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祥苓口述歷史》大兒子二次生生斷腿 小兒子考戲校受牽連被阻

前言: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童祥苓先生師承南麒北馬,又幾十年精研餘派唱腔藝術,他在樣板戲《智取威虎山》中塑造的楊子榮的英雄形象更是家喻戶曉,無人不知無人不讚。2015年上海文史館為了保存歷史記憶,記錄時代風雲,推動口述歷史研究工作。邀請童先生口述“童家班”以及有關《智取威虎山》一劇臺前幕後種種經歷,由馮紹霆先生撰稿,出版了《童祥苓口述歷史》一書,經《頭條》黃V影視表演藝術家陳旭明老師引薦,蒙童老垂青,賜我一本。在此深表謝意。反覆拜讀受教頗多,深感此書乃京劇史中的一筆寶貴財富。經請示童祥苓先生得應允,特借《今日頭條》陸續連載與大家分享。

根據《頭條》審核要求,作適當增刪修改。

散會後,工宣隊丁恆竹對我說,張南雲在農村勞動,思想還是很好的,那他剛才為什麼不出來說呢?我不怪他,這是老於慣用的手段,他要趕走誰,必定先扣上帽子。我們雖然躲過了陷阱,後面還有災難。我連夜給南雲寫信,但不敢告訴她首長點名的事,否則她會失魂落魄的,只讓地做好思想準備,擺正位子,把自已當成一顆鋪路的石子。同時我告訴她,劇組讓她做什麼,千萬別立即答應,先寫信告訴我。面對暗礁險灘,南雲如何能應付,她的命運猶如無依無靠的一葉孤舟,我為她揪著心。


《童祥苓口述歷史》大兒子二次生生斷腿 小兒子考戲校受牽連被阻

(童祥苓《智取威虎山》劇照)


我接到她的信,說大兒子預鳴在馬路上被人騎車撞斷了腿,骨頭從腿肉裡穿出來。南雲當天又正在演出《龍江頌》,多虧劇組工宣隊陸師傅揹著孩子去華山醫院接上,現已綁上石膏,在家待著。我心急如焚,但遠隔千里只能乾著急,趕緊連夜寫信告訴南雲,一定要再拍一次片子,認真看看是否接好:父親的腿就因為沒接好而殘廢,我們不能讓這麼小的兒子腿上留下殘。

十幾天裡我日夜心焦,等著回信。信來了,打開一看,說是又去拍片了,果然接得不好,幸好有位骨科專家,說必須重新再接。也沒打麻藥,就硬生生扭斷了原來的傷骨,孩子痛得直冒汗。現在完全接準了綁好石膏,在家養傷。她自己仍然要下農村搞創作,孩子只能交給保姆帶。疼在兒身,痛在我心。我的家像一條支離破碎的船,在驚濤駭浪中頓簸著。常言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可我們休慼與共的家不知回過多少次頭,跟前仍是一片苦海。哪裡是盡頭,岸在何處啊!

南雲還告訴我小兒子勝天未說先唱的事。勝天是1966年出生的,為什麼他叫勝天呢?就是

取自“革命的智慧能勝天”。那時候有一個保姆我們用了她好多年了,到後期,我們實在給不起人家工資了,給了一點錢讓她走了。兩個兒子相差十歲,她從大兒了一直帶到我小兒子。勝天到了四歲還不會說話,急得南雲直髮愁。有一天,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奶聲奶氣地在外屋唱《沙家浜》,“朝映在陽澄湖上------”,忙跑去一看,是不會說話的兒了在唱!她真是喜出望外。我也聽他念著《奇襲白虎團》數板,還真不賴。這麼小不點的孩子無師自通,大概是受我倆的遺傳吧,有希望接我倆的班。如果有一天他也能成為京劇演員,我也就死而無憾了。


《童祥苓口述歷史》大兒子二次生生斷腿 小兒子考戲校受牽連被阻

(童祥苓二公子童勝天《空城計》劇照)


然而因為我的緣故,這一切似乎註定無法實現。1974年勝天九歲,上海“五七”京劇班招考。南雲在那兒當老師,就給勝天報了名。他長得挺好又會唱,考試老師也喜歡他。但是,我們得到的通知上寫著“政治條件不夠”。因為要按老於說的紅三代標準,就是祖宗三代都是工農兵,京劇班才能錄取。我們是知識分子,屬於資產階級範疇,不能錄取。我氣憤不已,演員屬於資產階級,那麼京劇班學生畢業當了演員,又屬於什麼階級呢?如果變成了資產階級,豈不背叛了自己的階級嗎?這就是“史無前例”!對這叫人啼笑皆非的混蛋規定,我們毫無辦法。我這個屬於資產階級的父親,使孩子失去了學戲機會,其實就是老於不準收而已。

那四個人倒臺後,我們看到了希望,託李薔華老師介紹入戲校,請戲校一位楊老先生給勝天說點基本功。那時,南雲已轉到戲校上班,要求讓勝天考插班生。許多演員的孩子被錄取了,唯獨勝天未被錄取。文化局某位領導說,為什麼演員的孩子非要當演員,京劇演員的後人當演員是個傳統,現在多少大角的先輩不都是演員嗎?然而我懂了,

又是緣於我,使孩子失去了機會不公平的命運在勝天幼小的心靈打下了沉重的烙印,他逐漸沉默寡言。這是道深深刻在我心上的永久疤痕,這顆赤誠之心原本十分熱愛京劇藝術,此時陷入了冰窖。


《童祥苓口述歷史》大兒子二次生生斷腿 小兒子考戲校受牽連被阻

(童祥苓夫婦與童勝天、影視表演藝術家陳旭明先生)


1970年,拍攝《智取威虎山》電影的工作結束了,為此我們付出了與親人分離兩年的代價。宣佈返回上海時,大家都高興得跳來了,我當然是其中最瘋狂的一個啦。送我們的汽車停在東平路京劇院門口,我一下車揹著箱子就一溜小跑。看到五原路的家時,我的心跳加速,不知哪來的力氣,幾乎是連蹦帶跳跑上樓的。房門外,我就聽到熟悉而親切的南雲的聲音,你們爸爸回來啦。一進門,大兒子衝過來就抱住找,好像怕我責怪他似的,不停地叫:“爸爸,爸爸!”他能站起來了,骨接好了,長高了,可太瘦了。小兒子卻站在原地不動,手扶著房門,南雲拉他過來,讓他叫爸爸,他看了半天才輕輕叫了聲爸爸,孩子已認不得我了。我抱著勝天望著南雲,可憐的她留著短髮,穿著幹部服,看上去浮腫得厲害。兩年來全靠她支撐著家,過度操勞與精神壓力使她顯老了。我像陌生入一樣巡視著只能用窮破不堪來形容的家,剛往孩子床上一坐,便覺得床鋪挺硬,掀起單薄的褥子,發現下面鋪的都是報紙。一陣心酸,我緊緊地抱住兩個兒子,親吻著他們,喃喃訴說父親給他們的愛太少啦,給他們的不幸太多啦。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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