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人站在這就是最好的簡歷。”在熙熙攘攘的北京中山公園相親角，擠滿了為子女操心的父母。一抹靚麗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年輕的面孔格外引人注目，時不時被一群父母圍住問這問那。出生於1993年的小琪一一回應，談笑自若，這顯然不是她第一次來到相親角。
國家統計局和民政部數據顯示，從全國範圍來看，2018年結婚率僅為7.2‰，創下了近10年來新低。相親角里的“主角們”，正是這個群體裡的人。在這裡，一大群父母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為子女爭取“幸福”。在這裡，也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走進來，為自己尋找“幸福”。而這裡，只是一個個普通中國家庭代際溝通轉變和自主追求幸福的一個縮影。
幾十年來，青年婚戀問題從“私人領域”進入“公眾視野”，擇偶行為從遵循“媒妁之言”到“戀愛自由”，婚戀交友形式從“刻板單一”到“豐富多元”，青年一代的婚戀交友形式和婚戀觀都發生了日新月異的改變。作為國家的未來、民族的希望，青年婚戀工作的現狀，映射出中國社會發展和開放的程度；讓青年組“小家”建“大家”，關係到社會的和諧穩定。青年婚戀工作所承載的意義，遠比人們想象中的更重要。
上海人民公園相親角。 劉雲攝
傳統觀念破局
相親角相的是親更是幸福
持續多年的相親角，是中國一番獨特的景象。
在鄭州綠城廣場西遊園相親角，王阿姨向記者坦言，“孩子忙工作，我們就來幫忙看看，看上就聊聊，看不上也沒關係。”父母們希望相親角能拓寬子女交友渠道，更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在擴大的“朋友圈”中為孩子找到幸福的歸宿。
據瞭解，相親角最早出現在2004年北京的龍潭公園。15年過去了，這種交友形式因為突破了依賴於個人和家庭人際範圍的關係網，又被複制到了上海、廣州、深圳、鄭州、重慶、成都等多座城市。
北京中山公園相親角，兩位家長正在進行交流。 劉雲攝
“作為尋找戀人的方式，相親是一種正常的模式，沒有必要過度標籤化。”在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副教授沈奕斐看來，相親角有其合理性。她認為，相親角是傳統婚戀觀的一種延續，是傳統觀念在一個新空間的另外一種形式的呈現。
新中國成立初期，社會人口的流動性差，人們的交往範圍比較狹窄。擇偶方式大多通過地域網絡或親朋網絡，擇偶對象大都是從鄰居、同學、單位同事等日常接觸的群體中選取。“父母的意見很重要，並且佔有很大的決定權。” 沈奕斐指出，這個時期，青年交友圈相對封閉，基本侷限在私人領域，自主選擇性也比較小。
隨著社會不斷髮展，人們的活動範圍變得廣闊，人們的思想觀念也不斷髮生變化，婚戀觀從保守逐漸向開放轉變。這些轉變在相親角里展現得尤為明顯：父母將孩子的年齡、學歷、戶口、收入、工作等條件一一列出，以尋求最佳匹配。青年婚戀問題開始進入“公眾視野”。
“我不反對父母到相親角，我自己偶爾也會來這裡。”小琪對父母到相親角看得很開，她坦言理解父母的用心，“他們的出發點是為我好，畢竟薑還是老的辣，父母把關，應該還不錯。”當小琪在相親角看中一個符合自己要求的男生，她便和為兒子徵婚的家長交換了聯繫方式，“打算先見見，沒有眼緣的話，就當多認識了一位朋友。”
像小琪一樣，不少青年會接受“相親角”這種“老土”方式，甚至自己也走進相親角。在這裡，有妥協、有融合，通過兩代人的不斷溝通，代際關係逐漸產生了一種平衡。
“事實上，子女答應父母與相親者見面也是由其自己來決定的。”沈奕斐說。自主性更強的青年一代嚮往穩定的家庭關係，對自己的婚姻也有著新的思考和認識。
從媒人到媒介
