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網民遺忘的70後,其實在現實中過得最瀟灑。/《十三邀》
“我們每個人,不管如何聲稱自己是時代的衝浪者,其實都是被時代所改變、所塑造。”至於平凡的普通人,他們更容易在時代,或者只是家中父母、神獸拋來的挑戰中,不得不接受自己變老的事實。
微博裡的70後都被激怒了。
近日,先是某家媒體在報道意大利疫情時稱,“都靈有一名40歲的老人被感染,成為該地區的第一個病例”。
在報道國內疫情相關新聞時,也有記者寫道,“為了儘量少出門,很多60後、70後的大爺大媽都學會了網上買菜”。
70後都在被推著進入“智能時代”。/圖蟲創意
還有一段以“疑似70後口吻”創作的告白文,引起了廣泛轉發:
“叔叔阿姨都是剋制理性的中年人……年紀大了,好多都40奔50了,從來不會什麼刷數據也不懂反黑……中年人動情最恐怖,像老房子著火沒救了,可是叔叔阿姨不怕,燒就燒吧,咱家底厚不怕……”
21世紀的第3個十年,70後開始奔五。
前方,50後、60後依然是現實世界中,經驗值深厚,坐穩江湖地位的一群人;身後,80後、90後迫不及待搶佔了網絡世界的話語權,他們一邊自嘲著邁入中年了,一邊趕緊把前輩往“老年人”的梯隊中擠壓。
身處代際差異漩渦的中心,70後的存在感常常遭到降維打擊。就像那日日滾動巨石的西西弗斯,費盡力氣,摸爬到了感情、職場或人生高峰的山腰,想停下來歇息片刻,不料半坡啟動卻慘遭熄火。
“不惑”以上,“知天命”未滿,70後還沒來得及按照先賢設計,完成人生十年的自我修煉,便過早地“被變老”“被大爺大媽”“被忘記如何上網”。
咳,別提“不惑”了,看到這些標籤和定義,每位70後腦袋上都豎滿了大大的問號。
70後的“不惑”,更多的是“認命”。
70後,最容易被遺忘,
也最難被定義
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或許每天都有中國孩子與社會的巨大變化一同誕生。
70後念小學的時候,高等教育是免費的;等念大學了,義務教育才開始逐漸推行。
70後畢業的時候,工作不再由國家包分配,但等待他們的是改革開放帶來的經濟騰飛與社會轉型。
一篇研究70後文學的論文指出,“60後有地位、資歷和成就,80後有讀者及商業價值,而70後的商業價值,目前來說最低”。
另一篇關於70後藝術創作的論文亦提到,“他們很少與諸如讀書運動、崇高、知識分子性、反叛等一系列名稱和現象聯繫”。
可以看到,在不同領域中,70後均是一個“消失”的詞語。
一個更直觀的對比是,2000年前後,不滿20歲的韓寒、郭敬明、張悅然等80後,便在新概念作文大賽中出了道,著急向世界輸出自己的價值觀。
新概念十週年慶典,韓寒、郭敬明、張悅然同框。
十四年後,出生於1978年的徐則臣憑藉《耶路撒冷》獲人民文學、老舍文學獎,評論家們才承認這是70後一代作家的崛起。中國作家網在報道中直接引用徐則臣原話為標題,“70後這一代作家被大家集體忽略”。
與改革開放同步成長的70後,是最先感受“獨生子女孤獨感”的一代,是最早去北漂的一代……他們最容易被遺忘,也最難被定義。
90年代後日新月異的環境,更刺激了新個人主義和物質主義的萌發,也讓70後成為“概念模糊”的一代人。
當年,深交所、上交所先後開始營業,人們肩挨著肩,擁擠在交易所門口。炒股到底是什麼可能大部分人都不清楚,但他們知道買到即賺到。
深圳證券交易所舊址門前的拓荒牛。/wiki
當年,中國加入了互聯網。一家名為“四通利方”的民營高科技企業,依靠“談天說地”發展出極速增長的用戶,後來這家企業改名“新浪”時,公交車上全是他們的廣告。
