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霸權,這是要縮了?

別看特朗普了,看看美國吧

經常有讀者問我們,特朗普究竟想做什麼?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在《千變萬化特朗普》裡,我們說過特朗普有著複雜的多面。作為一個成功的商業人士,乃至政客,性格的複雜似乎是標配。

而當他從政的時候,就體現出了更多令人感到和以前不同的東西。

他是個共和黨總統,這就和之前八年民主黨總統奧巴馬的風格有所不同。他是在全世界右轉的情況下,在民粹風暴中當選的總統,這又和美國傳統意義上的建制派不同。可是,和其他國家的右翼民粹政治人物,如法國的勒龐等人不同的是,特朗普以前從未從政,只是在商業領域取得過成功,所以他的行事風格絕對迥異於任何其他政治人物。

美國霸權,這是要縮了?


一方面,藉助社交網絡,作為一個總統的特朗普得到了任何一個前任從未有過的曝光度。但另一方面,這種曝光度能夠變現多少也是個疑問——總統權力受到國會限制,而國會里的民主黨和共和黨雖然矛盾頗深,但都沒有在政治玩法裡把特朗普當成自己人,很有動力限制他的所作所為。除此之外,美國的政治體制、社會輿論和民眾態度,都對特朗普行事有著很大掣肘。競選時幫助他增大曝光的負面新聞,如今也成了他行政的阻力。

特朗普應該也發現了,做總統和以前做老闆還是不一樣的。老闆可以獨斷專行,而在美國的體制下總統卻不可以。以至於他在會見金正恩後,還半開玩笑地說:“金正恩是國家領袖,他講話的時候,所有人都端坐集中注意力,我希望我的人也能這樣”。

各方面角力的結果就是,作為局外人的我們很難搞清,某項決定究竟是出於特朗普的本意,還是經過多方博弈後形成的妥協方案。

比如我們提到過的特朗普任命的第一任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弗林,多次見俄羅斯大使,結果被外界挖出在俄羅斯期間收到了俄羅斯公司的鉅額報酬,特朗普不得不丟車保帥讓他離職。而特朗普任命的第一任國務卿蒂勒森,則似乎是因為和特朗普不和而離職的。在兩者之間,很多白宮重要職位上的人員一年都待不滿就離職了,有外界壓力,也有特朗普本人的因素在。

重要職位上人事頻頻變動,你也不知道是因為特朗普是個難相處的老闆,還是因為外界對特朗普過於敵視以至於他們成了內耗的犧牲品。就連人事變動都迷霧重重,其他決策就更難以看清了。

但有一點特朗普時代是明確繼承與奧巴馬時代的,那就是美國在戰略收縮。因為這是美國近十年來的大趨勢,不因總統的更迭而變化,只不過因為不同總統的個性體現出不同的特點。

美國霸權的本質

在說戰略收縮前,我們需要先搞明白,美國霸權的基石是什麼。

美國國際關係專家羅伯特·阿特認為,美國有六項重要的國家利益:

第一項,防止對美國本土的進攻;

第二項,防止歐亞大陸上大國之間爆發戰爭,並儘量防止可能引發此類戰爭的激烈的軍備競賽;

第三項,保證美國的石油供應渠道安全暢通,有能力購買到價格合理的石油;

第四項,維持一種開放的國際經濟秩序;

第五項,促進世界範圍的民主化和人權,防止內戰國家的種族清洗或大規模屠殺;

第六項,保護全球環境不受損害,特別是不受全球變暖和氣候鉅變帶來的各種負面影響。

其中,第一項是至關重要的國家利益,第二、三項是非常重要的國家利益,最後三項是重要的國家利益。

而為了維護美國的國家利益,美國有四重實力保障,分別是:

擁有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包括世界上最龐大的核武庫,強大的空軍和海軍力量以及遍佈全球的數百個美軍基地。為了保持其軍事優勢,五角大樓大規模推動科學研究,在軍事科技領域不斷創新。

外交上致力於促進與英國、澳大利亞等傳統盟國以及北約、東盟和美洲國家組織等跨國聯盟成員建立緊密關係。

經濟上,積極參與一體化進程中的全球經濟,並對很多國家進行經濟援助。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並不吃虧,因為美國本身的跨國公司在全球化進程中能夠賺取高額利潤。

最後一點則是最為隱秘的情報系統上,國家安全局的全球監視以及中央情報局在五大洲的秘密行動,讓美國能夠在全球範圍內操縱選舉並推動政變,以確保其他國家的領導人仍然服從於美國或對美國友好。

在此基礎上,美國在二戰後一反過去“孤立主義”的外交傳統,積極參與國際事務,先後參與組建了聯合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關稅及貿易總協定(世貿組織前身),推動了海牙國際法庭的建立,後來又促進了人權進步,美國的人權標準通行世界。

蘇聯解體後,美國的霸權得以進一步擴展,世界進入了單極時代。那時候美國學者弗朗西斯·福山甚至出版了《歷史的終結》一書,宣稱歷史正在終結,終結人類意識形態和政府形式的是西方的自由民主制度,這一制度將取得最終的勝利。

