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夢裡水鄉

馬號,是兒時村子北部的一個大水坑。若論起來,可謂歷史悠久,自唐代設驛時,這裡便是養馬飲馬圈馬的地方了。馬號歷經了一千多年的變遷,如今,只剩下長寬差不多不到三百米,深兩丈多的一個大土坑,方方正正。坑裡栽的楊樹行列整齊,直衝雲霄。一陣風吹過,樹梢齊搖動,一片沙沙聲,像大自然演奏的一段天籟交響。

我家就在馬號的西北岸上,一出大門,馬號便首先映入了眼簾。這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自然使馬號成了我們小夥伴玩耍的樂園。

馬號西側是原先的驛路,也就是官道、大路。馬號西北最高,南岸稍低。東北角最低,以便於夏季村內過量雨水的匯入。入號處有一座水泥 “大壩”,高約三米,寬約十米,平整光滑。壩底都是些細碎的雜草和沙土,高低起伏,向前伸展開去,儼然原生態的沖積平原,莽莽蒼蒼。這裡野趣天成,自然也成了小夥伴們經常流連的去處。最有趣的,要數觀看大壩 “洩洪”的壯觀景象了。

七月下旬的華北大地,在驕陽的炙烤下,地面升騰起的悶熱空氣緊裹著每個人,猶如蒸籠一般。沒有一絲風,呼吸也變得異常憋悶。土狗們都躲到了大樹的蔭涼底下,趴在地上,追逐著地底滲透上來的僅有的一絲涼爽。它們都耷拉著猩紅的長舌,急促地喘息,四周一片死寂。人們的臉脖頸都漲紅了,汗珠不斷從額頭、臉頰和裸露的胸口滲出,沒有人敢再勞作,都歇坐下來,搖著手中的蒲扇,給自己溽溼的身體降著溫,也驅趕著煩人的蚊蠅。

突然,狂風驟起,樹冠觸電似地搖擺起來,像被無形的巨手發瘋似地撕扯。地上的沙土被狂風裹挾起來,受驚了似地在街上狂奔,打在臉上,針扎般的疼痛。沒有被固定的東西都瞬間被捲上了天空,隨風飄舞,像剎那間復活了魂靈,在某種神力的召喚下,在空中巡視著領地。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沙土氣息。人們慌忙躲進了屋裡,緊閉了門窗。北天烏黑的雲團迅疾地俯衝過來。天色晦暗下來,忽如暗夜一般。遠處咆哮的雨沫聲也隱約地傳了過來。俗話說,“雲彩朝東,一股子風;雲彩朝北,一股子黑;雲彩朝南,大雨衝船”。

看來,一場暴風雨正在路上。

我的夢裡水鄉

突然,一道耀眼的閃電,痙攣著撕裂開了烏雲,映亮了大地。緊跟著,一聲沉悶的雷聲,天崩地裂,地動山搖,窗抖欞顫,夾雜著塵土的豆大雨點應聲而至,在地面敲擊起簇簇的浮塵,耳畔響起了雨點敲擊的啪啪聲,起初一聲接著一聲,還能辨得清,很快雨點就變成了密集的掃射,不一會兒,雨聲就成了嘩嘩的一片。風捲雨絲,雨霧飛灑,潲進門內,一片清涼。天地間垂下了一幕珍珠雨簾,映著天光,晶瑩閃亮。樹木已從最開始的驚恐中鎮靜了下來,低垂著頭,在雨中默默地佇立著,順從地任由著大自然的深情撫摸。

樹葉在雨水的沖刷下閃亮起來了,清新得刺眼。雨水在地面彙集成一個個小溪。這些小溪像一條條被賦予了鮮活生命的精靈,歡歌著,蜿蜒著,奔跑著,向著更低窪的地方汩汩奔流。水面被箭失般的雨點砸起一個個水泡兒,像在水面撐開了一個個閃亮的小船兒。這些亮晶晶的小船兒旋轉著、漂移著、閃亮著、爆裂著,卻又不斷地新生著。“下雨來,打泡兒來,王八頂著草帽兒來”。這首童謠兒,朗朗上口,天真歡快。天地間的萬物都溼漉漉地浸透在這無無邊際的瓢潑大雨。

風住雨停熱已盡,傍晚奔出門,天空蔚藍遼闊,暑溼已退,空氣清新醉人。東邊的半空裡,一條七色的彩虹,橫亙天際,晶瑩亮麗,讓人怦然心動,心生嚮往。後來讀梁實秋先生的文章,其中有一句“螮蝀在東,我心中一震。”梁先生心中一陣,而我卻是一頭霧水,這“螮蝀在東”,有什麼好“震”的呢?後來一查,據說古人認為,東方出彩虹是不吉祥的兆頭。我心裡就納悶了,在我的印象中,幼時見到的彩虹基本上都是在東天的半空裡出現的,也沒見人們遇到什麼噩運。倒是現在,連見一次這自然界中原汁原味的彩虹倒成了一種奢望。

我的夢裡水鄉

我們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衝出家門,跑向大壩。此時的大壩外已是濁浪奔湧,浩浩蕩蕩,猶如千軍萬馬,義無反顧地向著它們的天堂狂奔。壩口濁流翻滾,水花四濺,濤聲如吼,震耳欲聾,這陣勢大有與黃河壺口一較高下的氣勢。

壩周也已圍攏了不少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們都在感受著大自然排山倒海的恢宏,領略著所向披靡的震撼,感悟著跌宕伏的快感,接受著大自然的心靈的洗禮,當然,可能也感悟到酸甜苦辣的人生。

我的夢裡水鄉

這時,從馬號西岸上的高處向東望去,諾大的馬號已是一片水鄉澤國,汪洋浩蕩,大有“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之感。

備註:圖片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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