是會加入其中感受一把童趣,指著一處對孩子說:“你看天上是什麼?”出其不意地將孩子頭上的花環藏在身後,待孩子擔著腦袋地在天上尋覓無果後發現不見了自己的花環,爺爺不動聲色地說:“壞了,叫燕子給叼了去了。”孩子面容欲哭起來,見爺爺揹著個手,目光便隨著手去尋,見著急地孩子直攀著爺爺大腿仰著小腦袋踮著腳去夠,這時的爺爺早已笑得顫巍巍地了:“你叫我一聲爺爺,我就還給你。”孩子連連爺爺地叫喚,這還不行,只聽那爺爺又改口說道:“叫我一聲好爺爺我就還給你。”孩子又大聲:“好爺爺。”爺爺終於將其心愛之物物歸原主,臉上的笑意似是更甜了,那樣的開懷定是十分地暢意吧,孩子們是最不記仇的,拿到了花環既不惱也不怨,只心疼地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被爺爺生滿繭的手握蔫兒了的瓣,輕輕地吹了吹:“吹吹就不痛了。”我們成人把人和物的界限分得很清楚,在孩子的世界裡這種分別是很模糊的,他們把物看成是自己一樣,萬物在她們眼裡皆是有情之生物,也能痛能癢,他們看見夜空閃爍是星星在眨眼睛,看見朝露是花木垂淚,反倒是年歲越長越不能移情,只知花是花,木是木,我們和物的距離就日漸其大,實在的和想象的就日漸其深,於是漸漸地也就沒有趣味了,如此想來,我們真該懷著一顆童心,那樣我們的內心會裝著更多的溫言好語與美好。

春色滿園關不住

如果說紫雲英是大自然不小心打翻了顏料盤,如雨點一般跌落進草叢裡,零零星星地綴在草地上,油菜花就是用刷子蘸了顏料大塊地塗抹,金黃燦燦連天遍野。當成片的油菜花開了的時候那是黃色的甜味的世界,戴上一頂斗笠拿著一根長長地撲蝶網追風而走,你就像住進了一幅油畫裡,好一個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它的身軀比起紫雲英高大多了,根莖也是十分的健壯,足足有快一個人高,若不是它戴上了一頂看了叫人沁透心脾的金黃的皇冠,這實在難於躋身百花之列。惹人牽念的不止它那耀眼的金黃,還有那撲鼻的香氣,它的氣味不是如蘭花般清新雅緻而是濃郁逼人,當香味兒醉人時人們掩鼻走開:“怎生得這樣燻人。”卻惹得蜜蜂好生歡喜,“只見蜜蜂來往暄,不道雙燕共時候。醉吟繞花日幾遭,坐臥欲來花下就。小兒地上拾亂片,猶愛殘香再三嗅。”畫寫詩中形,詩盡畫中意。只見那高空的藍天沒有一塊行雲,不遠處一頭年事已高的黃牛迷茫地齧嚼著淺草,黏沫溢出了嘴角,尾巴時時地如拂塵打著左右兩邊的肚皮,時不時地用犄角在周身撓癢,地裡只留著寂靜,一隻狗撅著屁股左搖右擺地從它面前走過,唯有蜜蜂們為著花,遠近的飛,忽見油菜地裡起了動靜,原是兩小兒鑽進了花叢,許多花瓣被撞著搖著,落在了頭頂上,有時也打在臉上。早晨花上的露水打溼了那蓋過耳尖的頭髮成了一綹一綹的,他們在做什麼?手高舉著一個玻璃瓶對著一處一動不動,細裡看原來是捉蜂子哩,舉久了只見瓶口已微微晃動,但不知是哪知傻蜂子採粉太專注了,終於一轉身恰巧就跌了進去,小兒趕緊把瓶口一塞,歡呼雀躍著跑了,頭頂上的花瓣落得更多了,還附著著小銀珠閃耀著亮光,地裡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小腳印,也不知他們抓了去是做何才得如此快意,倒是可憐了一隻端端失了自由的小蟲,在瓶子裡暈頭轉向地碰著壁。只番兩人記得把頭上的花瓣拂了去才好,不然叫大人見了免不了又是一頓斥語:“盡把別人家的油菜田給糟蹋嘍!云云……

春色滿園關不住

《莊子·逍遙遊》有語:“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樗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人恰生得百年,不增一年不消減一歲,覽盡春華秋實,只消得有賞得了四時美景的心境才好,春雖好卻也有春寒料峭陰雨連綿之苦悶,冬雖憔悴亦有屋屋皆白梅花帶雪開之欣喜,若是隻揪著弊處去看,那便覺察不到一點舒服,只教我們天天愁寒,愁暖,愁風,愁雨,苦也罷,甜也罷,都嘗得人生百味方不虛此行,歷經風雨只便吟一句: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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