這種霸權的擴張體現在北約東擴、海灣戰爭和空襲南聯盟上,並在小布什任總統期間以單邊行動入侵伊拉克時登上了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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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是小布什時代的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讓美國陷入了戰爭泥潭,而在他任期最後階段爆發了年金融危機,美國經濟陷入衰退。等到奧巴馬時代,美國就開始了戰略收縮。

奧巴馬版戰略收縮

奧巴馬上臺的時候,美國衰落最明顯的還是經濟實力方面。從1999 年到2009 年,美國的國內生產總值佔全球的份額(以購買力平價計算)從23%下降到20%。2008年美國國債突破10萬億美元,相比小布什剛上任時候翻了一番。

沒錢就沒有底氣。小布什時期還在滿世界嚷嚷“同時打贏兩場戰爭”,而到了在奧巴馬政府發佈的2012 年防務戰略指南里,美國放棄了同時打贏兩場戰爭的戰略,改而要求美軍只需具備在一場大規模常規戰中作戰的能力,同時在另一場可能突發的衝突中發揮“干擾破壞”潛在敵人的作用。

在中東,奧巴馬急於從小布什引發的伊拉克戰爭中脫身。他在競選時就承諾從伊拉克撤軍,而他最終也做到了這一點。然而他倉促的撤軍是發生在伊拉克局勢尚未完全穩定之後,這就導致了美軍撤出後的權力真空被各路勢力趁虛而入。

極端勢力“伊斯蘭國”在伊拉克的崛起並趁虛侵入敘利亞,就和美國對伊拉克處置不當大有關係。儘管“伊斯蘭國”因樹敵眾多而遭到圍攻已經窮途末路,但伊朗勢力藉機滲透到敘利亞和伊拉克,形成了“什葉派之弧”,不得不說是美國在地緣政治上的一次失敗。

在亞太地區,美國推出了“亞太再平衡”戰略,試圖將戰略中心聚焦於此。但美國不會冒戰爭風險,而是通過更為靈活的手段實現其目的,外交、經濟等“巧實力”手段用得較多。在政治層面,美國通過雙邊外交鞏固並強化與亞太盟友的關係,具體來說就是加強了與日本、韓國、澳大利亞、菲律賓等條約盟友的同盟關係,提升了與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越南等準盟友和新興夥伴國的安全關係,改善了與緬甸、柬埔寨的關係。在經濟領域,美國大力推進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議(TPP),此協議把中國排除在外,其目的也就不難猜測了。

這並不表明美國沒有使用軍事手段。除了和亞太周邊國家進行聯合軍演,奧巴馬時代美國最為強硬也讓中國印象最深刻的行動是在韓國部署薩德系統。但即便如此,美國在亞太地區看似大力投入,實際上還是位於幕後,儘量拉攏盟友頂在前線,是一種較為省力的維持霸權方式。

別看特朗普現在天天在說要專注美國內部事務,其實奧巴馬第二個任期內就開始轉向內政優先了,只不過他說的少而已。財政平衡、經濟復甦、增加就業、醫療改革、槍支管制、打擊販毒、移民政策等等都是奧巴馬政府優先處理的問題,而在外交上奧巴馬總體上處於守勢。

奧巴馬在任時,支撐美國霸權的情報支柱也遭到了打擊。一方面,由於愛德華·斯諾登揭露了美國對一大批外國領導人以及多國國家數百萬居民的秘密監聽,這一手段的政治成本急劇上升。另一方面,在冷戰期間,中央情報局在全球範圍內操縱了數十次重大選舉,可是今天冷戰都已經結束快三十年了,干預2016年美國總統競選的居然是冷戰的輸家俄羅斯。

互聯網的發展讓信息安全越來越防不勝防,給了弱勢一方反擊的絕好機會,迫使美國情報戰線不得不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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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奧巴馬時代,美國全球範圍內收縮的跡象已經很顯著了。

特朗普版戰略收縮的特色是退群

特朗普對維持全球秩序和全球化進程表現了冷淡的興趣。在剛上任後一次採訪中,當主持人提及“普京是一個兇手” 的時候,特朗普回應:“我們就有很多殺手。你怎麼看呢?我們的國家就真的是無辜的?”

