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祥苓口述歷史》 14歲的兒子無奈參軍 年邁的老父悲慘離世

前言: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童祥苓先生師承南麒北馬,又幾十年精研餘派唱腔藝術,他在樣板戲《智取威虎山》中塑造的楊子榮的英雄形象更是家喻戶曉,無人不知無人不讚。2015年上海文史館為了保存歷史記憶,記錄時代風雲,推動口述歷史研究工作。邀請童先生口述“童家班”以及有關《智取威虎山》一劇臺前幕後種種經歷,由馮紹霆先生撰稿,出版了《童祥苓口述歷史》一書,經《頭條》黃V影視表演藝術家陳旭明老師引薦,蒙童老垂青,賜我一本。在此深表謝意。反覆拜讀受教頗多,深感此書乃京劇史中的一筆寶貴財富。經請示童祥苓先生得應允,特借《今日頭條》陸續連載與大家分享。

根據《頭條》審核要求,作適當增刪修改。

(第三十九期)

那天南云為我做了一碗紅燒肉和滷雞蛋,這是我最愛吃的菜。兩年樣板飯不如回家一頓團圓飯,吃到妻子燒的飯菜,我非常滿足。預鳴看上去好久沒吃過這樣好的菜飯,狼吞虎嚥大口吃著。勝天卻吃得並不起勁,讓我感到奇怪。南雲說,孩子這幾年就知道大餅油條,其他的都沒嘗過。我心裡頓時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晚上孩子們睡了,南雲對我講了她的事。為了寬慰我,未講前她讓我彆著急,我卻更著急了。原來,她勞累過度患了婦科疾病。這本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但劇組領導非讓她去治療,治療中偏偏發生了手術事故,出血不止,至今仍在流血。就在我從北京回上海那天,《龍江頌》的演出已經把南雲換下來了。首長點了南雲思想不好後,我已估計到了那些人要把地排擠出《龍江頌》組,但沒想到手段如此毒辣。我責怪南雲,為什麼治療前不寫信告訴我,她流著淚說怕影響我,拍不好電影又是罪。她確實難啊。


《童祥苓口述歷史》 14歲的兒子無奈參軍  年邁的老父悲慘離世

(童祥苓張南雲與長子童預鳴)


沒過幾天,一位姓陸的劇組領導到我家說,已經把南雲工作關係轉到五七”京訓班了。我極為憤怒,當場責罵他未免做事太絕。南雲還在生病,應該先關心她的健康。至於工作,如原屬京劇院,調工作也應事先徵求她本人的意見。這個人居然回答,這是老於的意見。我問他,欺負這樣一個老實無罪的女人於心何安!但誰又能和上面抗爭呢。

面對二年來家裡發生的一切,我作為父親關心不了兒子,作為丈夫保護不了妻子,欠下親人無數無法償還的債。但是,究竟是誰造成這些債呢!
1971年我沒怎麼外出演出,家裡稍稍平靜下來,南雲也鬆了口氣。只是學校沒有復課,大兒子看到我們的遭遇,不願
學戲,終日晃盪。我們怕他學壞,也發愁。葆姐在北京部隊輔導時,一位部隊首長談起我,才知道我雖成功地演瞭解放軍,沒想到大人小孩竟如此遭遇,讓我們把預鳴交給部隊,特批他參軍。把孩子送到部隊最讓我們放心,預鳴也願意去。只是要扛槍訓練,孩子只有十四歲,能吃得起苦嗎?除此也沒有更好的出路,我們決定還是讓預鳴去鍛鍊鍛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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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預鳴在部隊時)


預鳴臨走前我們全家一起出去玩了兩天,讓孩子靜安寺小花園轉轉,照了相,吃點小吃。預鳴以他自己的方式表達著離別之情,對弟弟特別親密。當時勝天只有四歲,不知道哥哥即將離去。我理解預鳴的情感,他哪離開過家呀。

送行那天,我們儘量沖淡離愁別緒。送預鳴上火車時,孩子緊緊抱住我,流著淚不斷地叫著爸爸,他是一個還沒有槍高的小兵啊。我知道他也捨不得離開我們,我們親著他的臉卻怎麼也親不夠,車輪的每次迴響都會加劇我與南雲心底的痛。不是環境所迫,誰家捨得讓這麼小的孩子參軍呢!


《童祥苓口述歷史》 14歲的兒子無奈參軍  年邁的老父悲慘離世

(童祥苓送子參軍時留念)


預鳴後來復員,急於工作自立,當了鉗工,工作中能夠不怕髒不怕累吃苦耐勞,不過落下了胃病、腿傷、腰傷的病根,還在訓練中打掉了九顆牙齒。現在每當我看見他總是彎著腰時,心便會陣陣地疼,兒子不僅是我生命血緣的延續,也是我悲慘命運的延續。說千道萬,如果他們不是我的兒子,就不會有這樣的遇。

1974年母親來電報,告知父親去世,讓我回北京料理喪事。得知父親不幸的消息,我和二哥認為,四姐還在交待審查中,但是這事應讓她知道。怕被人看見又說我們開黑會,我讓保姆去找她,請四姐晚上來我家。我們兄弟姐妹三人在樓上堆東西的小屋商量。照理為父奔喪,兒女都應該去,但是四姐說她尚未解放,請假決不會準。如果偷偷去萬一開她批鬥會,兄弟姐妹都又是大禍。四姐讓我和二哥前去,還讓我們替她向父親告別,代替她謝女兒不孝之罪。我想,也只能如此。第二天我就向工宣隊老丁請假。他不關心我喪父的悲傷也就罷了,居然只給我三天假,而且認為這是我傢俬事,路費不予報銷。我並未向他提出什麼要求,對這種毫無人性的人沒什麼可說的,我扭頭就走。

為了趕時間,我與二哥坐飛機趕到北京,飛機票對我們而言是一筆很大的開支。見了娘和葆姐,告訴她們四姐不能來。娘嘆息著說,父親去世的不是時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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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漢俠童預鳴爺孫合影。童祥苓兩位親人,一個去世一個參軍)


他是半夜裡突然去世的,第二天才發現,遺體在火葬場,等著排隊火化。葆姐領我和二哥去火葬場。它地處遠郊,一個火化爐和一間二十多平方米的停屍房,只有一位老師傅值班管理,當我們向老師傅問姓童的老人時,老師傅問是不是扮楊子榮演員的爸爸,我們告訴他是。他看看我們哥倆,指著我說,是楊子榮吧,又指著二哥說他是哥哥,這老師傅眼力不錯。他領我們去看父親遺體,父親排在第一個位子,遺容消瘦,但臉部很安祥。我們向遺體告別後,和老師傅商量,因為上海有任務,母親年紀大行動不方便,能不能把父親遺體早點火化,我們取了骨灰,好馬上返回上海。老師傅對二哥說,我對京劇有貢獻,楊子榮的形象家喻戶曉,照顧革命關雄,誰也不會有意見,讓我們明日就來取,第二天,老師傅把一切都辦妥了。我向老師傅敬了一支菸,感謝他幫助我們盡了孝心,他卻風趣地說要不是我父親,我們還沒緣相見呢。老師博的樸實純厚使我很有感觸。

料理完父來後事我就回上海了。想想全家人已多年未能相聚了,父親去世,讓我們娘四個有了次短暫的團聚,但這是怎樣的團聚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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