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一把錘子勝過整個宇宙

當前，第一強國暈頭暈腦，把世界拆得支離破碎、五葷八素。於是，劉子突然興起，就想講講錘子的故事。

故事從一個問題開始：錘子與宇宙相比，究竟哪個更復雜？

這裡，宇宙要進行一點點限制：不包括人造物。也就是說，除人造物比如錘子、鐘錶、汽車、手機等等以外，所有天體、岩石、水土、大氣、植物、微生物、動物和人類都算宇宙的一部分。

這難道還是個問題嗎？連腦子不用動，當然是宇宙比錘子複雜得多了。別說整個宇宙，隨便從哪裡抓摸一把大自然的東西，比如一片樹葉、一捧沙子、一隻蟲子、一次閃電，都比一把錘子複雜得多。

不好意思，這種結論，只是從人的角度去看問題，也是從現在往回看馬後炮的結論。的確，在人類眼裡，一把錘子，不過是一根木棒和一個鐵塊的結合，無論材料組分和結構工藝都再簡單不過，而一片樹葉、一隻蟲子卻包含複雜的組分和結構，人類至今也無法複製出來。但若從上帝或大自然的角度去看就完全不同了：上帝能創造宇宙天地、日月星辰、植物動物和亞當夏娃，但卻創造不出錘子；大自然最早演化出了天地星球、風雨雷電、植物動物，人類也被大自然從猴子堆裡檢選出來，但大自然絕對沒能力將錘子演化出來！

所以，在上帝和大自然的眼裡，錘子比宇宙更復雜！

說某種東西複雜，其實有個更準確更科學的說法：越複雜的東西，出現的概率越低，錘子出現的概率可能比一隻杯子無緣無故在桌子上跳舞的概率還低。打個比喻，假如上帝從134億年前“奇點大爆炸”開始，用扔硬幣的方式創造萬物，只要有一枚硬幣立起來就創造一類東西。如此，萬物演化的難度和次序就象下面這樣：

當上帝扔了30億年後，有1枚硬幣碰巧立起了，原子分子出來了，世界進入了物理時代。

上帝接著再扔66億年後（38億年前），有2枚硬幣更巧同時立起了，有機大分子在海洋深處火山口的熱湯裡出來了（猜的），世界進入了生物時代。

上帝扔硬幣110億年後（24億年前），更奇葩的事出來了，同時有3枚硬幣翹起，很多生物（先是部分微生物，後是所有植物）感覺只用地球上的那點能量不行，發展出了光合作用，會用陽光將二氧化碳和水轉換成氧氣和葡萄糖，生物終於有了穩定的口糧，世界進入了光明時代。

上帝再扔12億年後，有些生物開始亂性了，不再用簡單無聊的自我分裂繁殖，而是和其他同類亂搞進行有性繁殖，世界進入了愛情時代。愛情難度很高，相當於4枚硬幣同時翹起！

上帝再扔6億年後，多細胞有組織的生物比如魚和蟲出來了，這個難度相當於5枚硬幣同時翹起，世界進入了鬧騰時代！

再扔4億年（也就是2億年前），一類很古怪很特別的生物居然也冒了頭，它們懂得社會分工合作！這幫社會怪物太奇葩，在上百萬種動物中，只有區區17種，其中螞蟻和黃蜂是個中翹楚。螞蟻和黃蜂怎麼進行社會分工呢？一個大伽當母后，只負責吃喝生崽，一群屌絲把自己閹了當太監，拼命埋頭幹活，一心為母后奉獻終生。如果母后不幸掛了，某個太監會奇蹟般地恢復性功能，她也要當母后了！此時，世界邁入社會時代。

上帝就這樣扔啊扔，直到手軟快瞌睡的時候，134億年馬上快完了，只剩下不到20萬年，東非有隻從倭黑猩猩變過來的傢伙不知怎的基因突變，居然會說話了！這個會說話的黑猩猩現在叫智人。智人為什麼會說話呢？這得感謝東非那塊高原，上面長滿了雜草，有幾顆樹稀稀拉拉點綴其間。一旦打雷閃電，雜草燃燒，跑不脫的兔子狐狸等等不幸成了烤肉，雙腿直立的黑猩猩衝過去猛吃，足足吃了400萬年，終於把腦子吃大了、腸子吃小了，然後就會說話了。智人一說話，上帝就惱了，丟下一句話：你以為能說話是那麼好耍嗎？馬上就有三大罪：偏見、偏好、偏貪之罪！好自為之吧！然後丟下世界不管，自顧自去安息了。上帝撒手而去，文明世界降臨！

