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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報帶來的高級感,更加強烈。/DAU官網
鏡頭,成了施暴的保護傘。
文 | 土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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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一部電影看得我很生氣。
片名雲山霧罩——《列夫·朗道:娜塔莎》,豆瓣開分一度高達8.7分,有一種不明覺厲的高級感。
12000平米1:1搭建前蘇聯時期小鎮,服裝、車輛,甚至貨幣都使用前蘇聯時期的;
上萬名臨時招募“演員”入住小鎮,給你一個當時的身份生活工作,你可能是小職員,也可能是克格勃,還可能是科學家;
全程零劇本零臺詞,用紀錄片的拍攝手法,拍了足足3年……
這些設定更讓人們對這種高級感的期待,達到了極致。
但在這高級感的背後,卻是令人髮指的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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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和這位光頭科學家推杯換盞的時候,還不知道他是間諜。/《列夫·朗道:娜塔莎》劇照
尤其在影片最後的20分鐘裡,女主角娜塔莎因為和外國間諜通姦,遭到“審訊”,被扒光衣服、猛揪頭髮、強行灌酒……
最讓人憤怒的是,一隻啤酒瓶,被審訊者塞進了娜塔莎的隱私部位。
如果是一般的電影,會採用借位、虛化等手法來表達。
但這部電影,都是實拍。
甚至塞啤酒瓶這樣的動作,都是“演員”臨場發揮,因為根本沒有劇本。
給娜塔莎灌酒後,強迫“認罪”後,“審訊人員”臨時起意,把酒瓶塞了下去。/《列夫·朗道:娜塔莎》劇照
而導演和攝製組,像沒事人一樣,在一旁看著惡行的發生。
這種冷眼旁觀,這種真實記錄,是更大的惡行。
如果這樣的惡行發生在你我身邊,可以告他猥褻強姦。
但放到電影裡,它竟然成了“藝術”。
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列夫·朗道:娜塔莎》還獲得了柏林電影節“傑出藝術貢獻銀熊獎”。
如果銀幕上的暴力可以真實發生,而不是演的,那這樣的電影,會開出多麼可怕的先例。
娜塔莎的哭泣,似乎不像在哭泣歲月和青春,更像是對導演和攝製組的傷心控訴。/《列夫·朗道:娜塔莎》劇照
就這,還想讓觀眾覺得美,看得爽?抱歉,我不是變態。
那是反人倫,甚至說它反人類都不為過!
藝術,不是暴力的遮羞布
這部電影能獲得銀熊獎,和它極具史詩意義的歷史設定有很大關係。
片名中的列夫·朗道(Lev Landau,1908-1968),是前蘇聯的一位傳奇物理學家,拿過諾貝爾獎。
被譽為“世界上最後一個全能物理學家”的他,曾在20歲時當面懟愛因斯坦:
“你演講不錯,但從第二個方程開始就算錯了。”
俄羅斯在2008年朗道去世40週年時,發行的紀念郵票。/百度百科
《列夫·朗道:娜塔莎》是導演伊利亞為致敬朗道,所拍系列電影中的第一部。
這個系列英文名叫《DAU》,取自朗道之名Landau的後三個字母。共14部電影,其中最長的《列夫·朗道:退變》長達6小時。
“39200次試鏡,40000套服裝,12000平米佈景,400名主要角色,10000名群演,700小時膠片素材,8000小時對話……”
DAU“演員”造型,都是那個年代的特色。/DAU官網
DAU所搭建的場景,與其說是一個攝影棚,不如說是個平行世界。
這個“世界”從2009年開始搭建,之後的3年時間裡,所有演員生活在其中,遵從1938年到1968年前蘇聯時期的生活節奏,但無需按照歷史的條條框框來重現它。
相反,每個人的生活都很“自由”,只是必須要接受重返前蘇聯的時代“事實”,在這個虛假的世界中扮演真實的自己。
DAU中使用的貨幣,列寧頭像很有時代特色。/DAU官網
蘇格蘭製片人埃迪·迪克2011年曾在DAU參與拍攝。他的體會是,“沉浸感非常強”,即便是攝製人員,也要穿上當年的服裝。
進組前,導演會發一本《DAU世界的實時事件紀要》,以便攝製人員把握拍攝節奏。
在佈景入口處,還有“警衛”給他們辦理“入境”手續。
DAU“入境”簽證。/Aureliano Tonet、Brigitte Salino
導演伊利亞稱:“所有場景都是用35毫米拍攝的,沒有針孔攝像機,不會侵犯演員隱私……我很高興大家都感覺到真實。強暴是真實的,折磨是真實的,情緒是真實的,它在這個世界裡也是真實的。”
高度還原的歷史場景、紀錄片式的拍攝手法、真情流露的演技輸出……
的確,影片的藝術價值值得肯定。
但藝術不應是暴力的遮羞布,更不是暴力合理的理由。
被脫光衣服的娜塔莎。/《列夫·朗道:娜塔莎》劇照
即便是成人電影在拍攝之前,導演都要和女演員約定好,哪些行為可以,哪些行為不可以。
這些約定會體現為一張非常詳盡的表格,它代表了對演員的尊重,也是契約精神的體現。
但這部影片的初衷,要的就是突然襲擊,就是要看到啤酒瓶捅下去時,女性的自然反應。
導演曾放言:“我不在乎!她是一個性工作者,我在一個性服務場所裡找到她的!”
