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湛的獨白 第44章 重回亂葬崗,今日非往日!

我是藍湛,字忘機,人稱藍二公子、含光君。世人常說我雅正端方,皎皎君子,人如玉。他們如何評價,我從未在意。十六年前,我終遇到一個我在意之人,更因他一人入紅塵。可是,我沒護好他,眼睜睜地看著他放棄了整個世界,以及我。十六年後,他回來了。而我,也活了……

魏嬰盤腿坐在驢子上,邊晃悠邊道:“剛上完金麟臺,又要去夷陵,這奔波勞累的,何時是個頭啊。”

我牽著繩子,靜靜地道:“終有安定之日。”

他喃喃附和道:“嗯,終有安定之日。”

閒扯幾句,他像是漫不經心地問道:“含光君,說起來,你打算什麼時候歸隱啊?”

聞言,我微微一頓,歸隱?如果歸隱,你可願陪我?剛剛遇到的兩個小夫妻,如此愜意的生活,倒也挺讓人羨慕的。

我尚未答話,他又道:“歸隱之後打算做些什麼咧?”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靜靜地保持沉默,還有一絲奢望,他能說出我心中所想。

可是,他卻不說話了,過了半晌,又突然笑出了聲。

我問道:“笑什麼?”

他道:“啊~沒什麼,沒什麼。我自己亂想呢。”

亂想的是什麼?為何不對我說說?

我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如此一邊走,一邊聊,倒也多了一些閒情逸致。當我們抵達夷陵亂葬崗之前的一座小鎮時,距離金麟臺之變,已經過去五日了。

在夷陵小鎮的街上穿行,魏嬰甚是活躍,明明不買東西,卻總忍不住開口用本地話和街邊商販搭訕,一臉的心滿意足。

就是在這個小鎮,我無數次的經過,才偶遇了你一次。只那一次,那我回憶了很久。在鎮上我們沒有多作逗留,迅速穿過了這個小鎮,再一次結伴同行,來到了夷陵群山深處的亂葬崗。

彷彿為怨念所深深浸染,這座山崗上的樹林,枝葉都是漆黑的。從山腳起便築起了一道逾丈的高牆,牆面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咒文,防止人或非人出入。這堵圍起了整個亂葬崗的咒牆,最早是由岐山溫氏第三代家主建的,由於無法淨化此地勢如排山倒海的怨靈,只得退而求其次,選擇圍堵隔絕之法。這面牆曾經被魏無羨推倒過一次,現在這一道,是由蘭陵金氏率人重建並加固的新牆。

然而我們抵達時,卻發現高牆長長的一段,再次被推倒了。

魏嬰把花驢子留在山下,三人邁過石牆的殘垣,順著山道往上走。不多時,便看到了一座無頭石獸。

這尊石獸沉逾千斤,是由眾家壓在亂葬崗風水穴位上的鎮山石獸。鎮守山道多年,周身爬滿藤葉,凹陷處遍佈苔痕。獸頭被人以重斧劈下,扔在不遠處,示威般的砸了個粉粹。劈面嶄新,露出雪白的石膽。再走一段,遇到的另一尊也是被從頭到腳劈成了兩半。

我和魏嬰並肩走了兩步,魏嬰無意間一回頭,見溫寧站在這尊石獸旁,低頭不動,道:“溫寧?你在看什麼?”溫寧指了指石獸的底座。這尊石獸壓在一截粗圓的矮樹樁上。矮樹樁旁,還散佈著三個更小、更矮的樹樁,似乎被火燒過,都是焦黑的。眼到之處,均是一片狼藉。

我沉聲說道:“當年圍剿,都毀了。”

他蹲下來,抓了一把土,痛聲道:“毀就毀了吧。其實無論是對我來說,還是溫情溫寧他們也好,這個地方,都是我們人生中最為煎熬的時光,又何必重遊。”

