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似海,將軍請放過


侯門似海,將軍請放過

直到剛剛,她喚他霍雲哥哥,那一瞬他心頭漫上來的情緒,才恍然明白

正是冬日,北城落雪,覆了青石磚上一地的雪白。

整個北城都瀰漫著一股濃烈的殺氣,城牆上的人微眯著眼,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只有那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朝著城下領首的人輕蔑道:

“慕容寺,找一個女人來威脅本帥,你倒是好本事”。

“霍將軍,這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當真就不管她了?”

他眉頭微微一皺,看向城樓下那個瘦小的女人,像是趕了很久的路,風塵僕僕。此刻正被人用一把泛著寒光的刀架著立在慕容寺身邊,眼神可憐巴巴的瞧著他。

“霍雲,你若歸順於我,你仍舊做你的大將軍,你的夫人我絕不損傷絲毫,我保你的兵,不然,話音未落,慕容寺用內力甩了一下刀,那把架在桑梓頸上泛著寒光的刀瞬間洇了絲絲血跡,慕容接著道:

“霍將軍,你是個聰明人!”

桑梓呼吸一滯,她其實很想知道,那個傳說中常勝的鐵面將軍,那個一年前因聖上之命迎她入府卻隔天請命出征的丈夫,那個在十五歲那年從虎口中救下她的霍雲哥哥,究竟對她有沒有...有沒有那麼一絲絲的情意...猶豫...救她。

她眼巴巴的瞧著城樓上高高在上的他,一身金甲,嚯嚯生風。

立在那裡,像一尊神。

明明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她還是一字不落的聽清楚了他講的每一個字,像堆積在地上凍久了的積雪,從腳底冒著寒氣滲入五臟六腑:

“舍她一個不算舍,為了我西朝而死,才是我霍雲的夫人該有的歸宿”。

他看向她的眼神隱晦難懂,隱在甲冑裡手握的指節發白。

這一番大義凜然的話讓霍雲背後的將士無不熱血沸騰。近處慕容寺的低聲咒罵,桑梓彷彿都聽不到了,蒼茫大地,朔風冷冷,只剩下霍雲那一句“舍她一個不算舍”在耳邊不斷的迴盪著。

桑梓眼神空洞的望著那一抹金色身影,喃喃道:竟是...如此。也好也好。

桑梓淒涼的喃喃聲令身邊的慕容寺一惑,又一時因霍雲不識抬舉的話氣結,拿起架在桑梓頸上的刀揮了過來,桑梓下意識一躲,臉上頓時多了一道血痕。

“慕-容-寺”

城樓上,霍雲陰沉沉的聲音大喝一聲,那聲音任誰聽來都怒氣十足。

“呵,霍將軍,我還真以為你不在乎你這嬌俏的夫人了呢!本皇子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西朝的藺相已經與我大涼合作,你們的軍糧早斷了,你若降,便是我的大涼的將軍,一切待遇比你在西朝更甚;若不降,本皇子也絕不留情面。”

此刻霍雲的眼神像一把淬了毒的箭,狠狠的看向藺桑梓,然後不徐不疾的說:

“你倒是好大的口氣,替我好生問候你的大哥,他敗在我手上,留他殘喘一命,是沒給你長長教訓嗎?”

“霍將軍,別不識抬舉”,慕容寺氣急大手一揮,

“攻城”

頃刻間大軍列隊,長矛揮起,攻進城門。

北城的雪下的急了,霍雲的金甲上很快覆了一層白色,淹沒在眾人裡,桑梓再也尋不到霍雲的身影,霍雲回頭望了望她,她孤零零的蹲坐在那裡,他彷彿舒了一口氣,竟難得溫柔的動了動嘴角,那一笑,似訣別,冷峻的臉上眸色溫柔的令天地失色,僅僅是一瞬,明明那麼好看,卻讓桑梓心中頓生一股悲涼的感覺。

城內廝殺聲響起,城外馬蹄急騁,明黃的旗子秀著西朝兩個字。

"是援軍,西朝援軍",

戰亂中,不知誰喊了一聲,霍雲和慕容寺皆回頭觀望。

“藺柄之,你這隻老狐狸敢欺我。”

