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六十年代中期的某一個夏天，我家就住在清水寨龍溪河邊，河寬百多米。在我幼小的心中，那就是一條大河。平常時候，河中水流安緩而平穩；每當洪水來臨時，潮流如湧，奔騰的激流漩渦一個接著一個，波浪氣勢是後浪推前浪，讓人見了，胸中頓生“水急浪中湧，情懷在心中”的詩情畫意。河的兩岸綠樹蔥蔥，最多的是青竹、楊柳樹等樹種。樹陰下，一條不規則人行小路曲徑通幽。河水澄明，透徹見底，清晰可見成群魚蝦遊戲其中。每當村民們白天路經這羊腸小道時，總能感受到鳥語花香；夜間路經時，有清風月影、田園風情，更有點“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的空靈幽美的意境。
樹林中常常飛來各種各樣的鳥群，其中最多的是潔白的白鷺鳥。它們選擇在此安營紮寨，既是被此地優美的自然環境所吸引，同時也是看上了河裡鮮美的小魚小蝦。各種鳥群在天空中飛翔，形成一道道美麗的風景線。每當天黑時，各種鳥群嘰嘰喳喳的鳴叫聲總是鬧個不停。夜深人靜時，路經河邊的人卻另有一種冷清陰深的感覺。
那時我年紀不大，才七八歲，經常聽村民們講鬧鬼的故事，講得津津有味，活靈活現。由於我人小膽也小，有時也有點怕怕的。最讓我難忘的，是一次夜晚的鬧鬼事件。那天晚上，月光清冷，晴朗的天空風月無塵，萬里無雲。夏天特別熱，在那個年代，農村家家戶戶沒有空調沒有電風扇，河兩岸村民們各自在家門口納涼，任憑河風吹打，坦誠相待。他們在家門口享受夏風破暑，暢談人生樂趣，神清氣爽地休閒在山野閒居里，盡情舒展一天的疲勞，放空生活的負重。但微風還是熱呼呼地吹，左鄰右舍的群眾手裡拿一把自己編織的竹扇子，邊扇風邊拉家常，談天說地，講春天精耕細作，講播種和收割的豐收喜悅，質樸無瑕，自得其樂，其樂融融，有時還講村裡村外的花邊新聞、張家長李家短的閒言碎語。
正在此時，大概在晚上12點過，河對岸傳來神秘奇怪的聲音，有時狂叫，有時悲傷慘叫，像嚎哭的聲音，震驚兩岸村民寧靜的夜晚。河對岸的村民大喊大叫，說是鬼在我們河這邊；我們這邊的村民說鬼在河對岸他們那邊叫，還見鬼在打架撕扯，原因是河對岸前不久淹死了一個人，鬼魂一定在對岸。於是，兩岸村民爭吵不停，眾說紛雲。
我那時年紀還小，第一次親身感受到鬧鬼事件，心裡很虛，又緊張又害怕，最後乾脆就往屋裡跑，躲到床上，拿起被單矇住頭，想著睡著就不害怕了。但由於心裡還是害怕，耳朵又總是能不自覺地聽到屋外那種稀奇古怪、嘈雜喧鬧的議論聲與爭吵聲，結果是睡意全無，反而因好奇，將屋外的聲音聽得更真切。
這時，兩岸村民已在靜謐的黑夜中鬧得天翻地覆。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該怎麼辦，有的提出要除掉妖魔鬼怪，也有的建議把鬼趕跑，但又都找不出什麼好辦法來。突然，河對岸村莊裡一位打鳥的獵人拿出一把火藥槍，大膽地朝鬧鬼的方向開了一槍。“砰”的一聲巨響，一群鳥迅速飛向天空，在月光的映照下看得非常清楚，飛向高高的山峰上去了。此時，古怪狂叫的聲音也突然停了下來。此後，這個鬧鬼事件在兩岸村民中越傳越神，一直傳說了好幾年。
隨著歲月的流逝，年齡的增長，幾年後，我逐步認識到妖魔鬼的傳說，感覺有點神奇古怪。那時，正值各級政府提倡“破四舊，立四新”。所謂“破四舊”，指的是“破除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而“立四新”，是指“樹立新思想、新文化、新風俗、新習慣”。 政府要求村民們“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倡導唯物主義思想，消除鬼神論。於是，我帶著好奇的想法去深入瞭解鬧鬼事件，去認真分析與研究，還去現場勘查原因，結論是整個事件中的“鬼”純屬子虛烏有，主因是竹林濃密陰深，白鷺鳥喜歡築巢夜宿於其中，以方便第二天到河中捕魚。上次鬧鬼在打架的“人影”，其實就是站在竹尖上的白鷺鳥與竹在月光下形成的影子。當時微風拂過竹林，竹浪起伏，幾隻白鷺鳥的身形與身下的竹被清冷的月光拉成“人影”，晃動不已，村民看不真切，產生錯覺，就誤以為是幾個人影在撕扯和打架。而那些狂叫古怪的聲音，其實就是貓在發情爭奪情侶，公貓與公貓之間發雄威彼此狂叫，追來追去打架，根本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在叫。後來，村民中一些有文化知識的人也慢慢理解了鬧鬼事件的來由。
如今，農村人和城市人都有養貓的習慣。城市人養貓當寵物，也經常抱著貓玩耍。農村人養貓是為了防老鼠。每當夜深人靜時，還可聽到貓的狂叫聲音。回想起那一次鬧鬼事件來，有點可悲可笑。
從那以後，我經常在龍溪河裡划船捕魚，賣魚換錢，以貼補家庭生活開支和交納學雜費，以及買煤油、布料和鹽巴等。農村人很樸實，也很講人情世故，禮尚往來。每當逢年過節，大家都要走親訪友，送出一些自家的好東西，也總能收到親友們的禮物。而當時的我，因為家裡窮，就經常早出晚歸，甚至走夜路去外地做點小本生意——賣魚乾、賣竹子、賣草紙、賣玻璃燈罩、賣蔬菜等。雖說自己也算是走過了很多地方，經歷了很多事，但從來沒有碰上什麼鬼，想來世上本來就沒有鬼，有時是自己嚇唬自己。人要行得正，不怕影子斜，光明磊落誠實做人，腳踏實地認真做事，大膽往前走，道路永遠是光明的。
光陰似箭，人生幾十年，總有許多經歷和記憶，有感“鄉愁藏古趣，歲月留青山”，常想“故鄉明月照古今，新人輩出不相識”。為了祖國的建設奉獻自己的青春年華，背井離鄉遠在他鄉為異客。人生幾何，故土在心，如今日月高照，心靜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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