在魏嬰的人生之中,那兩段最煎熬的歲月,應該都是在這個地方度過的。一次是被溫晁丟進來,一次帶著溫情溫寧他們躲進來。今日,再次回到亂葬崗,再次看到這些,他避無可避,我萬分自責。魏嬰,我沒有能力幫你護住這些,這是你住了一年的地方,雖然不能稱之為家,但如今成了這般斷壁殘垣,你的心總是痛的。想起十六年前,我跟著你第一次來到這裡,和你一起壓制失控的溫寧,和你一起進入你的伏魔殿,“有一個大魔頭在這裡睡覺”,這個名字的解釋,當時我第一次聽到,有些詫異,更覺得有趣。當時你還埋怨溫寧為何不給我倒茶水。後來,你要送我下山,我的理智告訴我,我確實應該走,可是那一刻,我的腿卻像有千斤般重,抬不起來,更不想抬起來。魏嬰,那個時候,你沒留我,是否因為你不想拉我下水,只想一個人獨自承受這些?只恨我那時,心中尚有很多迷茫和糾結,沒有看清大義,更未看清自己真心。如若那時的我有我現在這般清明和篤定,即使你不留我,我也定然會留下陪你。

這段灰暗的時期,若我陪著你,是否可以為你帶去一絲溫暖和陽光?

我不由伸出手,雖然很想直接握住他的手,但最終選擇了握住他的手腕,希望能通過這個方式給他一絲溫暖和力量,不要陷入過往的悲痛之中。他回過頭,看著我擠出了一個笑容,然後任由我握著他的手腕,帶著我繼續向前走去。

一陣冷風席捲而過,樹海簌簌而響,彷彿千萬個細小的聲音在竊竊私語。

我道:“上山?”

他道:“先探個虛實。”

他單膝跪地,俯下身,輕輕地對著身下的土地呢喃了一句什麼。忽然,一處土面微微拱了拱。像是從黑色的泥土裡開出了一朵蒼白的花,一隻骷髏手臂緩緩地破土而出。這小半截骷髏臂婉轉無力地揚著,魏嬰伸出一手握住了它,身子壓得更低,長髮自肩頭滑落,掩住了他的半張臉。 他將唇湊到這隻骷髏手邊,輕聲細語,然後靜默,彷彿在聆聽什麼,半晌,微微頷首,那隻手又縮成了一個花苞,重新鑽回地底去。

魏嬰站起身來,拂去身下泥土,面露奇怪之色,道:“這幾天陸陸續續抓了一百多人上來,在崗頂,都還活著。可是,抓人的人都已經下山了。”

把人抓上來,自己卻下山了,著實怪異。

我心裡一鬆,道:“活著就好。”

他點頭:“對,活著就好。”

再往上走,迎來了一些破敗的房屋。得只剩下一個架子,有的整座屋子向一側坍塌,保存最完好的,也有半邊被砸得稀爛。受了十幾年風吹雨淋,無人照看,個個猶如衣衫襤褸、苟延殘喘的幽靈,沉默地俯瞰著山下來人。

自從山上之後,溫寧的腳步就一直格外沉重,此時,站在一座屋子前,又邁不動步子了。魏嬰道:“別看了。”溫寧道:“……我早已經想到了。只是想看看,還有沒有東西留……”

話音未落,殘破的屋子之中,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個人形。這條人形朝屋外蹣跚走來,那張腐爛了一半的面容暴露在稀薄的日光之下。魏嬰拍了一下手掌,這具走屍渾然不覺有異,魏嬰這才從容退了兩步,道:“被陰虎符控住了。”

已臣服於他的屍傀儡,不受陰虎符控制。同樣的,已被陰虎符操縱的屍傀儡,也再不會聽從他的命令。規則就是:先到先得。

溫寧一步上前,咆哮著一把將它的頭顱擰了下來。隨後,從四面八方也傳來陣陣低哮之聲,黑色樹林裡,慢慢走出了四五十隻走屍。

這些走屍男女老少不一,大多數很是新鮮,身穿壽衣,多半就是最近各地失散的那些屍體。我翻出古琴,信手一撥,琴音如漣漪般四下散開,剛剛將他們包圍起來的走屍們霎時跪成一圈。溫寧雙手舉起一隻格外高大的男屍,將它拋到數丈之外,卡在一顆樹的枝頭掙扎不已。魏嬰道:“別跟它們糾纏,上山!”