當年,馬化騰從深圳大學計算機專業畢業。他從編程做起,5年後便用自己在股市中賺得的第一桶金創立了騰訊。他的70後同齡人,都擁有世界上最短的qq號。
當年,劉強東還在人大念大二。他給老家的政府部門編了一套電力管理系統,給瀋陽的快餐店編了一套餐飲管理系統,賺了不少外快。5年後,他拿著這些錢,在中關村租了一個小櫃檯,這裡便是京東商城的前身。
在我們看得見或者看不見的地方,數字正在改變世界。/ unsplash
難怪微博上的誤會引發了70後的怒吼。
他們本不願提起那些早被人們忘記的當年今日:“互聯網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新媒體這個詞兒是我們正當年的時候誕生的!刷數據也是我們發明的……”
網友@風莊主深感意難平:
“我們是第一批DOS系統的使用者,第一批應用軟件的開發者和推廣人;第一批使用了msn併成為第一批人人和QQ的用戶……我們經歷了一個影視歌行業野蠻生長的時代,一個思想理念瘋狂輸入和碰撞的時代,一個造星比現在更精彩的時代……”
他們的反擊中都帶有相類似的自信:除了70後,還有哪個年齡層的人能夠在自己二十來歲的時候,遇上90年代的中國呢?
上世紀九十年代,是一個波瀾壯闊的年代。/《我愛我家》
甚至,連80後的博主河森堡都忍不住出來說上一句公道話:
“作者心中那些對網絡懵懂無知的叔叔阿姨裡,有不少人經歷過中國互聯網最激盪磅礴的歲月,那時候,觀點和觀點撞得火星四濺,立場和立場撕得飛沙走石,真真兒的字詞像劍戟,句逗似鏈枷,今天回首再看那個時代,簡直覺得難以想象,如果有小朋友試圖把這代人塑造成對網絡環境一無所知的樣子,我看就不必了吧。”
70後,代表全國人民過青春
1970年12月26日,天津712廠的工人生產出了我國的第一臺彩色電視機,70後可以說是第一代“被電視荼毒的小孩”。
隨著彩電的逐漸普及,《西遊記》《上海灘》,以及由金庸武俠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成為了他們童年向青春期過渡時期的背景音。每家每戶的客廳裡,都回蕩著情深又義重的港劇臺詞,和“吃俺老孫一棒”。
看看當年的孩子受電視文化影響有多深——
江南在 “自己一無所有的時候”,結合北大唸書經歷,寫下了金庸武俠同人《此間的少年》,“用以紀念他終將逝去的青春”。
很多70後都是看著金庸武俠劇長大的。/《射鵰英雄傳》
同一時間,在新浪的“金庸客棧”論壇中,今何在發表了小說《悟空傳》,為《西遊記》帶來全新解讀。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此書都被稱為“網絡第一書”。
浙江大學一位名叫王洋的女學生,亦憑藉多年啃武俠小說的經驗,在“迎金庸武俠徵文大賽”中獲獎。在當年著名的文學門戶網站“榕樹下”,她更為人所熟知的名字是滄月。
在網文、同人小說還尚未成為一種現象級的流行趨勢時,70後已用想象力構築起了一座青春閣樓。
對於陸陸續續來到十幾歲的80後、90後來說,這些文字遠比語數英課本上的語法公式來得鮮活、有意義。他們可能會在考試作文中引用魯迅說過的話,但qq空間裡的《悟空傳》摘抄才真正與自己的靈魂共振。
70後的青春,不光存在於網絡上。他們記錄下來的許多故事,充當了80後、90後的人生啟蒙,到了21世紀影視行業全面商業化的時期,再由00後的流量明星演繹,連著好幾代人都在70後的青春裡看見了自己。