DAU系列導演伊利亞·赫爾扎諾夫斯基。/國際檔案理事會ICA
這樣的暴力鏡頭在DAU系列裡不是孤例,系列的其他電影中也有相關刻畫——
《再生》裡大量刻畫人吞下致幻劑的極端狀態;
《薩沙和瓦列拉》裡,兩位男保安在員工宿舍裡酗酒,直至兩人在一種極端情緒中發生關係……
更影響深遠的暴力來自心理層面。
“演員”們在DAU生活長達3年,結束拍攝後,會造成認知錯亂和心理創傷。
DAU中的“演員”們,有那個環境下的“家人”“配偶”,殺青後能接受這種角色迴歸嗎?/DAU官網
正因為這些身體或心理的真實暴力,影片在歐美國家放映時,引起不少明星集體抵制。
德國導演法斯賓德的御用女演員漢娜·許古拉,曾在《娜塔莎》放映途中退場。
她說:“我不想看到娜塔莎被折磨拷打。”
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直接拒絕參與配音。
在《娜塔莎》中施暴的演員阿茲波在DAU項目殺青後,為了彌補心裡的愧疚,多次參加聯合國國際特赦組織反對酷刑的活動,最後在2017年因心臟病憂鬱去世,終年60歲。
大型社會實驗,就是大型作惡現場
許多影迷鼓吹DAU,除了藝術價值,還有一個似乎很有說服力的理由——
社會實驗。
DAU片場平面圖,故事都在這裡發生。/DAU官網
這部電影表面上是一部電影,實際上則是一次社會實驗。目的在於檢視人性,尤其是權力等級結構下的人性。
柏林電影節官網是這麼介紹《娜塔莎》的:“這部影片深入心靈的深淵。”
DAU系列的製片馬丁尼則認為,在一個極端的模擬環境下,DAU成為完美觀察人性的顯微鏡。
但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的。
在著名的斯坦福監獄實驗中,24名心智正常身體健康的志願者,9人扮演獄警,9人扮演囚犯,6人候補。原本設定為14天的實驗,最終因為發生了虐囚事件,被迫在第6天就宣告終止。
這個實驗在美國曾被拍成電影,2015年上映。/截圖自影片
第一天,獄警就開始用吹口哨的輕蔑方式,命令囚犯排隊,以樹立自己的權威。
有的獄警還懲罰囚犯做俯臥撐,甚至自己坐在囚犯身上讓他繼續做。
第二天,囚犯開始反抗,用床堵住牢房,不讓獄警進來。獄警惱羞成怒,拿出噴火器噴射囚犯,並視反抗嚴重程度,對囚犯區別對待——
反抗激烈的,扒光衣服單獨囚禁;反抗較輕的,好吃好喝伺候。
第三天,囚犯中出現分化,反抗輕的囚犯被質疑“告密”,遭到暴力攻擊。
實驗中,囚犯佩戴的腳鐐。/維基百科
與此同時,獄警的壓制行動越來越激烈,不讓囚犯睡覺,也不讓他們上廁所。
之後,有的囚犯瀕臨崩潰,被迫退出,還有人謀劃越獄。與此同時,實驗也被社會質疑“虐待志願者”。
最終,實驗不得不提前8天宣告終止。
但DAU持續的卻是3年,這可是182.5個6天啊!它對“演員”的折磨程度,可想而知。
它的終止,也是一系列暴力升級的必然結果。
在《退變》中,一群光頭青年抓住一隻豬,把豬頭矇住一邊驅趕一邊追逐。突然一個青年舉起一把大斧頭砍向它,豬頭頃刻落地。其他青年爭搶著撕扯豬蹄,場面兇殘至極。
斧頭太過血腥,被迫打馬賽克。/《列夫·朗道:退變》
所幸這是DAU項目的最後戲份,否則再這麼演繹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有法國媒體用三個詞彙形容了所見的DAU:出格、暴力與混亂。這些形容指向的是DAU中頻頻發生的性侵犯、精神虐待、肢體暴力與動物折磨。
所謂大型社會實驗,不過是大型作惡現場。
這樣的作惡現場,DAU不是第一個。此前風靡全球、引來多國模仿的真人秀《老大哥》,也曾因為其社會實驗性質而備受爭議。
看似人畜無害的《老大哥》,實則深藏汙垢。/節目截圖
這檔節目是一檔成人節目,設定是讓一群男女嘉賓在封閉住房裡居住數月,不準與外界有任何接觸,通過鏡頭記錄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然後剪輯播出。