我們邊退屍邊上山,也不知金光瑤這幾天拿著陰虎符究竟瘋狂地召了多少走屍,一波接著一波,越往上爬,越靠近崗頂,越是密集,數量也越是多。參天的黑樹林上空,琴聲沖霄,群鴉亂飛。兩個時辰之後,我們才終於得到了一個休息的間隙,確認四周再沒有新一波的走失了,魏嬰坐在一頭被損毀的鎮山石獸上,吁了口氣。

我收起了琴,從乾坤袖中抽出一柄長劍,遞給了他。

他側首一看,正是隨便。

他低頭看了看隨便,笑著把它接了過來,道:“謝謝。”他拔劍出鞘,凝視了這雪白的鋒刃一陣,果斷又將它插回去,佩在了腰間,仍是沒有用它的意思。

我有些疑問,自從拿回隨便,他就從未用過。即使修習了詭道,也不至於完全棄劍道於不顧。好歹,也可以防身。可邊想邊凝視著他,彷彿想從他的臉上看到答案。可是,他卻解釋道:“太多年不用劍,都不習慣了。”

這個理由,好牽強。

我靜靜地站在他身旁,等待著他恢復體力。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來,我們又往上走了幾步,終於看到了一座欲墜不墜、將傾不傾的的大殿。

我們原本以為,越往上走,越是扎手,豈料到了崗頂附近,卻再沒有走屍侵擾了。越是這樣,越是讓人不放心。謹慎地潛行,逼近殿外,沒有立即衝入殿中,先從外窺探殿內情形。這伏魔殿甚為寬廣,容納千人亦不在話下。一百多個人,手腳皆被捆仙索牢牢束縛著,擠在大殿中央。

這一百多個人,竟然都要麼是品級頗高的門生,要麼就是直系的世家子弟。

我心中疑惑,這金光瑤打的什麼算盤?

忽然,一個坐在地上的少年道:“要我說,你當時就不應該只捅他一劍,你為什麼不直接抹了他的脖子?”他聲音很小,但伏魔殿很是空曠,一開口就回音嗡嗡,是因根本不用偷聽,也能一清二楚。而這名子弟身邊那個面色冷沉的少年,正是金凌!

金凌看都沒看他一眼,低頭不語。

一名少年惶惶地道:“他們已經離開快兩天了……究竟想怎麼樣?要殺要剮……給個痛快。”

最先開口的那名子弟又道:“還能想怎麼樣?肯定又是想在射日之徵裡對溫家做的那樣,把我們煉製成他的屍傀儡,然後、再用我們去對付我們的家人,讓他們下不了手,讓敵人自相殘殺。”他咬牙道:“邪魔!真是卑鄙!毫無人性……”

金凌突然冷冷地道:“你給我閉嘴!”那名子弟愕然道:“你讓我閉嘴?你是什麼意思?”金凌道:“什麼意思?你聾了還是傻了,聽不懂人話?閉嘴,就是讓你別吵!”被捆了兩天,那名子弟早就渾身暴躁,怒道:“你憑什麼讓我閉嘴?!”另一個還算冷靜的年輕聲音道:“咱們現在被綁在這裡,外面那麼多走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衝進來。這種時候你們也要吵架?”

