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斌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黨委常務副書記、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專聘研究員
2020年3月31日美國國務院網站公佈了“委內瑞拉民主過渡框架事實清單”，美國的深度介入加劇了委內瑞拉政局的動盪。
委內瑞拉是南美洲國家聯盟和石油輸出國組織的重要成員國。依據相關信息，委內瑞拉探明石油儲量為3000億桶左右，排名世界第一，是世界上重要的石油生產國和出口國之一。石油產業是委內瑞拉的經濟命脈，在委內瑞拉出口收入中佔約80%。
從經濟角度來看，3月9日沙特發起的油價戰，把國際市場原油推向20美元/桶的境地，助推了委內瑞拉政局的進一步動盪。委內瑞拉石油資源豐富，但日產量只有世界原油儲量排名第二的沙特日產量的1/5-1/4，這和長期受制於美國和歐盟等制裁有直接關係。
委內瑞拉政局鉅變的背後可能是美國為了維持石油美元體系霸權。眾所周知，隨著經濟全球化帶來的世界多極化發展，全球貨幣體系美元主導的程度在下降。
次貸危機以來，世界各國貨幣採取各種形式與美元“掛鉤”的貨幣數量在過去十年間顯著減少，與歐元“掛鉤”的貨幣數量基本保持穩定。從2008年的65個減少到2017年的40個，尤其是盯住美元的匯率制度安排數量大幅度下降。在2008年全球盯住美元的匯率制度安排達到36個，而到了2007年剩下15個（表1）。這說明各國在匯率制度安排上更多選擇了更加靈活的匯率制度安排。
從歷史上看，美元貨幣體系是經歷了嚴酷的各種手段而產生的，美元貨幣體系是美國的核心利益，美國會想盡辦法維持美元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
按照弗裡得曼和施瓦茨《美國貨幣史：1867-1960》提供的資料，按照當時的官方匯率計算，1913年美國經濟產出水平是英國的2.9倍，但當時全球還是英鎊體系。不過，兩次世界大戰完成了國際貨幣體系的更迭。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美國選擇了3年的中立期。Brown（1940）在NBER出版的《國際金本位再解釋》一書中寫道：在1914-1917年美國中立期間，參戰國通過輸出價值10億美元的黃金，強制性賣出其公民的14億美國債券，將本國公民持有對美國的短期貸款縮減了5億美元，以及在美國金融市場上融資24億美元，籌集到至少53億美元來彌補參戰的貿易逆差，來從美國購買戰爭需要的各種物質，而美國只收黃金和美元。大量的購買使得美國經濟從1915年進入快了速擴展期，交戰國對軍火、船舶和食品的緊急和大量需求，推動了美國製造業的快速發展。因此，第一次世界大戰美國完成了對全球黃金收儲和美元佈局的第一階段。按照蒙代爾在《蒙代爾經濟學文集》第六卷第四章的說法，戰爭迫使西方很多國家在1914-1924年就開始實施盯住美元本位制的貨幣體系。
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前，美國故伎重演，把一戰期間美國的對外策略重新排演了一遍。按照弗裡得曼和施瓦茨《美國貨幣史：1867-1960》提供的資料，1939年8月開始，由於歐洲戰爭的預期，英國及其盟國開始在美國訂購戰爭所需物資，黃金再次流入美國。英國向美國輸出了20億美元的黃金，動用了2.35億美元的美元外匯餘額，3.35億美元的美國證券。與一戰期間類似，後兩者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英國向國民徵用的。英國的黃金和外匯儲備由1938年的超過40億美元快速下降到1940年9月10億美元左右。1941年3月《租借法案》生效（英國稱為《互助協定》），到1941年末，流入美國的黃金高達40億美元。與此同時，《租借法案》生效到二戰結束，美國向其盟友總共支出或貸出了約500億美元，英國及其他國家成為美國的債務國。為了獲得美國戰後的貸款，英國被迫放棄帝國特惠制並向美國開放市場，更為重要的是，英國被迫解凍其在1939年9月到1945年6月期間凍結的殖民地和其他英鎊區國家在戰時積累起來的價值140億美元的英鎊和外匯盈餘。按照經濟史學家赫德森（2008）《金融帝國：美國金融霸權的來源和基礎》中的研究，當時按照英國加入IMF的條款，英國不能對英鎊實施貶值，英國戰爭中的債務得以最大化，大英帝國分崩離析。美元自然而然成為那時除黃金以外的幾乎是唯一的國際貨幣。因此，通過兩次世界大戰，美元毫不留情的擠走了英鎊，美元成為國際貨幣，完成了國際貨幣體系的更迭。
因此，國際貨幣體系的形成與競爭是極其殘酷的。尤其是當前疫情防控時期，美國自私自利的做法，完全沒有表現出國際疫情共同防控的大國風範，這會導致全球許多經濟體對美國的自私做法產生不滿，帶來美國在全球中的地位下降。但我們也要看到另外一面，特朗普是美國總統，是個精明的生意人。特朗普在全球地域政治上的某些收縮，並不代表美國不會擴張。受制於美國現階段財力的約束，特朗普走的路線也許是“抓大放小”的對外政策，一方面降低美國的成本；另一方面在核心關切上選擇性的擴張。
從上述角度來看，委內瑞拉政局的動盪對世界來說不算小事。由於委內瑞拉原油儲量世界第一，石油美元體系霸權或許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張，這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其他經濟體貨幣國際化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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