慕容寺氣結,勒馬掉頭向雪地上的藺桑梓奔去,待桑梓回過神來,一把泛著寒光的刀已穩穩落在她的脖頸上。

被尊稱為常勝將軍的霍雲,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方寸大亂過,同樣勒馬調轉方向向桑梓奔來。

她看見他盛怒的神情,在那樣好看的一張臉上,沒有了威嚴,全是擔憂。

臉上的血跡早已被北風吹乾,她忽然就很想流淚,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她看見他的焦急,擔憂和關心。

為什麼是在她容顏被毀,生命垂危的時候,上蒼讓他發現她的霍雲哥哥其實對她也是有情的。

他急騁而來的模樣,越近一分越印在她心上一分,待他完全立在她眼前,他坐在高頭大馬上,手握那把少師槍,直指慕容寺。

雪無聲的下著,血腥味蔓延。

“霍雲哥哥"

桑梓抬起頭,看著霍雲,滿目柔情,聲音飄蕩在空中:

“十五歲那年,你從西山的虎口中救下我,我便對你情根深種,我纏著爹爹跟皇上求了聖旨讓你娶我,為了你,我一人待在你的府邸中忍受下人們的冷諷熱嘲;為了你,我跟爹爹決裂,拿著爹爹的令牌不遠千里調回你的糧草;我知道你不愛我。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道:我不怪你。

霍雲心中一緊,見桑梓又忽然抬頭笑了起來道:

“霍雲哥哥,算你補償我一個人情,回去之後,放了我父親吧”。

“霍雲哥哥,桑梓這輩子不後悔愛上你,如果有下輩子,換霍雲哥哥來愛桑梓吧”。

說完,她撞上慕容寺的刀尖,滾燙的鮮血灼的慕容寺幾乎拿不住刀,他看著這個情深義重的女子,就這樣死在自己刀下,那一刻,久經沙場的他慌的幾乎站不住腳跟。

霍雲幾乎是從馬上跌下來,眼睜睜地看著這個被稱為他妻子的人,佞臣藺相的女兒,他從虎口中救下來的少女—藺桑梓,像是折翼的鴿子跌落在血色蔓延的雪地上,

那一刻她撞上刀口,他大驚失色的喊出“不”,到底是晚了一步。

霍雲不喜歡桑梓,她總是喜歡黏著他,他每次習武回來,她總是遠遠的坐在一旁看著他,每當那時,他就覺得莫名煩躁。

尤其她是佞臣藺相的女兒,他更不喜她。

可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大概是他們成婚後的一年,他請命出征,邊塞更深露重,午夜夢醒,營帳外淡淡的月光灑下來,他便想起了桑梓。

後來他偶爾回府,也不在府邸歇,她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也不再黏他,而是認認真真的打理好府上的一切,端端正正的做了霍府的將軍夫人,疏離有度,就是那時,他忽然覺得寂寞。

直到剛剛,她喚他霍雲哥哥,那一瞬他心頭漫上來的情緒,才恍然明白,

竟原來,自己是這般深沉的愛著她,等明白過來,卻已是他和她的天人永隔。

那一瞬間,綿藏在心裡的東西緩緩破裂,他知道,那個昔日跟在他身後總總是遠遠地看著他,然後甜甜的喚他一聲霍雲哥哥的小女孩,終於是再不能相見了。

那年,她綰了辮子,影子小小的模樣,他不回頭,就知道她在他身後,跟得那樣好。

他原以為自己是恨她的,恨她的父親,恨她黏著自己的模樣,但見她被猛獸圍困,還是不顧性命危險出手相救,他一直以為她是自己心口的一根刺,然而時至今日才明白,她是他心口的硃砂痣。

思及此處,他渾身痙攣一般,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淌了下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猛一轉身手中的少師槍穩穩穿透慕容寺的身體,他就那樣倒下,看向死去的桑梓,嘴角動了動,北風呼嘯,聽不真切說了什麼,隨後閉上了眼睛。

霍雲抱著桑梓跪坐在雪地裡很久,很久。

霍雲終於明白,他就這麼失去她了,哪怕回過頭去,那昔日的小小女童也再不會低著頭跟在他身後。

萬千士兵的眾目睽睽之下,這個堪稱鐵面戰神的常勝將軍抱著一個女人半跪在地上,喉嚨裡發出困獸一般的聲音,終於就那麼哭出來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