藍思追竟也被抓來了。

被叫閉嘴的那名少年道:“是他先發瘋的!怎麼,你自己可以罵,就不許別人罵?!金凌,嘿,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斂芳尊是仙督,你今後也是?我就不閉嘴,我看你……”金凌突然整個人撲了上去,腦袋撞到他後腦上,那名子弟痛得大叫一聲,罵道:“要打架,奉陪啊!老子正窩火著呢。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聽了這句,金凌更是怒不可遏,被捆著不方便動手,他就胳膊肘和膝蓋並用,連連出擊砸得對方嗷嗷直叫。可他是一個人,那名少年卻是個往常總是前呼後擁的,朋友們一見他吃虧,立刻嚷道:“我來助你!”一齊圍了上來。思追坐在附近,身不由己被他們捲入了群毆的洪流,一開始還能勉強勸告“都冷靜、冷靜”,可錯捱了幾記肘擊之後,他痛得連連皺眉,臉越來越黑,大叫一聲,索性也加入了混戰。

我和魏嬰對視一眼,都看不下去了,確定這伏魔殿內外應當沒有陷阱,魏嬰率先跳到伏魔殿前的臺階之上,喝道:“都散開,散開散開!喂,喂,看這裡。”

他這一吼,在伏魔殿中嗡嗡作響,幾乎震耳欲聾。扭打作一團的少年們抬頭望去,思追看看過來喜道:“含光君!”一旁有人驚恐道:“你喜什麼?他們……他們是一夥兒的!”魏嬰邁入伏魔殿來,將隨便拔|出鞘,隨手往後一拋,一道身影閃出,接住了劍,正是溫寧。這群世家子弟又是一陣鬼吼鬼叫:“鬼鬼鬼鬼將軍!”

溫寧揚起隨便,朝金凌一劍劃下,金凌咬牙閉上了眼,豈知周身一鬆,捆仙索已被隨便的鋒芒斬斷了。

溫寧在殿中四下行走,斬斷捆仙索。被他鬆綁的世家子弟逃也不是,留也不是。也難怪他們進退兩難,內有讓人聞風喪膽的夷陵老祖鬼將軍和我這個素以清冷著稱的含光君,外有無數嗷嗷待食的走屍,換誰也為難。最終,他們只得縮在大殿一角,眼珠一轉不轉盯著面無表情走來走去的溫寧。

魏嬰則自嘲道:“論起震懾來,原來我還不如溫寧。”

呵~這種時刻,還有心情調侃,不愧是你。

思追滿面明光,對著魏嬰道:“莫……魏前輩。你是來救我們的吧?不是你派人把我們抓來的吧?”雖是疑問句,可他滿臉都是全然的信任和欣喜,思追這孩子,果然明智又有主見。魏嬰蹲下來揉了揉他的頭,把他落難幾日仍一絲不苟的頭髮揉得亂糟糟,道:“我?我有多窮,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來那麼多錢僱人。”

思追連連點頭道:“嗯。我早知如此!我知道前輩是真的很窮啊!”

魏嬰像哄孩子一樣的口吻道:“……乖。對方有多少人?這附近有埋伏嗎?”

思追道:“對方有好多個人!臉上都用黑霧遮擋看不清面容,繳了我們的劍,把我們扔在這兒之後就走了,已經快兩天了,好像是要讓我們自生自滅一樣。不過,這外面有很多走屍!時不時就能聽到它們在叫,不過暫時都沒進殿來。”

避塵錚然出鞘,割斷了捆著他的捆仙索。我收劍回鞘,溫聲道:“做得好。”他能保持鎮定,臨危不亂,更重要的是,思追還信任我們,所以做得很好。思追連忙起身,站得端正筆直,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魏嬰就嘻嘻地道:“是啊,做的真好,思追啊,都會打架啦。”

思追一下子漲紅了臉,道:“那、那是……方才一時衝動……”

忽然,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見金凌手腳發僵地站在他們身後。想到前幾日他那一劍,讓魏嬰足足臥床三日,我便心裡一緊,趕忙攔到魏嬰身前,然後思追又站到了我前面,謹慎地道:“金公子。”

魏嬰卻很從容地從我們兩人身後走了出來,道:“你們幹什麼呢?一個一個疊羅漢似的。”

金凌的臉色很是怪異,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松,似乎想說什麼話,可又開不了口,只是用目光盯著魏嬰的腹部,那個被他捅過一劍的地方。

景儀道:“怎麼了,你不會還想刺他一劍吧?”

