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華歆是什麼樣子的？（上）
管寧割席——《世說新語》故事解讀之八
管寧割席
我第一次知道華歆這個人物是在《三國演義》裡面。在羅貫中的筆下，這個漢室臣子卻成了助紂為虐的幫兇，幫助曹操逼死了伏皇后，在曹魏代漢的進程中也不斷的推波助瀾。顯然，《三國演義》裡的華歆是個品行比較比較惡劣的貳臣。
後來又聽說了“管寧割席”的故事，然後知道了原來華歆從小就是愛慕金錢仰慕權勢的人，自然是更加鄙視他的了。
我想，我們大多數人，如果知道華歆這個名字的話，大概都是來自於《三國演義》和“管寧割席”這個故事吧。所以，大概率都不會怎麼喜歡這個人的。
然而，歷史上真實的華歆是什麼樣子的呢？其實他遠沒有《三國演義》裡面描寫的那樣不堪。就正史的角度來看，《三國志·華歆傳》的記述，這個人應該是一個品行高尚、深孚眾望的人物，在漢末亂世和曹魏政權時期都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當然，《三國演義》只是文學作品，羅貫中跟陳壽的政治立場也不一樣，對曹魏政權的重要人物的評價，自然是差別極大的。相對來說，我們今天去重新研究和審視三國時期的歷史人物，還是比較看重《三國志》一些，畢竟它是一部史書，而且是當時的人所編撰的，相對應該比較忠於事實的真相的。
但是華歆的情況確實比較特殊，比三國時期其他的人物都要複雜得多。比如像周瑜，現在的人們早已經知道，《三國演義》裡面那個氣量狹小、處處被諸葛亮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人物，其實是羅貫中塑造出來的，跟史實是嚴重不符的。歷史上的周瑜不但人長得風流倜儻，而且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是三國時期數一數二的軍事家。
但是華歆就不一樣了，儘管有《三國志·華歆傳》的記載，似乎也不完全能把這個人的形象給轉變過來的。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這個人物，身上存在的爭議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了什麼程度？我告訴你啊，即使同一本書，相鄰的兩篇文章，描繪出來的華歆，都讓人感覺完全是兩個人物。這就讓後人很難辦了。
這本書就是《世說新語》。
《世說新語》卷一“德行第一”裡面有四篇文章是講華歆的，從第八篇到第十一篇。我們先簡單看一下各篇都講了些什麼。
第八篇講的是華歆治家的態度。華 歆 遇 子弟 甚 整 ， 雖 閒 室 之內， 嚴 若 朝 典 ； 陳 元 方 兄弟 恣 柔 愛 之道， 而 二 門 之 裡， 兩 不失 雍 熙 之 軌 焉。
這段話翻譯過來就是說，華歆治家嚴整，陳群家風和諧。就這個似乎並沒有什麼高下評判的。
第九篇就是那個著名的“管寧割席”的故事了。
管 寧、 華 歆 共 園 中 鋤 菜， 見地 有 片 金， 管 揮 鋤 與 瓦 石 不 異， 華 捉 而 擲 去 之。 又 嘗 同席 讀書， 有 乘 軒 冕 過門 者， 寧 讀 如故， 歆 廢 書 出 看。 寧 割席分坐， 曰：“ 子 非 吾 友 也！”
這個故事知道的人多影響也大，我們稍微詳細講解一下。
管寧和華歆兩個好朋友一起在菜園子裡面鋤地。管寧從地裡刨出了一小塊金子（也許是其它金屬吧），看都不看一眼，繼續鋤地；華歆撿起來看了一眼，然後扔出去了。又有一次，他們倆坐在一張草蓆上讀書，有一個人坐著華麗的車子從門口經過。管寧動都沒有動，華歆卻丟下書跑出去看。於是管寧就拿了把刀，把草蓆割開，一分為二，說：“你不是我的朋友了！”
這就是“管寧割席”的故事了。我們現在讀下來，會不會覺得有點懵逼呢？我甚至猜想，在管寧割席的時候，華歆也肯定是相當的懵逼的，他肯定沒有搞清楚，到底出了什麼狀況的。事實上，華歆還是一直把管寧當朋友的，後來華歆在魏國官居太尉（三公之一），還積極向皇帝舉薦管寧。
我們還是回到故事本身，看看管寧為什麼要割席斷交，看看到底是華歆太齷齪呢，抑或是管寧太清高？
這篇文章講了兩件事情，這兩件事情管寧和華歆的處理態度都不一樣。第一件事情，對待地裡刨出來的一小塊金屬片，管寧看都不看一眼，華歆撿起來看了看。差別很大嗎？我倒覺得沒多大差別，呵呵。當然，硬要把它上升到對待金錢的不同態度也未嘗不可，但是是不是非要說成是“一個是金錢如糞土、一個愛財如命”那樣的嚴重對立的兩極呢？恐怕太牽強了吧。
第二件事情，我們常常把它解讀為兩個人對待官位和權勢的不同態度。管寧的矜持和清高這個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僅僅因為華歆起身看了一下熱鬧，就據此判斷他“趨炎附勢、貪戀權勢”，是不是稍微有點操之過急了呢？這就好比我們今天在大街上看見一輛賓利，大多數人都會多看兩眼，讚歎兩句的。你總不至於說我們所有人都是“貪戀權勢”的小人吧？
所以，依據這兩件極小的事情，管寧就“割席分坐”，要跟華歆絕交，似乎有點過於“戲精”了吧？反正我是蠻懵逼的，我猜想華歆肯定也很懵逼的。
其實，對於這件事情，劉義慶在寫作的時候，還是留了一個後手的。我們看《世說新語》裡面其它的文章，作者往往在故事講完了之後都會加一句簡單的評語，而唯獨這一篇沒有。這是不是也說明了劉義慶自己的一個態度呢？或許他也並不是十分認可管寧割席的行為呢？你們覺得呢？
（下一篇繼續解讀華歆與王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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