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有一個美麗祥和的名字叫做“安居”，那是一個恬美的像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我在那裡長大，一輩子也割不斷與她的血脈關聯。她重山綿綿，溪水潺潺。她是我生命的初始景觀。走得越遠就越發留戀。
家鄉的山是連綿起伏的。如同海浪，時而波濤洶湧驚濤拍岸，時而溫順柔和平易近人。平緩處如平原平滑如鏡，陡峭處壁立千仞飛鳥難度。密佈的植被，白日裡處處透著青翠，夜色下點點月光冷幽。叫得出名的花草比比皆是，叫不出名的樹木一望無垠。
過去的家鄉人，生火取暖、建房造屋、桌椅板凳、日常起居，一切原料都來源於山林，所謂靠山吃山。現在，氣體燃料取代了草木柴火，鋼筋水泥取代了土木瓦房，皮製沙發取代了木製桌椅，但是家鄉人的日常起居卻依舊與這大山息息相關。
尤記得少年時，每次放學後，我總會坐在村邊的土垣上看嫩黃黃的太陽從東山爬起來，又泛著橘紅凋落在村西的溪水溝裡，留下天空裡大片大片的墨黑深沉。眸子裡是黃土，嚼草料的牛。掌燈時分，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山溝裡的房屋錯落有致的踱上金黃，這種強烈的色彩刀刻一般存留在我的記憶裡。
家鄉的水是清澈見底的。歸家的途中有條蜿蜒流淌的小河，名字叫“廟坪河”。我記得河兩岸曾經有一塊長著一株老桃樹的沙地。那曾是我少年時無限嚮往的美麗樂園。很多年後，我記憶裡總會不時浮現那株開在河水中央的桃樹，花兒灼灼怒放，水面上的粉色漣漪一圈一圈盪漾開來。小河的中央有一座石橋，連接著從家鄉走向山外的通途。如果你遠遠站在橋上，也可以看見五米開外的水裡自由翻騰的魚兒。即便是在遠處眺望，奔騰的小河水也是一眼見底的清澈。更別說山裡那些冬暖夏涼的泉水，自小哺育我們的井水，還有隨著秧苗下地就再也不能幹涸的稻田之水。山裡的人可以自給自足，除了靠山，就是靠水。這點更為明顯。山為我們提供棲身之所，而水，是我們的生命之源。
家鄉的田野是忙碌的。無論是陡斜的坡田，還是平整的稻田，一年四季，總是伴隨著忙碌的身影。一般的春種秋收，在這裡並不適用。勤勞的家鄉人，總能在適宜的季節，用適宜的方式，種植適宜的莊稼。如果你對小學課本上間種、套種這樣的術語感到陌生，只要走進這片田野，你就會收穫最準確的答案。
曾記得我家老屋門前有一大片長滿了核桃樹的肥沃田野，還有少許石榴樹桃李樹和柿子林穿插其中。春天的黃昏會有濃郁的花香在空氣中飄浮，秋天的傍晚會有掛滿枝頭的果實講述著歲月沉澱下來的收穫和豐碩。孩童時代，那裡並不是一片果園，而是長滿了金黃的油菜花青色的土豆苗嫩綠的豌豆苗。記憶中某年夏天，放學後的我拿著鐮刀去田裡割豬草，心裡惦記著書包裡成堆的作業還沒完成，心裡一急鐮刀提起來直接割傷了大拇指，差點連半截指頭直接割掉，鮮血四濺，年少的我非常淡定的把只有皮肉連接的手指捂住，抓了一把地上溼漉漉的黃土敷在切口處，將割好的豬草捆好揹回家，誰都不知道我受傷的事情。也許是家鄉的泥土真的有神奇的止血功效，沒經過任何醫療處理的手指不藥而癒。只是留下了一道至今還清晰可見的創口。貧寒的歲月催人成長，艱辛更是一種財富。這在我們最初形成的人生觀裡都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老屋的後面是一片翠色的竹林，每到春天總有可愛的小竹筍破土而出，還有一種叫做酸葉杆的植物吸引著我和弟妹們的味蕾，酸葉杆是一種可以剝開皮最好吃的水分充足的食物。它長在竹林深處，我們冒著有青蛇出沒的危險去採摘它，含在嘴裡，酸酸的味道填滿了清苦的童年回憶。竹林裡還長滿了構樹，它的葉子可以採下來餵豬，樹皮可以剝下來晾乾賣給合作社，那些晾曬在場壩裡高高堆起的構樹皮就是來年我和妹妹的學費。為了上學時籌集到足夠的學費，我和父親一樣每天深夜都在剝構樹皮，年幼的小妹則在旁邊舉著油燈，油燈的煙燻得小妹的臉變成了黑紅。靜謐的鄉村夜晚，我們在空氣中聞見了春的氣息，家兩旁的林子裡是苔蘚、 野花的芬芳。田地裡，是土豆苗、玉米苗、油菜苗的撲鼻的清香。
家鄉的四季是涇渭分明的。微風拂過，白皙如雪的楊絮，夾雜著淡淡的氣息，這是初春的味道。萬物復甦，紅白相間點綴山林的野櫻花，仿似春天的腳步。一路前行，到奼紫嫣紅，桃李爭妍，於是春往夏至，薰風漸急。房前屋後，成行的果樹，開始掛著琳琅滿目的嫩澀，青李黃杏，紅桃黃瓜，簡直就是一場盛會。當嫩澀的果實開始成熟，夏秋就會交匯出一個華麗的迴轉。金黃是秋天最鐘意的容顏，一田秋稻，一樹秋葉，一株秋菊，勾勒著這幅色彩單一但是層次豐富的畫卷。 當潔白的衣裙籠罩著這個世界，恪守時間的冬季如約而至，而這漫山遍野的白，又意味著下一個輪迴。
家鄉的路，是蜿蜒崎嶇的。
家鄉的雲，是變幻無常的。
家鄉的風，是飄忽不定的。
……
我從這裡帶著少年心性出發，腳步丈量過遠方，遠方的山水很美，天空也藍，燈火闌珊處歡歌笑語，小林幽靜翠山蒼茫；青石板路承載過南來北往的夢。家鄉的一切，都是深藏記憶裡的。
可是記憶再深刻，身不由己的我們，卻還是隻能在這個叫做城市的地方漂泊，不知何時能歸去。
也許，當父母年老體邁，兒女羽翼豐滿，自己腳步蹣跚，我們，才能靠近那魂牽夢縈的地方。
所以，只能仰望。
我在城市，仰望家鄉！
作者/譚豔妮
作者簡介：譚豔妮 ，筆名泥娃子，湖北巴東茶店子人。文學愛好者 ，當過教師 ，後改行從事金融保險 、職業經理人 、金融系統金牌講師 。
總編|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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