金凌磕磕絆絆道:“你,你,我,我……”

魏嬰道:“好了,咱們能不能先出去再說?”言罷,沒人動彈。一個金氏子弟道:“外面那麼多傀儡,你讓我們出去,送死啊!”

溫寧道:“公子,我把他們都趕走。”

魏嬰點頭,把隨便扔給溫寧,溫寧拿了劍就出去了。

思追道:“捆仙索已經解開,大不了我們齊心協力創出去罷了。若你們不走,萬一待會兒我們離開後傀儡湧入,看著山洞中的情形,豈不是甕中捉鱉?”

思追分析地有理有據,這些世家子弟聽罷,想了想便一起往外走。金凌仍然盯著魏嬰,我也在原地站著不動。誰知道這個小子腦袋裡面想什麼,決不能給他第二次傷害魏嬰的機會。過了半晌,金凌終於轉頭離開,我這才跟著魏嬰往外走去。

突然,一道身影被重重摔入殿中!

魏嬰倒退兩步,我馬上伸手扶住他。他道:“溫寧?”溫寧翻身躍起,默默把手臂脫臼的骨頭粗暴地接了回去,我們抬頭望向門外,只見江澄垂著手,站在伏魔殿前,紫電滋滋在他手下流轉靈光。方才,溫寧就是被他這一鞭子抽進殿來的。

難怪溫寧沒有任何反擊的意思。

江澄冷冷地道:“金凌,過來。”金凌失聲道:“……舅舅!”黑樹林之中,緩緩走出身穿各異服飾的眾家修士。越聚越多,黑壓壓的一大片,密密擠著,將伏魔殿團團圍住。粗略數來,竟有一兩千人之眾。

這些修士,包括江澄,都是一副疲倦神色,周身浴血。那原本被捆住的一百多名世家子弟紛紛衝出伏魔殿,口裡叫道:“爹!”“阿孃!”“哥哥!”擁入了人群之中。江澄厲聲道:“金凌,你磨蹭什麼,還不過來?想死嗎!”金凌聞言,走了過去。

叔父也來了,站在人群之前,模樣蒼老了不少,鬢邊竟出現了縷縷花白。

我看了一眼魏嬰,帶著藍氏子弟走到叔父面前,微微俯首道:“叔父。”藍氏子弟一一回到叔父身邊,而我站在原地,等待著魏嬰走到我身邊。而魏嬰,真的走過來,在我身邊站定。雖然我身邊只有他一人,卻彷彿擁有了整個世界一般,踏實,安心。

叔父看著我並未跟著其他子弟走過去,道:“忘機。”我知道此刻的我,讓他痛心和失望,但是我對我此刻的選擇問心無愧。我相信,真相大白之時,叔父也定然能夠理解我。我不忍看叔父期盼的眼神,略微低頭,不回應,也無動作。

此時,一個女子悲憤的聲音傳來:“含光君,你究竟是怎麼了?你……你變得不再是你了,明明從前你是與他勢不兩立、水火不容的。夷陵老祖,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蠱惑了你,讓你站到了我們的對立面?”

我從未和他勢不兩立、水火不容,他也從未蠱惑我。我的選擇,皆出自我本心。但這些話,我沒有必要對你們說。只要他懂,便足夠了。

這名仙子得不到回答,遺憾地道:“即是如此……枉為名士啊。”

魏嬰嘆了口氣,道:“你們又來了。”

江澄冷聲道:“當然要來。”

蘇涉揹著他的那把七絃古琴,也站在人群之前,悠然道:“若非夷陵老祖剛回來就生怕天下人不知,大張旗鼓地刨屍抓人,想必我等也不會這麼快就又來光臨閣下巢穴。”

魏嬰申辯道:“我分明是救了這些世家子弟啊,怎麼你們不感激我,反而要指控我呢?”

