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遊戲1-3

1

想起半小時前何蓮當面把那盤青椒炒肉倒進垃圾桶，章思為仍氣得胸口發悶，太陽穴嗡嗡作響。

“大半年了，沒發1分錢工資，你還待著幹嘛？這家還過不過？”吃飯時，女兒提起明天要交600元數學補習費，何蓮扭頭衝著炮轟章思為。

“月初老闆和我們開過會，說融資很快進來，錢一到位工資馬上發。”章思為沒有吵架的底氣，“再等等。”

何蓮越說越氣：“等等等，四個月前就這麼說，等了有什麼結果！那麼多人見情況不對頭，早早就辭職走人，就你還傻愣著陪葬，這破公司有你半毛錢股份沒？每個月的房貸車貸，女兒的學費餐費補習費，能給你拖麼？告訴你，家裡攢的那點積蓄馬上見底，你再不拿錢回來，咱一家都得喝西北風去！”

章思為低著頭不回應，把筷子伸向最愛的青椒炒肉，何蓮將盤子拉過來，不依不饒繼續追問：“我說你是聽到沒？”

章思為岔開話題：“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吃什麼吃，有得吃你都忘了什麼是正事！”看著老公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模樣，何蓮怒火中燒，拿起整盤炒肉來到廚房，直接倒進垃圾桶。

章思為急了，騰地起身：“幹什麼你？”

“我再瘋也沒你瘋！”何蓮大吼，“你是男人，要養家的！”

女兒章佳佳沒想到提起學費，竟讓父母吵得這麼厲害，嚇得小眼眶發紅，噙著淚水瑟瑟發抖，不敢開口，章思為漲紅著臉，拉開門往外走，只聽何蓮的大嗓門冷嘲熱諷：“呵，還有脾氣了，有本事對你老闆發去，工資拿不到連點辦法都沒有，慫蛋！”

章思為漫無目的散步，一肚子悶氣卻無可奈何。房子是三年前買的，83平方，兩室兩廳，一平米，光首付就花光夫妻多年的積蓄，還和父母拿了錢。雖然面積不大，但地理位置好，小區環境也不錯，再加上海港城扶搖直上的房價，只要提起買房的決定，何蓮就頗為得意，還好當機立斷堅決拿下，要到現在，砸鍋賣鐵都買不起。

作為工薪階層，住房和教育是兩筆最大的開支，為了撐起家裡的生活質量，前年章思為跳槽到華宏公司，這是家初創企業，做移動OA的開發和應用，老闆鄒宏浙大畢業，三十六歲，是屢創屢戰的創客，華宏作為他的第四次征程，項目開始半年就拿到第一筆700萬美金的投資，前景看好，開出高額薪水搶人才，章思為就是在那時加盟，擔任行政經理。

但出乎意料的是，華宏迅猛的發展勢頭只維持兩年，隨著第三期融資遲遲不能到位，公司的資金鍊越來越緊繃，年終獎沒發，春節還開不出工資。原本鄒宏信誓旦旦3個月內能解決，但轉眼半年過去，資金緊缺的情況非但沒有緩解，還更加嚴重，連辦公租金和物業費都開始拖欠。發現苗頭不對的員工，趁著節後人才市場旺季跳船走人，及時止損。章思為不是沒找過其他公司，只是對方都沒能提供與華宏相媲美的待遇，考慮到家庭的經濟壓力，他不願放低要求，萬一跳槽後華宏就渡過難關，那不更虧大發？觀望猶豫間，機會從手中一一滑過。

章思為不知不覺的走出小區，沿著建華路直行，是人氣極旺的高端購物中心嘉虹廣場，愛馬仕，路易威登，香奈兒等奢侈品牌的聚集地，餐飲娛樂一應俱全，還有全市僅有的兩家IMAX影院之一，因離家不遠，以前一家人來這看過不少大片，回想起來，上次來這消費已是一年前的事。

手機響了，是家裡的來電，響了四五聲章思為才接聽，是女兒稚嫩的聲音：“爸，你快回來吃飯，媽媽剛又炒了盤肉留給你。”