但此時所謂的文明，不過是智人會用石塊敲來敲去，弄出一條粗糙的邊鋒，權當防身打野的工具。好在智人會說話，果然如上帝所預見的，人用偏見編故事相互忽悠、用偏好編瞎話相互戲弄、用偏貪編詭計相互陷害。故事、瞎話和詭計相當管用，有些人就勾結在一起欺負動物：你在那邊挖個坑，我在這邊用石塊嚇唬它，等它掉坑裡，我們一起吃大餐好不好？當然好了，傻瓜才不幹呢！等動物被整慘了整怕了以後，人和人相互整了，家庭、家族和部落出來了。

又過了19萬年，只剩下1萬年不到，少數幸運兒碰巧生活在為數不多的幾條大河谷裡，比如伊拉克的底格里斯河、埃及的尼羅河、印度的印度河、中國的黃河拐彎處，那裡水草豐茂，有幾種野草長出了能充飢的顆粒，智人採食完後，掉在地裡的種子，來年又長出了新草新果。我捏個乖乖，智人一商量，乾脆咱也別到處流浪了，就在河邊種地吧！於是，世界進入了農業時代，人類懂得了基本的合作，男人種地打獵，女人養娃養狗。

但是錘子呢？錘子在哪裡？不好意思，錘子是個高難度極複雜的東西，那時還沒出來。

直到5000年前，用青銅製造的錘子才勉強有個樣子。有了青銅錘子，人類傷害動植物和自己的能力猛地增長了一個數量級，緊接著，大忽悠的宗教和大管治的國家也跟著出來了。國家出現的標誌是城市，世界最早的城市，就是伊拉克5000年前的烏魯克城。有城市有國家，說明人的合作水平上了一個新臺階，人也分成三六九等，有國王、武士、祭司、農民、工匠等等。

至於用鐵做的錘子，伊拉克那裡又過了1500年後才有了，中國更晚，又過了2500年也就是公元前500年左右戰國時代才出來。但是，中國錘子不出則已，一出就是天下最硬的傢什，歐洲錘子要等到公元1500年以後才勉強和中國錘子一樣硬！

錘子為什麼這麼難出來？錘子的出生涉及無數碰巧的小概率事件，其中最關鍵要有兩個條件：首先，要懂得找鐵礦。找鐵礦？開玩笑吧！文化水平象劉子這麼高都不懂找鐵礦，原始人是肯定不懂的，也就是散落在全球不同地方的無數野人在找吃食的時候，有某個傢伙碰巧在某個山溝裡一不小心碰巧踢到了一塊因火山爆發碰巧冒到地面上的一塊鐵礦石，這裡就已經有3個碰巧，每個碰巧不耗個千年都不可能！其次，鐵礦石要提煉成生鐵又是一連串的碰巧：碰巧有人想用煮熟的全羊敬奉大神，碰巧有人用泥巴燒出了陶器煮全羊，碰巧有人想象神仙一樣長壽煉仙丹，碰巧有人試用焦炭去煉丹，爐溫才達到鐵熔點的1500度以上，又碰巧有塊鐵礦石掉進爐子裡，然後一塊生鐵碰巧出來了！這麼多的碰巧只要一個不巧，鐵塊是出不來的，錘子當然更出不來。

這所有的碰巧，還必須再加一個更大更關鍵的碰巧，那就是碰巧出現了文字。如果沒有文字，相隔多地多代的碰巧事件不能異地隔代交流聯通，那麼任何一個碰巧只是碰巧而已，象火花一閃就滅了，不可能積累進化成製作錘子必須的所有技術信息要素。

可見，錘子真的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出現的高難度極複雜的玩藝，比上帝和大自然搞出來的好象複雜無比的東西難了幾個十幾個數量級。如果完全象扔硬幣一樣瞎搞，錘子肯定永遠也出不來。錘子的出現，是基於一系列明確可靠的信息片斷鏈條連接而成的，每一個信息片斷都是碰巧的低概率事件，每一個鏈條連接都是合作的成果。其中，合作才是錘子出現的關鍵，因為動物也會試錯但不懂合作，只有人既試錯也合作，正是持續不斷的合作，才讓人擁有了錘子！