《萬物生長》是馮唐的青春,《七月與安生》是安妮寶貝的青春,《少年巴比倫》是路內的青春,《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是九把刀在臺灣的青春,但如今的年輕人都品得津津有味。
“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少年巴比倫》
甚至,像賈樟柯電影中,那些停留在過去的時代,那些離我們越來越遙遠的小城市,經過他鏡頭的書寫,似乎也變成了90後、00後的回憶。
1976年出生的新褲子主唱彭磊,從去年夏天火到了當下,在年輕人間引起了一波搖滾與的士高回潮。同一檔節目中,1973年出生的朴樹作為彩蛋嘉賓出場,幾位老人家回憶起《我去2000年》,臺下和電視機前的小朋友都聽哭了,也不管2000年自己牙換完了沒有。
搖滾樂與的士高的功勞,是為30年前年輕人的世界增添了強烈的鼓點與燈光效果。氛圍加成,讓70後更加擅長描繪自己的黃金年代。
的士高教程
每一代,總有人突然“變老”,
有人堅持叛逆
2020年4月1日,48歲的羅永浩打開了自己的第一場直播。
一晚上,他賣出了“本就自帶網紅屬性的”奶茶定製卡,小龍蝦;還為了推薦一款刮鬍刀,現場颳去了自己多年的山羊鬍;“(價格)低過老羅”一時間成為電商平臺的熱搜標籤。
3小時的直播,據平臺官方數據顯示,支付交易總額超1.1億元,音浪收入362萬,創下了該平臺直播帶貨的新紀錄。
超過4800萬的觀眾,有人是來看笑話的,有人依然相信老羅。年近半百的人,仍堅強地在滿是年輕人的頻道中,證明自己的造勢能力,這本就是了不起的事情。
羅永浩直播賣貨的樣子,像極了為生活奔勞的我們。
和他一樣在最近嘗試直播首秀的是44歲的許知遠。
早前有媒體這樣解讀許知遠身上由70年代生長至今的精英氣質:
“他感受到了70後這過渡一代的憂傷。作為轉型時代的一分子,他感受到了社會的變與不變、愛與痛,撲捉到了那種迷茫、焦灼、不安、煩躁的時代情緒;作為商業媒體的從業者,他也感受到了市場經濟帶來的衝擊、震盪……”
他總是特立獨行,踢踏著一雙拖鞋,戴著一副“偏見”的眼鏡看世界。所以他不能理解俞飛鴻和木村拓哉,所以他也不被群眾所理解。
近期與帶貨女王薇婭的幾次合作,被許多人看成了知識分子轉向資本的一次回眸。可許知遠真的“服軟”了嗎?
當薇婭問及單向歷封皮上的數字是什麼,說“看著讓人頭暈”時,他的回答是:“暈眩是人生的本質。”我們知道,許知遠還是那個“彆扭”的精英。
我們慢慢接受知識分子對於這個時代的“苛責”。/《十三邀》
40歲,是人生髮生質變的一個區間。
曾25歲辭去銀行的穩定工作,到上海改行做編輯的安妮寶貝,創造了多少位酗酒、失眠又偏執的叛逆女孩。可一到40歲,她便成了慶山,“心底生出平和與寧靜來”。
一代男神周杰倫,也止不住在臨近40歲的時候,沉溺在“哥練的胸肌給你靠”的臆想中,日漸爹化。
許知遠也會承認,“我們每個人,不管如何聲稱自己是時代的衝浪者,其實都是被時代所改變、所塑造”。
至於平凡的普通人,他們更容易在時代,或者只是家中父母、神獸拋來的挑戰中,不得不接受自己變老的事實。
無視馬東的一臉問號,少年朴樹瀟灑轉身。/《樂隊的夏天》
這是每一代人都必須面對的悲哀。
不是人人都能像朴樹,具有轉身回家睡覺的勇氣。
但70後又是不一樣的,他們身上還有最令人豔羨的資本——
據說,曾在一場青年創業家峰會上,主持人羅振宇和東東槍本來是圍繞“80後生活很絕望”的主題展開討論的。
畫風一轉,70後的羅振宇“炫耀”道,“70後可以買到幾千元一平米的房,不用拼爹。”
閱讀更多 新章網絡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