中國式相親進入新相親時代
“中國式相親”的興起，離不開新中國70年來政治經濟文化全面發展的現實土壤。
“求婚人丁乃鈞，男，未婚，四十歲，身高1米7……月薪四十三元五角。請應求者來函聯繫和附一張近影。”1981年1月8日，人民日報社主辦的《市場報》刊登了這則徵婚啟事，徵婚人丁乃鈞開啟了我國報紙徵婚的先河。
新中國徵婚第一人。資料圖
一年後，中國的第一家公辦婚介所應運而生。1982年11月15日，廣州市青年婚姻介紹所掛牌成立。該婚姻介紹所是由廣州市委籌劃創辦的一所為未婚青年介紹戀愛對象的常設性服務機構。據《中國婦女報》報道，至1984年6月，該婚介所先後撮合了1400多對有情人，成功率達14.4%。
大量報紙徵婚、婚姻介紹所出現時，正值我國改革開放進入重要轉型期。它給人們的家庭生活帶來的一個重要變化就是：人們可以公開關心自己的婚姻大事了。傳統的媒人介紹已經無法滿足當時大量單身群體的需求。報紙雜誌徵婚、婚介所的興起，恰逢其時。
在中國的婚姻嫁娶中起著牽線搭橋作用的“媒人”搖身一變，成了報紙、機構這種新“媒介”。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現代生活方式多元化，信息技術的發展又帶來了更多新媒介：電視相親節目、婚戀網站、婚戀移動應用……通過這些“新媒人”，擇偶者可以廣泛接觸到不同地域、不同性格的相親對象，相親形式又有新突破，相親步入了“新相親時代”。
憑藉曝光率高、針對性強等優勢，電視相親在婚戀交友形式中異軍突起。《非誠勿擾》《我們約會吧》等電視相親節目席捲熒屏。“電視相親節目和現實中的相親一樣，只是將相親活動搬到了電視上。”主持了10年相親節目的孟非認為，“電視相親節目的出現是給年輕人多了一種選擇的方式。”
不過，相比於電視相親這種看得見的關係擴展，互聯網的普及，像一張看不到的網，在男女認識交往中產生了更大的影響。2003年，世紀佳緣創辦，互聯網媒介從此走進大眾視野。2004年後，百合網、珍愛網等相親網站相繼成立。
“我要結婚了。”今年國慶，當小能在朋友圈發佈了這條消息後，立刻收到了無數親友的點贊祝福。85後小能，3年前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和未婚妻的媒人竟然是一款網絡交友APP。一次聚會上，他偶然得知同學通過某網絡交友平臺脫單結婚。“同學的親歷給了我信心，便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也註冊了。”很快，小能就和條件相當、性格互補的90後女生婷婷建立聯繫。
目前，網絡交友在單身男女相親方式中所佔比例頗高。據《中國青年報》9月19日報道，對1972名單身青年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78.8%的受訪單身青年在婚戀交友平臺註冊過。不過，一些新問題也隨之而來。南開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所教授原新指出，“電視相親節目娛樂性強，婚戀網站的虛擬性給了一些不法之徒趁機牟取不當利益的機會，網絡詐騙事件時有發生。”
“這種面對面看看的方式比較好。”在上海人民公園相親角，為女兒相親的魏先生認為，由自己直接把關更靠譜。事實上，這些看似不同的婚戀交友形式正在相互交叉，通過“媒介融合”，實現資源互補。在鄭州綠城廣場西遊園的相親角，一張“公益服務”的宣傳單道出玄機。“加群報名，免費參與年輕人面對面交流的相親會。”父母們將相親角搬到了網上，線上線下聯動，為希望脫單的適齡男女提供更多機會。另一方面，電視相親節目通過婚戀網站充實信息資源，延展影響力、知名度，婚戀網站給電視相親節目提供嘉賓，利用線下平臺，提高自身影響力、可靠性。
在鄭州綠城廣場西遊園的相親角，家長們正仔細觀看相親簡歷。 劉雲攝