章思為突然覺得喉嚨哽咽，低低的嗯了一聲，結婚八年，妻子的脾氣了如指掌，吵架時他從沒贏過，反正過後最先消氣的，肯定是何蓮。

回家吃飯。章思為抬起頭，看著嘉虹廣場的霓虹燈閃爍，心中已然決定，明天必須找老闆好好談談。

但計劃永遠沒有變化快。

2

第二天一上班，鄒宏就宣佈全體員工開會。

華宏最高峰時有186名員工，研發人員佔大頭，人資行政、總辦財務、市場營銷、售後服務等職能部門一應俱全，1200平米的辦公區，滿滿全是人，怎麼在有限的空間內給新員工擠出工位，曾令章思為非常頭痛。將近半年的動盪，留下的員工只剩49人，租賃的辦公區也減租一半，開會時曾人滿為患的會議室，空空蕩蕩，圍著會議桌還坐不滿。

鄒宏個子不高，既黑又瘦，額頭皺紋橫豎叢生，乍看起來至少比實際年齡要老個十來歲，導致他喜歡穿色彩豔麗的POLO衫，襯出些活力。熬夜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昨晚又沒睡好，眼袋腫脹，瞳孔裡滿是血絲，但精神狀態還可以，一掃前段時間的迷茫沮喪。

能走的員工都走了，留下的員工基本是下家還沒著落，只能在這混著日子，有心做事，對公司忠心不二的，那是活在傳說中的人。鄒宏環顧全場，喝口濃濃的黑咖啡，打起精神開口：“今天叫大家來，是有件事要宣佈。今年來由於行業環境的變化，公司遇到困難，資金鍊非常緊張，導致工資一直拖欠，很多團隊成員因此而離開。作為公司的創始人，團隊的老大，我非常理解並尊重他們的選擇，而對留下來，和我共渡難關的在座各位，我發自內心感激你們對我的信任以及堅持，謝謝。”

章思為拿著筆的右手緊了緊，難道鄒宏要直接宣佈公司倒閉？念頭還沒轉完，鄒宏提高音量，緊接著說：“我想說的是，大家的堅持和等待有了結果，公司已經和君臨集團達成協議，君臨斥資收購67%的股份，華宏將成為君臨的子公司，資金預計在3天內到位，拖欠各位的薪酬和福利，在1周內結清。”

如低氣壓般抑鬱沉落的會議氣氛，突然被驚雷攪動。君臨集團大名鼎鼎，世界五百強，海港商界最璀璨的明珠之一，市值3100億美金，旗下的愛購網是全球第三大購物網站，僅次於美國亞馬遜和中國阿里巴巴。集團還擁有覆蓋整個東南亞的君達物流，最大的視頻網站艾君視頻，甚至還進軍酒店業和餐飲業，是當之無愧的巨無霸。能被它納入旗下，華宏就像飛上高枝的麻雀，在鳳凰的庇廕下不用再顛沛流離，從此衣食無憂。

“作為子公司，我們將接受君臨的統一管理，包括企業文化的整合，制度和流程的梳理，人員編制的調整和人才的選拔任用等等。我仍擔任公司的總經理，CEO則由集團派人擔任，同時會帶來一支團隊，負責團隊整合，主要是人員和制度流程，如果各位已找到更好的工作崗位要申請離職，公司可按最快的流程辦手續，而想留下來的，必須通過君臨的考核。”