似乎他對美國要承擔的道義責任懵然無知。

特朗普在二十多年前就認為,所謂美國的盟友們,是美國搭建的全球化秩序上的搭便車的。美國承擔了全球化的成本,便宜卻被其他國家佔了。二十年前美國和日本的貿易戰打得如火如荼,他便批評美國為日本提供防務,保護日本原油運輸航線,結果讓日本省下錢用於產品研發,日本貨行銷世界。

他顯然用企業家思維來看待全球競爭了,認為國家的勝利就是不吃虧還要大賺特賺,而美國本不該做世界秩序的主要提供者,還要放下身段進場競爭。

他對錢看得格外重。這也並不奇怪,因為2017年,按購買力平價美國在全球經濟中的份額已經下降到15%,國債又是翻了一番,超過了20萬億美元。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按照之前的分析,維持一種開放的國際經濟秩序、促進世界範圍的民主化和人權、保護全球環境不受損害是美國重要的國家利益。但在特朗普時期,這三樣都在被逐漸放棄。表現在外在形式上,就是特朗普各種“退群”。

在“保護全球環境不受損害”方面,美國退出了奧巴馬時代簽署的旨在遏制全球變暖趨勢的《巴黎協定》。這個也可以理解,畢竟同是共和黨總統的小布什當年也退出了《京都議定書》,共和黨向來對氣候變化問題上的國際合作興趣不大。

在“促進世界範圍的民主化和人權”方面,美國給予人權相關組織的贊助在減少,美國還退出了聯合國人權理事會。

在“維持一種開放的國際經濟秩序”方面,特朗普一上臺就退出了TPP,可能是預見了這一組織會讓美國進一步擴大貿易逆差。特朗普還考慮重新對美韓自由貿易協定以及北美自由貿易協定進行談判,隨後就揮舞起了關稅大棒,連盟友們都不放過。特朗普甚至打算推動一條法案通過,可以讓他無視WTO中的最惠國和約束稅率要求,與他國展開雙邊貿易談判,這意味著美國實際上退出了WTO。

而在另外一些場合,特朗普卻把國際秩序當做討價還價的籌碼。在剛結束的的北約峰會上,特朗普要求盟友們增加軍費開支。之前他威脅稱如果各國仍不行動,美國或將考慮收縮其在全球的軍力部署作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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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特朗普和奧巴馬一樣,都在撤退,只不過奧巴馬的意思是“我還是你們大哥,你們先給我頂上,好處不會少你們的”,特朗普的意思是“你們這些佔便宜的混蛋,快出錢,我先撤了”。

還不都是選民說了算

與特朗普對全球秩序的冷淡相對應的是,特朗普對國內政治十分熱心,多次表達的“美國優先”,就是為了搞好內政。在經濟上懟遍全球,也是希望國際資本都來美國投資。就連郭臺銘在美國投資,特朗普都會親自接見。北約峰會上特朗普批評德國買俄羅斯天然氣,又焉知不是在逼德國買美國天然氣?

特朗普在競選時候的承諾,現在來看,不是兌現了就是在努力兌現。減稅、廢除奧巴馬醫保法案都已經成功兌現,限制非法移民、修邊境牆、把工業重新帶回美國、減少貿易逆差也在努力進行,為此把TPP退了,和多國大打貿易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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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意義上講,特朗普在內政上相當言而有信,而且執行力很強。目前美國經濟數據也很好看,失業率持續走低,以至於特朗普支持率也逐漸上升。

這也正是美國選民把他選上去的原因。大選後的民調顯示,最關心經濟議題的美國人超過半數,認為國內經濟發展糟糕的美國人高達五分之三。1970 年至2014 年,中產家庭收入佔全美家庭總收入的比重從62%下降到43%,而上層家庭的收入比重從29%升高到49%。那些感到收入減少、工作越來越不穩定的人,並不關心世界秩序會怎麼樣,只會擔心明天的賬單該怎麼辦。

他們也不會聽政客們晦澀難懂的發言,對全球氣候、人權、宗教的變化沒有切身體驗。正好特朗普的話明白又實在,既然這個人說要把工作帶回美國,要提振經濟,驅逐搶了我工作的移民,那他就和那些建制派的妖豔賤貨們很不一樣了。

可以說,正是美國經濟的相對衰落,導致美國內部貧富差距拉大、失業、民眾生活質量下降等問題暴露了出來,民眾的不滿累積到一定程度,就開始影響國內政治,變得更為民粹化。他們選出來了一個代表他們利益的總統,特朗普也是出現得正逢其時。

特朗普則會忠實履行對選民的諾言,從選民並不在乎的全球事務中抽身而去,降低美國的行動成本,光這一點就能向選民們交差了。至於抽離美國在國際政治中的幾塊基石對美國霸權的影響?現在美國不還是在世界霸主的位置上嗎?更何況特朗普還下場懟人了,還增加軍費預算了,你還想咋地呀?

美國在成為世界霸主後並不是沒有戰略收縮過,從越南戰爭中抽身而去就是一個例子。但在那個時候美國仍在積極尋求盟友,很快就捲土重來了。這次美國從國際事務中收縮,卻伴隨著懟天懟地懟盟友的特朗普風格,損害的是美國二戰後幾十年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信任。單純增加軍費開支可不能彌補這種信任的破壞。

美國經濟在全世界的份額還在不斷縮水,此次戰略收縮後再上演王者歸來怕是有難度了。一個不願意推進全球化的美國,其實對世界並不是好事。各方勢力已經開始沿著霸權的縫隙擴張自己了,全球貿易也在面臨衰退的風險。

一個美國霸權徹底崩塌而其他國家無法填補的世界更加令人難以想象。設使天下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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