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教授:2020,要做兩手準備

疫情向全球擴散後,美國經濟發生了哪些變化?未來一段時間內,全球資金將湧入中國?國際經貿中,政府應怎樣為企業提供外交保護?對於全球供應鏈受影響,國內政策將如何應對,企業該如何處理?

4月3日,島君對北京大學金融系講席教授、九三學社中央常委、全國政協委員金李教授進行了近一個小時的專訪。他在採訪中回答了上述問題,相信企業家和讀者們看完,會對當前形勢和未來趨勢有更加透徹的瞭解。

口 述:金李 九三學社中央常委、北京大學金融系講席教授

採 訪:楊羽婷

來 源:正和島商業洞察

(ID:zhenghedaoshangye)

北大教授:2020,要做兩手準備


美國經濟的問題,已經逐漸顯露了

特朗普當政以後,美國經濟總體恢復比較平順,資本市場一路向好,所以美國人在疫情之前,都受到這番景氣的感染和鼓舞。

疫情突然衝擊,基本上把特朗普執政期的全部經濟和金融成果打回原形,也讓美國人認識到:過去那種過於樂觀和繁榮的景象不過是建立在沙灘之上。

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近期美股多次熔斷,背後就是美國人的恐慌。關於疫情的更多信息逐步釋放出來,整個市場被突如其來的衝擊給驚呆。在這個過程中,金融市場作為一個先行指標快速地調整,劇烈地振盪。

美國市場高度槓桿化,稍微有一些風吹草動,就會給頭部對沖基金帶來巨大的贖回壓力。

這產生了連鎖反應,導致本來沒受影響的機構也都突然開始甩賣了,進一步加劇了市場上恐慌的蔓延、危機的擴散。

這些都反映了美國經濟本身基本面的巨大不確定性。和2008年、2009年相比,這次疫情已經更多地牽扯到基本面了,對美國和西方經濟的長期影響也會更深刻。

美國經濟可能面臨重大調整,不確定將來會調整成什麼樣。很多人對美國經濟的長期成長性產生了一定的疑問。

美國失業人數會非常高?疫情會引發新一輪全球大蕭條?在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出來的時候,大家順著往前看,得到的結論會很悲觀。

我個人認為,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但現在下結論恐怕還為時過早。美國的常態化經濟問題如果處理不當,確實會出現嚴重的蕭條、大崩潰;如果處理得當,它就是可控的。

我們不應該過於低估美國和整個西方經濟的自我修復能力。這對美國和西方國家來說,是一次巨大的災難,也是一次重大的機會,可以審視自己過去發展路徑和模式,再加以調整、轉型升級。

北大教授:2020,要做兩手準備


美國在國際上接連犯錯,自毀形象

美國官方剛開始應對不充分,非常笨拙。一是很多官員不作為,覺得疫情只會發生在中國,美國沒事;二是去年是大選年,他們的注意力也被分散了,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把疫情當回事。

和前期相比,美國最近一段時間有了非常大的改進。政治家們已經凝聚共識,放下很多的矛盾和鬥爭,通過了一系列的提案,修改現有制度……信息也快速透明地傳導了,疫苗的研發,呼吸機和口罩的供給,應急醫療設施的搭建等也都跟上了。

但是,美國的政客們在國際責任擔當方面做得很差,對這個群體的名譽產生了巨大的不良影響,也給美國過去在世界上長期維持的“帶頭大哥”形象造成了嚴重的毀損。

一是前期他們覺得這是中國的事,輕描淡寫地表示“我是中國人民的好朋友”,口惠而實不至,甚至還有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嫌疑,說中國的供應商都靠不住了,美國需要加強全球供應鏈調整的緊迫感。

二是疫情在全球爆發之後,美國全面封鎖其他國家,不給提供援助。美國現在已經是無力兼顧別人,大家也能理解,將心比心。但是它在能夠幫助別人的時候,也沒有幫助。

三是對中國的抗疫措施指指點點,試圖把責任轉嫁給中國,汙衊中國隱瞞了疫情、控制不力導致疫情在全球擴散,還希望中國能夠給美國出錢解決問題。

不論如何,這加劇了美國國內一些人對亞洲裔等少數族裔的偏見、歧視,也對中國企業的形象帶來了負面影響,對和中國這樣的國家長期發展對外經貿關係產生了負面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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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去全球化”

