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讓座?不讓坐?


故事:讓座?不讓坐?

城市的交通脈絡縱橫交錯,四通八達,這裡從不缺交通工具,可惜,更不缺人。

在這裡生活這麼多年,我早已習慣了讓座。

還在高中的年日裡,天未破曉便爬起床,拖著沉重而又快速的步伐趕往公交站臺。乘坐首班車花上一整小時,從一個小鎮去往另一個小鎮的學校。只能憑藉清晨新鮮的空氣,略帶涼意的微風,橘黃的路燈,勉強抵擋睡意。

五六點鐘,還沒有一處照著朝霞的紅光,東方才將要發白,這並不是什麼人多的時候。前幾站,公交車裡還只有我們幾個學生,閉上眼,安靜地坐著,不時隨著車子的走向,反方向晃動,更顯出車裡的空蕩來。大家都爭分奪秒地打個盹,補會兒覺,即使睡不著也要閉目養神聊以自慰。誰都渴望著無人驚擾,一覺睡到終點。

只要再過幾站,車中便會擠滿了人。學生們都已站起,“掛”在橫杆扶手上,仍閉著眼。坐下的,都是老人。

人,年紀大了就睡不著,睡不著便要早起。路遙說過,他的早晨從中午開始,老年人的一天,自然就從凌晨開始。這很正常。

車上的老人,有三五成群,嘰嘰喳喳地上車,嘰嘰喳喳地坐車,而後仍嘰嘰喳喳下車的,也有獨自上車,安靜坐在一角看窗外風景的。有帶早飯上來吃,氣味瀰漫至整個車廂,乘務員如何勸阻都不聽的,也有主動拾撿垃圾,淨化車廂的。有一上來便橫衝直撞,要求讓座的,當然也有坐下後對他人不停道謝的。有去醫院看病的,菜市場買菜的,超市購物的,麻將館娛樂的......

各人的性格、生活以及終點站不盡相同,只有一樣是確定以及報以肯定的,老人們要儘可能的坐著,我們要儘可能的讓座給需要幫助的人。

一晃到了大學,我仍舊坐著公交車,從城北去往城南。路程長了,乘客上上下下,自然有足夠的空位,能安心坐下。然而到了一些大站,車子還遠未靠近,便可望見站臺上,不同顏色的頭頂攢動著,黑髮的青年人,黑白相間的中年人,以及頭髮花白的老人。大家踮著腳,遠遠的望見車來了,都摩拳擦掌,隨時準備破車門而入,搶佔位置。這時,無論是道德,規定,還是多年養成的習慣,都提醒我要給需要的人讓座。

有一次讓座,讓我心裡有些許難受,極力想將其遺忘,卻愈發牢地焊在心板上,每當我再次坐上公交車,都會想起。

還是那些大公交站臺中的一個,很奇怪,那天從一早,細雨就下開了,像老太婆似的叨叨個沒完,糾纏著萬物。往日密集的站臺竟沒幾個人,末了,只有兩個最後上來的農民工沒有落座。倆人都戴著髒兮兮的藍色八角帽,穿著不知道何處得來,已經發白的破舊工作服,袖管,衣角,褲腿沾滿了油漆和泥漿。和平常體力勞動者並無特別之處,無非是衣著更加簡陋。我也沒有太過在意,繼續低頭擺弄著手機。

再一抬頭,發現他們已挪到我對面,抓著欄杆站好了。在車內的燈光下,又離得那麼近,我看清了他們乾枯的皺巴巴的臉,惶惶不安的眼睛,瘦骨嶙峋的肢體,以及,帽簷下白髮翼翼的側鬢。

我忽然想站起,卻剋制住自己,在位置上坐著不動。竟盤問起自己來:他們有工作嗎?看起來有;他們有力氣站著嗎?看起來有;他們看起來可憐嗎?當然可憐;他們看起來是老人嗎?毫無疑問是的!

那大家為什麼不讓座呢?習慣了讓座的我,又為什麼還在猶豫?

是否退休以後,享受生活,頤養天年,就是眾人眼中所認為的老人。而那些仍在為生存奔波,榨取生命最後一點勞動力的老人,就因為看起來還有能力幹活,做苦力勞動,便不能算作老人。

農村裡還有太多這樣的人了,拖著老邁的軀體,機械地做著多年前需要全家人完成的農活。或為了生活,或因為習慣,都不應是這樣。

年輕人走了,他們自己便成了年輕人。

我不願意,也不應當繼續想下去了。醞釀了一會才怯懦地說了一句

“你們來坐吧。”

“不用了,不用了,沒事的,小夥子你坐吧,我們馬上就下車了,謝謝你。”他們連忙不好意思地擺手說道。隨後便往外挪,裝作將要下車的樣子。

“大爺,你們湊合歇一會吧,我這站就下了。”我立馬拿起箱子,趕在他們前面站到了車門前。

他們看這樣子也不動了,仍杵在原處,看著那個空位,沒有坐下。

顯然,我們都撒了謊。接下來幾站誰都沒有下車,那個空位,依然沒有人坐下。

臨了,我將要下車的前一站,一位五十五歲上下,打扮較為新潮的大媽急匆匆地衝了上來,扒開兩位農民工,坐在了那個位置上。

我下車了,撐開傘,透過車窗看見他們仍杵在原地,沒有座位。我心裡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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