所以，不管在哪個博物館看到古代那些醜裡巴幾、鏽跡斑斑的錘子、刀子、鏈子、罐子，我們都應該充滿神奇滿懷敬意地念叨：我捏個乖乖，合作，合作，合作啊！

人類的合作大致有三類。

第一類是單方強加的合作。它遵從叢林法則、適者生存，也是達爾文發現的最重要的進化機制，如國王對臣民、領主對奴隸、綁匪對人質、美國對華為等等。這種合作，好象面目可憎，但恰恰是人類最久遠最基本的合作方式，它對應的是資源貧乏（本質是信息技術貧乏）的環境。當資源信息技術有限的時候，總要有一些人往往是大部分人必須在強力的管治下加入合作團體，從而保障一個組織或國家的生存發展。

第二類是單方奉獻的合作。如父母對子女、工蜂對母蜂、慈善對窮人、烈士對國家，這種合作對人類的繁殖、團體的發展也必不可少，如果人人事事時時處處都搞叢林法則、適者生存，家庭會消亡、團體會解體。達爾文當初提出適者生存的進化法則後，心裡總是不踏實不清爽，因為他看到了工蜂、工蟻和父母的無私行為，這和適者生存是不相融的。後來的進化學者終於將缺失的合作本能也加入到進化法則之中，有了競爭和合作，進化機制才是完整的。最近有本書談到，其實同性戀就是早期人類進化出來的一種合作機制，在遠古生活資源貧乏時代，如果人人都要結婚生子，人類根本無法填飽那些嗷嗷待哺的小嘴巴，怎麼辦呢？只好由一小部分人象工蜂工蟻一樣只幹活不生子，幫助親人養後代，但戀愛是可以有的，就搞同性戀吧！哎呦哩，同性戀，不但不是變態分子，簡直是英雄好漢！如果再見到同性戀，你好意思側目嗎？應該仰視！

第三類是雙方平等的合作。最典型就是商業交易，大家互通有無、取長補短。但商業交易在信息交通落後的古代，並不是人類合作的主要方式，那時主要還是靠強力和親情這兩類合作過日子，主要的生活方式就是自給自足，一個農民幾乎是全能手，既要種糧種菜又要打柴打獵，既會養豬養雞又懂釀酒泡酸，既要修房築牆又要編籃編框，這種不分工合作的生活，忙翻了天累斷了腰，效率低下，能餬口就不錯了！效率越低下，強權越有效、親情越可靠。平等的商業交易，只有隨著技術（再說一遍，也就是信息）的進步積累，商業交易才能增長一步。令人驚奇的是，只要商業交易起步了，發展進步的正循環就開始了：商業多一點，分工細一點，技術長一點，合作強一點，然後商業又多一點…，如此一循環，分工合作交易的廣度和深度不斷加速，技術信息不斷積累，到了19世紀，商業交易到了指數增長的拐點，到了21世紀的今天，合作已經到了不可分割的程度。假如現在做一把錘子，合作的鏈條比古代還要長還要多，可能會將全球一百萬人捲進去！每人都是經濟全球化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誰也離不開誰了！結果是：總量財富增多了，平等自由增長了，生人聯繫密切了，親情友情變淡了，強力強權退後了。但弔詭的是，平等自由交易的結果，又會產生新的不平等，有人富了，有人窮了，有人強了，有人弱了。於是強權和親情又回來了，美國要搞自保了！

顯然，這三類合作各有優缺點：強力合作，能維護穩定，但也會阻礙進步；親情合作，能扶弱濟困，但也會助長懶惰；平等合作，能促進發展，但也會兩極分化。最好的合作是將這三者有機結合，以平等合作促進發展，以親情合作潤滑分化，以強力合作維持穩定。誰能拿捏好三者的分量和關係，誰就會成為世界的贏家！

中國或許是這個世界最懂拿捏三類合作關係的國家，我們大力推動平等開放合作，促進自己和世界發展；又以適度親情撫平內部矛盾，融匯國際需求，弘揚人類命運共同體；也以必要強力維護國家尊嚴，保障民族利益，促進全球穩定。其中，平等交易合作是重中之重，因為發展是硬道理，唯有平等交易合作方能促進發展進步，過度使用親情和強力，只會導致退化！

我們真的很懂錘子的故事，一把錘子勝過整個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