劃重點:男女,封閉住房。
你說會發生什麼?答案不言自明,關鍵就在於是你情我願,還是強迫就範。
不要以為有“鏡頭”監督,嘉賓或者演員就會謹言慎行、安分守己。恰恰相反,在鏡頭凝視下,人們會更有表演慾望,更想在觀眾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實力。
果然,在《老大哥》中,不少女性遭到性侵。
2017年11月的一期節目裡,24歲的年輕姑娘普拉多被其他嘉賓勸酒灌醉。其中一名男嘉賓洛佩茲對她實施了性侵。
普拉多雖然醉酒,但還是拒絕了洛佩茲的凌辱,但洛佩茲仍要硬來。/截取自節目視頻
更讓人毀三觀的是,第二天節目組請普拉多看了一遍自己被侮辱的影片。剛剛醒酒的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被性侵,當場崩潰。
而節目組卻並未被受到任何懲罰。
鏡頭成了施暴的保護傘,《老大哥》如此,DAU亦然。
這是為什麼阿茲波在給娜塔莎灌完酒後,一定要把酒瓶塞下去的原因。
因為“社會實驗”場景的真實性,他已經將自己代入到了克格勃這個角色裡,要只有嚴刑逼供,他的表演才稱職。
指望這電影掀起一場運動,省省吧
有觀點指出,“DAU不是電影,DAU是一場運動”,認為《列夫·朗道》系列都把真實和虛構的含混性發揮到了極點,這使得DAU項目極端迷人。
極端迷人就可以施暴了嗎?就可以堂而皇之犯罪了嗎?
我又要拿成人電影來做對比了。成人電影裡,真實很關鍵。
但一切動作,都要滿足兩大條件:
演員知情、且有意識。
醉酒後的娜塔莎同事奧莉亞,被男同事調戲。/《列夫·朗道:娜塔莎》
既不會超出腳本胡作非為,也不會用灌醉或者迷藥這樣的手法,在演員意識不清的情況下進行拍攝,這是對演員人格和人倫最起碼的尊重。
但顯然,DAU做不到這兩點。
還有的觀點則認為,影片在表演方面的張力,自然真實,可圈可點。
比如在評論娜塔莎醉酒後的戲份時稱:
“她一個人坐在地上,痛苦地質疑自己每天都在幹什麼?生活為什麼會這樣?就在這樣一個時刻,電影真正走進了一名女性的內心世界。這種對生活本質的追尋,是一個‘人’的瞬間,也是整部影片最深刻之處。 ”
酒後吐槽人生的娜塔莎。/《列夫·朗道:娜塔莎》
的確,自然發揮肯定比硬演要貼切許多。但也要看你是在發揮什麼。
如果某個演員喝高了,拿出一把刀來,攝影師是選擇平實記錄,還是要立即干預?
還有許多媒體,喜歡把這部電影和經典影片《楚門的世界》相提並論,認為二者都是著眼於“真實”。
但楚門是以真示假,用真實的幻象揭示虛偽的可惡,這樣的“真實”,都是演出來的,是為劇情服務的。
DAU卻是以假亂真,用虛假的時代還原來擾亂真實的生活場景,讓人迷惑於自己的真實身份,甚至產生認知偏差和暴力傾向。
指望這樣的電影掀起一場運動?
如果宣揚的是“無臺詞、自由發揮運動”,那無可厚非。
但如果是想推廣“社會實驗式拍攝運動”,省省吧,這完全就是縱容作惡!
2018年,DAU團隊來到柏林。他們想要復刻DAU的“成功經驗”,重建柏林牆。
揭柏林牆的傷疤,心理不健康吧!/圖蟲創意
他們試圖建造一面柏林牆的複製品,給參觀者提供“冷戰時期失去自由感”的沉浸體驗。
這種行為,最終被柏林市政府拒絕。親歷過冷戰的人還生活在創痛中,這樣揭開他們的傷疤用意何在?簡直是腦子有病。
DAU團隊碰的壁,還不止柏林牆。《列夫·朗道:娜塔莎》豆瓣評分目前掉到了6.6分,IMDB評分只有4.7,相當低。
所幸口碑崩塌,否則,會“激勵”多少人模仿片中場景、對別人造成身體和心靈的折磨?
一部電影引發的悲劇,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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