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大師?流量大師

一個看似不正常的人說了正常話,讓那些看似正常的人變得不正常了。

沈巍的頭髮一個圈兒一個圈兒地打著結,以頭頂為中心張狂地向四周延伸開來,除了前額垂下來的那一縷。

他被擠到一個逼仄的角落,身體挨著水泥牆呈90度的姿態板正地坐著。和之前網上流傳開的放鬆、健談,甚至主導對話不同,他臉上的表情緊繃,幾近無措。

流浪大師?流量大師

而他身邊擠著的四個網紅,個個光鮮亮麗,臉上掛著標準且足夠迷人的笑容,對著鏡頭溫柔地打著招呼,邊上還傳來“趕緊直播,完了10萬塊錢就能到賬”的話語。

最近幾天,類似活捉流浪大師的鬧劇,在上海浦東不斷上演。

毫無疑問,這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52歲男人,火了。

他操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能談古也能論今。小時候,他靠著賣垃圾的錢買書;工作後,也因為在辦公室裡撿垃圾的習慣,被上海某區審計局勸休病假,一休就是26年,甚至因此兩次進入精神病院。

而自2003年開始選擇流浪的日子裡,他每天凌晨兩點會推著三輪車去附近的幾個固定地點撿垃圾,大概5點鐘回來補個覺,然後在上下班的高峰期去地鐵站邊上的過道里看書。

流浪大師?流量大師

“我不缺錢,撿垃圾是由我的理念和價值觀決定的。”他說。這也成了生活的重心,日子平淡而釋然地度過,他樂在其中。

直至一批抖音視頻發出後,他精讀古書,能談企業治理,也能談各地掌故的事成了大熱門。學識淵博、談吐優雅……各種溢美之詞隨之而來。

於是,一個開寶馬的女人來看他,帶著一支八人團隊來搞直播,在附近的酒店定了三間房,大有打持久戰的意思。

還有個自稱是大胃王馬姐姐的女主播,舉著個牌子求愛,上邊明晃晃地寫著“流浪大師我要嫁給你”。

他們就這麼聚集在一家還未完成裝修的門店前的草坪上,能走進門店是幸運,進不去就隨便拍點門口的人頭攢動。

流浪大師?流量大師

他們對自己的目的也從不遮掩,“大師就是流量,你們要懂怎麼用”“發大師的視頻能吸粉,然後就能賣東西”“每個視頻可以賣到500-1000元”……

對此,沈巍明顯有些招架不住,但他表達的態度一直很剋制,“我出於禮貌不會回絕任何人,但是大家要回去想一想。”

最失控的一次,也就說了一句:“你們是為了錢,我知道。那麼現在,我就當自己是猴子耍給你們看,我就站在這裡,你們願意怎麼賺錢就賺吧。”

他的憤怒似乎僅限於此,雖然平靜安逸的生活完全被打亂,雖然他還是不斷地被製造、被表達、被消費、被物化。

復旦大學畢業、因妻女去世精神失常,從公務員淪落至流浪漢……這些貼在沈巍身上最具魔幻現實主義色彩的標籤,已被他親口否認。

但國學大師的名號,還是讓他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自己的水平自己有數,我愛讀書是真的,但這不代表我有文化。”

流浪大師?流量大師

這個社會對流浪漢的刻板印象是毫無邏輯、口齒不清、一字不識、目光呆滯。如果有人表現出一點與眾不同的特質,都會被無限放大。

沈巍身上被賦予的反差,足以讓他被捧上神壇。而那些身陷這張扭曲的消費巨網的人們,都欣喜於由此換得的短暫快感和可憐的利益,怡然自得而不自知。

病的是沈巍嗎?病的是社會。

沈巍的確活得太認真太執拗,什麼事情到了接近極致的狀態,就都會變得格格不入。

但好在,他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裡並沒有失了分寸。

滿地都是六便士,他抬頭依舊望見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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