“小小的世界”被放大到“大大的社會網絡”。當下青年的婚戀交友形式已顛覆了傳統婚姻結合模式，選擇機會和流動性更多。人們逐漸從血緣和地緣的交流限制中擺脫，逐漸創造出更多元化、多樣化的戀愛環境。
“媒人相親的方式不管怎麼變化，內涵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就是提供一種人與人之間認識瞭解交流的方式。”原新認為，“無論是哪種觀念，或是通過哪種方式，找到一個適合的人，才是最好的。”
破解“三堵牆”
為青年交流打開方便大門
億萬單身青年的“個人小事”，就是國家的大事。
“明確青年的婚戀是青年發展中的大問題”“幫助青年人能夠真正地找到自己合意的伴侶”“加強引導青年樹立正確的婚戀觀”……近年來，共青團幫助單身青年解決婚戀交友問題的相關話題頻繁出現在熱搜上。
面對團組織的“關懷”，網友們點讚的不少。由中國青年網聯合某相親網站發佈的《2018年度單身青年婚戀觀調研報告》顯示，“開始一段戀情”仍然是單身青年的主流期待。事關終身大事，青年們自己也急。不少單身青年甚至在網上發出了“坐等國家分配對象”的呼聲。
由中國青年網聯合某相親網站發佈的《2018年度單身青年婚戀觀調研報告》顯示，“開始一段戀情”仍然是單身青年的主流期待。 製圖：王捷
“隨著我國家庭結構、人口流動和社會觀念的變化，青年婚戀觀念和婚戀趨勢都出現了新的特徵，生活圈子窄、缺乏情感技巧、工作壓力大成為許多青年脫單難的三大主要原因。”在共青團中央看來，如何幫助青年人正確地解決好婚戀方面遇到的問題和困惑，需要全社會共同關注，也需要共青團組織有針對性地做工作。
2017年4月，共青團中央發佈的《中長期青年發展規劃（2016—2025年）》（以下簡稱《規劃》）將“青年婚戀”列為青年發展工作的十大領域之一，明確了目標任務， 制定了發展措施，為健全青年婚戀的社會支撐體系提供了幫助。同年9月，共青團中央與民政部、國家衛生計生委聯合印發了《關於進一步做好青年婚戀工作的指導意見》，為服務新時代青年婚戀工作明確了工作思路、強化了政策保障。共青團中央認為，爭取有關部委職能部門力量，為青年婚戀工作提供政策支持，一直是他們在下功夫去做的事情。
“青年的婚戀問題本身具有很強的私人性。”共青團中央書記處第一書記賀軍科曾於2017年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舉行《規劃》情況說明新聞發佈會上表示，共青團主要從營造環境、創造機會的角度，幫助青年正確地解決好婚戀方面遇到的問題和困惑，為青年交流、溝通打開方便的大門。“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伴侶自己也要多努力。”
的確，多年來，從團中央到各地方團組織都在層層部署、落實青年婚戀這件“小事”。“幫大家找對象”，共青團顯然是認真的。
開設線上線下“微課堂”——從青年喜聞樂見的形式入手，通過專家講座、專題輔導、案例分享等，多形式多渠道引導青年形成正確的愛情觀、婚姻觀、家庭觀。
豐富青年交友擇偶機會——聯動各種青年組織、群團組織、社會組織等，開展各類便於青年交流交往的活動，將興趣愛好、文化和生活融為一體，如戶外拓展、青年歌會、讀書相親會等。
規範婚戀服務市場——協調並推動政府有關部門，規範已有的社會化青年交友信息平臺，打擊婚戀交友方面一些虛假欺詐行為，打造一批誠信度較高的青年交友信息平臺。
持續深入調研——對當代青年的交友方式、婚戀態度進行考察分析，從而可以“量身定做”他們更喜歡更樂於參與的聯誼交友活動，以提高參與度。
“樹立觀念，開展活動，規範服務，共青團的一系列舉措都是從青年的切身利益出發。”共青團對青年婚戀交友問題的重視，也是中國重視青年發展的一個縮影。
青年問題包羅萬象。正如習近平在紀念五四運動100週年大會上所述，“我們要關注青年所思、所憂、所盼，幫助青年解決好他們在畢業求職、創新創業、社會融入、婚戀交友、老人贍養、子女教育等方面的操心事、煩心事，努力為青年創造良好發展條件，讓他們感受到關愛就在身邊、關懷就在眼前。”