之前,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副理事長黃奇帆說,

未來一段時間內,全球資金湧入中國是大概率的事情。這是一種可能。如果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大國繼續在國際上犯錯,並且中國處理得當,這種可能性會越來越大。

但前提是處理得當,也就是說我們中國把自己穩住了,不能弄砸了。“不能弄砸”的意思是我們要做好政策支持,繼續保持高水平的對外開放,讓進來的錢有安全感,從而更多的錢才能更放心、更順暢地進來。

現在,中國碰到的一個問題是,如果資本高度流通了,實體經濟可能會出現“中美脫鉤”。很多西方政客都在鼓吹“去全球化”,希望我們弄砸了,這樣他們會有更多機會。

雖然大家覺得美國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但是它畢竟是多年的老牌資本主義大國,要真的想在國際上撼動它的地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美聯儲在不斷地量化寬鬆。老百姓都知道,鈔票越印越多,將來肯定會“水”。之前金融市場劇烈波動的時候,很多資產就都流向美元現金——在緊急的情況下,大家還是覺得資產放美國安全。

但大家心裡都明白,這是長期不可持續的策略。避險情緒過去之後,大家都要兼顧資產保值增值,穩定和發展的需求。如果美國經濟基本面的問題得不到改變,很多人就會尋求別的去處。

雖然我們平時不怎麼說,但是多年以來中國經濟一直在較快地發展。即使是6%,也比全球平均速度還要快不少,比西方發達國家要快1、2倍甚至更高。

西方國家逐漸認識到,將部分資產配置在中國所獲得的收益能夠“水漲船高”,對未來長期資產的穩定性也有巨大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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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產業鏈重構,需從2大層面下手

在疫情之前,全球供應鏈的重構就已經開始了。中美貿易摩擦的大背景就是全球供應鏈的重構。美國希望能遏制中國的影響力。

所以,不光是短期受疫情的影響,我們也要考慮長期的問題:如果未來逐漸受到更多的影響,原來可以提供的半成品、原料,可以有的市場都沒有了,我們怎麼辦?

我們得建自己的一套全球供應鏈,以中國為核心的,也是全球參與進來的。這裡面不一定有美國,或者美國的重要性相對比較弱,不再是主要的採購方了。這樣,中國企業的未來才是可期的。

這個過程,光靠代表局部力量的企業很難做到,還需要國家層面上的統一協調,地方和中央政府舉全國之力,重新梳理各鏈條,進行傳導,打通經脈,才可能更好地幫助企業儘快完成全產業鏈的調整。

比如我們經常講的物流、商流、資金流幾個鏈條。現在中國企業到海外,最需要依賴的還是來自於中國自己的供應鏈體系。像順豐、菜鳥網絡等物流企業,它們需要更好地對接上。

資金流也是中國企業出海的仰仗。國外大的金融機構像匯豐、花旗等都不大可能給中國企業貸款,除非有很長期的關係、很熟了。它們有的對中國企業不熟悉,有的覺得中國治理機制不行,信息披露不完善,所以不願意給中國企業借錢。

再加上,西方國家本來資金就不充裕,一旦它們國內出問題,可能就出逃了,像大量資金從其他國家逃回美國那樣,會對其他市場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的市場產生衝擊,甚至出現崩塌。

這時候,中國工商銀行、建設銀行、民生銀行等金融機構可不可以提供資金支持?中國現在情況很好,資金充足,保險等其他廣義的金融機構也要跟上,才能把我們企業在海外的運作服務好。

在這前提之下,如果我們再把和中國關係比較好的歐洲、拉美、中東等區域的國家,通過“一帶一路”和“人類命運共同體”,變成中國企業原料和半成品的採購地、最終產品的輸出地,那就把新的一套全球供應鏈給建好了。

中國政府絕對可以大有可為,中國政府目前已經做了很多事情,將來還可以做更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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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國際貿易關係,中國也學美國

