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年薪五萬的你遇上了年薪五十萬的兼職，只是要求每天必須抽出至少三小時來碼字，全年無休。你，幹不幹？
2017年的平安夜，不知道有沒有人為這個問題傷腦筋。因為那天，大名鼎鼎的劉主編懸賞年薪50萬招100個徒弟，招賢令在他名下的各個寫作訓練班裡傳得沸沸揚揚。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我完全可以想象，這場比武招徒的競爭會是多麼激烈。如果時光倒退八年，我也一定全力以赴，奮不顧身，直到殺出一條血路來。
2
八年前，我25歲，婚齡一年。
結婚前，我從來不覺得能用錢解決的事叫問題。可是結婚後，老公天天為房貸長吁短嘆，各種摳門舉動不斷刷新我的下限。
我迫切需要錢。
對於普通人而言，時間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可以任意出賣，哪怕是賤賣，能賣掉就行。
所以，我以三年不生孩子為承諾，申請了學校補貼力度最大也最辛苦的兼職――當班主任，成為全校唯一的女班主任，同時主動承擔了學校所有可以得到補貼的額外工作。
每月工資多出了上千塊，生活壓力驟減，可是我們的生活質量卻直線下降。儘管在同個學校教書，卻跟兩地分居一樣聚少離多。
早晨五六點我去學校照看學生做早操時，他還沒有醒。晚上十點多查完寢再回去時，他早就鼾聲如雷。只有中午，偶爾能在食堂碰面，說上兩句話。
時間一長，他開始譴責我只顧事業，不顧家庭。無論我怎麼解釋，他都不聽，只是不停地數落我，甚至動手打我。
3
長期超負的工作，心灰意冷的婚姻，這種腹背受敵的夾擊讓我生不如死。
心理的崩潰迅速反映在身體上，我開始發高燒。無論是吃藥，還是打針，體溫計上的數字都寸步不讓。
2009年的平安夜，我被老公送入醫院，醫生迅速安排住院。然而，入院之後並無治療，接連兩天都是不停地抽血、查尿、做檢查，那架勢讓我極為不安，難道我得了什麼疑難雜症？
那時我並不知道，就在我生病的同時，上海復旦大學的一位才30歲的女教師于娟也住進了醫院。
4
雖然都是教師，但是我跟她完全沒有可比性。因為她是那麼的優秀，走到哪裡都自帶光環：當過海歸，混過博士，還在名牌大學執教。而我不過是普通本科畢業，在一個十八線開外的小縣市中學混溫飽的無名小卒。
如果有人告訴我，我們兩個之中註定有一個人死於這場疾病，毫無疑問，我沒有一點勝算。可惜，她的優秀並不能為她加分，相反，正是為了人前所謂的優秀，她透支光了她的健康。
所以，兩天後我被醫生排除一切重疾，確診為普通肺炎，進入治療階段。
而她，在幾天後，也就是2010年元旦，被確診為乳腺癌，晚期，生命進入倒計時。
那是我25年來第一次生病住院。
病來如山倒，生病期間免疫力低下，我又患上了一種新的疾病，叫智齒牙周炎。滿口牙齒變成了擺設，軟得連豆腐都咬不動，只能喝流食。
生平第一次我覺得我是如此不堪一擊，脆弱得像是已經被風化的岩石，徒有其表，稍微一碰就碎成渣渣。
倒是于娟，雖然時時刻刻都要忍受癌細胞造成的噬骨之痛，可是在與病魔抗爭的過程中，仍然堅強地通過微博和博客記錄她生命最後的旅程。
她的筆下沒有怨天尤人的怒氣，也沒有逆流成河的悲傷，更沒有心灰意冷的厭棄。
她只是反省自己過往不健康的生活方式，總結出許多富有哲理的人生觀點，以樂觀、豁達的生活態度鼓勵更多人吸取教訓，感恩生活，善待生命。
可惜的是，儘管她比我優秀，比我開朗，比我堅強，可是2011年4月，她還是離開了人世，留下了年邁的雙親，年幼的孩子和深愛的老公，還有一本用最後的生命寫就的遺作《此生未完成》。
5
在看過那本書前，我並不知道世上曾有于娟，亦不知道世上已無于娟。
曾經的那場病於我，就像是夏日裡被蚊子叮咬了一口，當時痛癢難忍，過後痕跡全無，早已不放在心上。
倒是老公，因為那場病，對我態度轉變很大，默認我的辛苦，懂得我的付出。在我三年班主任任期滿後，他主動提出由他去當班主任掙錢養家，我只需要當個單純的語文老師即可。
我樂得輕鬆，懷孕生子。有了孩子後，我媽過來幫忙，家裡多了兩口人，開銷一下子大了不少。好在房貸早已還清，每月工資除去各種花銷，還略有富餘。
我們的生活似乎越來越好。
6
可是眼看著周圍的人不是買第二套房，就是買私家車，甚至去買商鋪，老公似乎也蠢蠢欲動，奈何工資微薄，保證衣食無憂之後，做那些事還是手頭拮据得很，他總是擺出一副錢不夠花的樣子。
他的焦慮，無形中也影響了我。我再沒有耐心陪牙牙學語的兒子聊天，也沒有辦法把閒暇時間耗在陪兒子玩遊戲上面。那讓我覺得簡直是在浪費時間浪費生命，可是又不能不陪。碰到兒子不聽話的時候，更是萬分火大。
其實就算我有時間自由支配，焦慮和煩躁也讓我沒有辦法安心做事。毫不誇張地說，只有同時做兩件事才會讓我覺得好過一些，可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加入“一邊……一邊……”的句式，很多時候一心二用也意味著效率低下。
最可怕的還在於，不光白天如此，晚上更覺長夜難捱。
作為一個考了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的語文老師，我知道這一次我又生病了，心病。除了靠看書來麻痺自己，遺忘現實，我別無他法。
7
2013年的某一天，我在電子書城裡無意識地瀏覽，突然看到“此生未完成”字樣，心臟好像瞬間被子彈擊中一般，有種說不出來的疼痛感。
顧不上那是收費的電子書，馬上付款下載。一口氣讀完後，我的臉上完全溼得不成樣子。裡面那些熟悉的時間點，一點一點喚醒我關於四年前那場疾病的記憶。
我突然意識到老天爺當初對我多麼仁慈。同是生病，於她，意味著結束；於我，卻宛如新生。尤其是時過境遷後，我還能在茫茫書海里邂逅她的遺作，認識到那場肺炎的意義，其實是老天爺對我的小懲大誡，人不可能永遠都能劫後餘生。
于娟書裡說：“在生死臨界點的時候，你會發現，任何的加班，給自己太多的壓力，買房買車的需求，這些都是浮雲。如果有時間，好好陪陪你的孩子，把買車的錢給父母親買雙鞋子，不要拼命去換什麼大房子，和相愛的人在一起，蝸居也溫暖。”
她的文字如一劑良藥，瞬間治癒了我，我的世界終於光風霽月。
8
跟老公說起網上有個年薪50萬的寫作兼職特靠譜，但是我不想幹。
老公一臉不可思議，你瘋了？年薪50萬都不想要，你想要什麼？
我輕描淡寫地說，要命啊，不想重蹈八年前的覆轍。
他愣了一下，說，好，那就不幹，我們家可以沒錢，不能沒你。
我心滿意足地笑了，這也是我想要的。
閱讀更多 小貓wangwang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