不少人發出嗤笑,嘀咕道“賊喊捉賊”。果然,十六年了,不論換過多少人,人們還是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話。

魏嬰想必心知爭辯徒勞無益,也不急於一時,微微一哂,道:“不過,你們這次來的陣仗,似乎有些寒磣,少了兩位大人物啊。敢問諸位,此等盛事,斂芳尊和澤蕪君怎麼沒來?”

蘇涉冷笑道:“哼,前日斂芳尊在金麟臺被不明人士刺殺,身負重傷,澤蕪君尚在全力治療。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魏嬰笑了一聲,有人問道:“你笑什麼?”

魏嬰道:“啊?沒什麼,我只是單純地覺得斂芳尊很容易受傷而已。”

這時,忽然有個小小的聲音道:“阿爹,我覺得,可能真不是他做的呀。上次在義城,是他救了我們。這次我看他,好像也是來救我們的……”然而,他父親立刻斥責了兒子:“小孩子不要亂說話!你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嗎?你知道那些是什麼人嗎!”

魏嬰突然道:“清河聶氏怎麼沒有來啊?”

聞言,我一愣。魏嬰,你這是在清點人數嗎?看看前來圍剿你的各大世家全不全?

這世間,只怕唯有你能有如此淡定之心吧!面對這麼多想置你死地而後生的人,居然還有這種心態去面對,不愧是你。

聶懷桑的聲音由後至前傳來:“艾~,借過借過借過,那個,魏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來湊個數的。”說罷,尷尬一笑便躲進了人群當中。

金光瑤想要置魏嬰於死地,應該會親自前來,以控制局面。居然身受重傷?這是唱的哪一齣?難道,背後還有更陰險的計劃?

眼前數千名修士的虎視眈眈中,卻有一位中年人按捺不住,躍了出來,喝道:“魏無羨!你還記得我嗎?”

魏嬰誠實地答道:“不記得。”

這名中年修士冷笑道:“你不記得,我這條腿記得!”

他一下子掀開下襬,露出一條木製假肢,道:“我這條腿,就是被你當年在不夜天城裡那一晚廢了的。讓你看看,是為了讓你知道,今天圍剿的人裡面,也有我出的一份力。天道好輪迴,報應不爽!”

似乎是被他所激勵,另一名年輕的修士也站了出來,道:“魏無羨,我就不問你記不記得了。我父母都是死在你手下,你欠下的血債太多,肯定也不記得他們兩位老人家了。但是,我不會忘!也不會寬恕!”

第三個人站了出來,這次,魏嬰先行問道:“我害你殘廢過?”

這人搖搖頭,魏嬰又問:“我殺了你父母,滅了你全家?”

這人又搖頭。魏嬰竟然滿臉好奇,道:“那請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站在他身邊,看著他遊刃有餘地面對這一切,緊張和擔憂瞬間消減了很多,倒多了一絲看戲的感覺。想起之前不夜天那一戰,我雖沒有與魏嬰對向而立,而是我的真心只有我知,他不知。那一次,他是一個人面對玄門百家,那一次他眼中的慘紅與絕望,現在想起,依然觸目驚心。

而這一次,依然是面對玄數千修士,他卻周身沒有任何戾氣,反而像調侃閒聊一般,和他們嘮家常一樣回應著這些莫須有的構陷之罪。

魏嬰,這一次,是因為你身邊有我,所以你才多了一些淡定和灑脫嗎?

魏嬰,你慢慢聊,我就站在你身邊,看著你,護著你。

不離,不棄。


藍湛的獨白 第44章 重回亂葬崗,今日非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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