國是千萬家
夯基壘臺提升人民幸福感
10月21日，是吳熙曾和江憶芳兩人結婚50週年的紀念日。“那個時代大家都不富裕，找對象都沒有特別看重經濟。”青春正當時，江憶芳在兒科醫院工作，吳熙曾是造船廠工程師。兩人經由親戚介紹，一見面就“合了眼緣”，在1969年登記結婚。
在20世紀50—60年代青年人擇偶偏重於配偶的身份與出身，到了70年代偏重於人的品德和職業穩定性。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人們的消費力不斷提升，老百姓的錢包有富餘了，80年代的人們，擇偶時經濟比重加大，電視機、洗衣機、電冰箱等物件成為婚姻“剛需”。如今呢？
“既然你沒時間來娶我，今天我就主動來嫁給你。”女友向武警特戰隊員李高寬的浪漫求婚火爆網絡。“你守國家我守你”的愛情，被網友紛紛點贊稱“見證了愛情最美好的樣子”。北大碩士研究生劉滿、梁欣在校園裡相遇、相知、相戀，畢業後放棄高薪工作雙雙投身農村基層，用別樣的青春成就別樣的愛情……
此外，當下青年婚禮形式的選擇範圍擴大。旅行婚禮、集體婚禮、電子結婚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對待婚禮的儀式感愈發追求個性化、簡潔化，流動自由性更強。
2018年9月28日，支付寶“江蘇政務”小程序2.0版本上線電子結婚證。來源：人民網官方微博
婚戀交友形式的不斷轉型走向多元化，折射出人們婚戀觀的變化，更深深打上了時代發展的烙印。如今，經過長期努力和積累，我國人民生活極大改善，經濟實力顯著增強。人民的精神需求不斷提升，愈加重視情感因素，婚姻質量成為重點。
與此同時，隨著國際交往日益頻繁，“一帶一路”倡議深入人心，中國與世界的聯繫也越來越緊密。各個領域的國際合作也大大推動各國人民相互瞭解，跨國戀也越來越多。
在印度尼西亞，中國十九冶的程越作為建設者之一，來到了荒蕪貧瘠的奧比島上，在這裡他認識了蘇珊。鎳鐵項目的實施，讓兩位異國的年輕人相識相戀。“一帶一路”串起了程越與蘇珊的跨國情緣。
當“跨國戀”遇上“一帶一路”，類似的新聞屢見不鮮。“一帶一路”助力跨國戀，愛情的力量也將進一步促進彼此國家文化融合、貿易往來。
70年來，從勇於在媒體上公開徵婚到勇於提出情感訴求，從不同的城市到不同的省份甚至跨國戀，尋找伴侶的標準從物質層面上升到精神層面。人們的思維心態日益開放，人與人之間的空間距離日益縮短，青年婚戀交友方式日益多樣。
70年裡，從一元到多元，婚戀形式完成了從包辦到自主的華麗轉身，其背後蘊含的是我國社會經濟發展帶來的人民物質生活水平的殷實。中國經濟的飛速發展，夯實人民追求美好生活之路走得從容、堅定。
家和萬事興。小家穩定，人們才能更好的投入工作，“大家”才能更進步；“大家”的發展和繁榮昌盛，才能促進小家物質精神水平的提高，反哺到婚戀等各個層面。正如習近平所說：“我們要認識到，千家萬戶都好，國家才能好，民族才能好。國家富強，民族復興，人民幸福，不是抽象的，最終要體現在千千萬萬個家庭都幸福美滿上，體現在億萬人民生活不斷改善上。”
未來，相親角會消失嗎？“有需求就必然有市場。”沈奕斐認為，在對待婚戀這件事上，沒有找不到對象的人，主要看這個人的思維心態是否積極，“心態要放好，要求另一半的時候，也要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
努力打破自身傳統觀念，努力克服外在因素的限制，努力尋找適合自己的幸福之路。“青年人敢於追求幸福，社會才有活力。青年人能夠獲得幸福，社會才會和諧。”在爭取幸福的道路上，所有人都需要拼盡全力。
（應被採訪者要求，文中小琪、小能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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