在國際經貿關係中,政府最合適承擔的角色是協調輔助者、資源提供者。

比如,我們的大型國有企業去國外做項目,可能會遇到各種政治上的非常複雜的事情,那我們的國家可以提供支持。

其實,美國政府也這麼做。如果一個美國企業在非洲出了事,被當地人欺負了,美國政府很可能就跳出來了,給它提供外交保護。我想中國政府未來也可以更多地發揮這樣的作用。

還有,什麼地方缺什麼東西,什麼地方有什麼風險等等,這些信息對企業來說是非常有價值的。

很多企業跑到國外去,對當地情況也不熟。這時候,國家可以給提供各種信息。國家層面得到的信息肯定比任何一家企業都來得更全面、更系統。

包括對外出口或援助,有媒體報出來,說中國企業生產的產品不合格、不達標。事後仔細研究,發現只是中國的產品信息和外國的產品信息不完全通暢,標準混淆或其他原因,不見得是我們的東西不行。

這種事情如果不解決,對我們的出口企業在海外市場的品牌形象會產生不利的影響。

但是,市場化的事情還是得由市場主體來做,政府一定不能像以前說的“國進民退”那樣,覺得中國的民營企業在市場上玩不轉了,等它到了國際上就把它給收編了。

企業是第一位的,只有企業自己有強大的願望能活下去、活得好,它才可能做到,否則政府怎麼救它都救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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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短期和長期,給企業的2個建議

疫情向全球蔓延後,我們很多的出口外貿企業受負面影響比較嚴重。按以前的說法,這些企業是“兩頭”在外,原料從海外進來,最終的市場也到海外去。在這種情況下,它們的很多訂單都大幅減少了。

怎麼辦?企業應做“短期”與“長期”的兩手準備。

短期,企業需要尋找替代性市場

之前,國內去庫存,很多產品沒什麼供應;疫情發生後,消耗了不少民生必需品;現在情況逐漸穩定了,外貿企業可能會在國內市場找到機會。

剛開始做,別嫌國內的機會比較零散、比較辛苦。以前外貿生意好做,大單簡單,直接把貨發給國外,一下子解決了產能的70%,不用操心很多其他的東西。現在國內訂單不是那麼的齊整,你可能得找10個、20個單子才湊夠數。

對於一些產業,不太容易找到替代性市場,那可以在工藝相近、儲備力量足夠的情況下,進行適當的轉產。

比如,汽車的供應鏈條是最長的,這些廠現在可以考慮生產更多抗疫的設備。

長期,企業家也要懂“頂層設計”

在疫情之前,我們國家已經釋放了一些原來因經濟、金融過快發展導致的不可持續性帶來的壓力。包括對地方政府和部分居民家庭的槓桿進行控制,遏制P2P爆雷、跑路等問題繼續惡化。

事後來看,如果這些風險當時沒有被釋放,都依然在,那到今天疫情疊加的情況下,恐怕金融市場一下子就全部瘋掉了,國內企業就會陷入更加困難的境地。

這次疫情讓很多企業家意識到,很充足的資金還有斷鏈的可能。十年之後,這些企業可能輝煌得不得了,問題是這個坎兒過不去,中間就已經突然斷裂了。

很多企業家將所有的身家都放在企業裡面,一旦出事,家裡面其他的流動性就真的沒了。一夜之間想把企業大甩賣,可能以一半的價錢都賣不出去。所以,我們需要留足更多的緩衝和空間。

大部分人考慮的是風險和收益之間的權衡取捨,但是流動性是非常重要的。除了留3-6個月甚至更長時間的現金外,我們要有一定的流動性,在需要的時候容易很快出手。

我在《與財富同行:金李財富管理通識課》一書中,曾詳細講述了流動性資產、安全性資產和收益性資產的配比關係。隨心所欲的生活,需要依賴於長期對未來購買力的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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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都是同此涼熱的

在今天的環境下,我們會發現黑天鵝有,而且可能還不止一隻,所以分散風險是對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在極端情況下,全球市場也會出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情況。我們並不能說“他不行了,我很好”,全球都是同此涼熱的。

作者:金李,九三學社中央常委、北京大學金融系講席教授、北京大學國家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學財富管理平臺創始主任,兼任牛津大學商學院金融教授、牛津大學中國中心研究員。

金李教授的研究領域包括財富管理、家族企業治理與傳承、國際投融資、對沖基金等,著有《中國式財富管理》《與財富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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