底下的竊竊私語不時響起，大部分人表情複雜，欠薪即將解決的喜悅只持續5分鐘，章思為的心情甚至更加沉重。鄒宏停了足足三分鐘，又喝口咖啡，鼓勵說：“我理解諸位的心情，君臨文化比較強勢，對人員選拔標準很高，是不是能適應，誰都說不準。但他們能發展得那麼成功，在全球管理著七萬多名員工，那麼多人能適應，我們華宏人肯定沒問題。不要有心理壓力，相信自己，君臨向我承諾過，能留下的員工，薪資待遇只高不低。好了，就宣佈這兩件事，大家去忙吧，根據各自的情況做好準備，希望以後我們還能一起奮鬥。”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鄒宏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揉著眼睛，疲憊的長長出了口氣。被收購併不是他的優先選擇，作為創業者，他更期待拿到融資，支撐著公司活下去。華宏主業是移動OA，開發的“贏搭”軟件，通過智能手機、電腦等多平臺，實現企業管理的即時化連接，作為新興的移動管理細分領域，在海港中小企業的實際應用中，口碑良好。去年進軍醫療行業，結合醫療應用的需求，打通醫院、醫生、藥房、患者的移動管理，極大提高診療效率，極具競爭力。但帶來的後果，是用戶群高速增長，各種功能需求不斷增加，研發費用和資源投入急劇攀升，而前期為了吸引用戶，華宏採用互聯網推廣最常見的免費策略，天使輪、A輪、B輪共三輪融資雖然拿到近2800萬美金，但在越來越高昂的投入面前，仍是杯水車薪。

他很有信心，再給1-2年時間，融資能順利走多兩輪，公司很大可能敲響上市的鐘聲，為自己十幾年的創業之路點亮高光時刻。但是，資本並沒有同樣的耐心和信心，原計劃三個月搞定的C輪融資談了近一年都沒有結果，斷裂的現金流導致團隊大動盪，技術研發和系統維護跟不上，醫院不敢將“贏搭”投入實際應用，公司估值不斷跌落，到後期變成價格高沒人投資，價格低股東又不同意稀釋股份，和意向投資方的博弈，和股東的協調，內部管理的又是苟延殘喘，這幾個月來，幾乎是把鄒宏逼到絕路，失眠症越來越嚴重，甚至吃安眠藥都睡不著覺。

賣給君臨，是公司A輪股東點石基金2個月前提出的，點石同時也是君臨的基金股東，光君臨的股份升值就賺得盤滿缽滿。鄒宏一開始沒想接受，依靠著雄厚實力，君臨在業界出了名強勢，除了條件苛刻，所投資的企業必定控股，管理上一定要絕對的控制權，華宏賣給它如嫁女，當爹的以後對女兒的人生再沒話語權。鄒宏試圖尋找其它渠道解決資金，但折騰到最後，他發現只剩唯一君臨這條獨木橋，再不走，只能跌落萬丈懸崖。

在香格里拉酒店的會議室重啟談判，君臨的報價比第一次足足降了18%，看著5200萬美金的報價，鄒宏感到全身的血液直衝腦袋，如果公司是他私人自有，絕對摔門而出，但經過三輪融資，華宏有17個股東，必須為他們負責。有點石幫忙，君臨對華宏的底細一清二楚，價格計算得精準，沒任何溢價空間，又能讓華宏的投資股東，在眼看投資要打水漂時獲得一點收益，這個時間點，對手沒有還手之力。

昨晚11點38分，雙方最終簽字成交，鄒宏的心情之惡劣，無人可以理解。現場開的香檳，禮節性喝一口就匆匆離場，約定的夜宵也藉故沒去。回到公司，躺在沙發上一晚沒閤眼。價格被壓得太厲害，雖然賣了公司股份，但這幾個月公司頹勢不止，他離了婚淨身出戶，把父母攢了一輩子的老本借來，親戚朋友能借的全借，走投無路之時連高利貸也沒放過，把這些債務以及應繳納的稅金折算掉，這三年他頂多算個高級打工仔。雖然還保留5%的股份，擔任總經理的職位，但誰都清楚，這是個過渡期，被君臨收購的企業，創始人的身份如同吉祥物，頂多呆個一年半載，等君臨的團隊完全接手後，就是身退之時。

敲門聲響起，楊松走進來。他是鄒宏創業時，高薪誠聘的技術精英，華宏的CTO，“贏搭”之父。兩人對面而坐，楊松望著老闆：“該恭喜你麼？”

“別說笑了。”鄒宏擺擺手，“老楊，不要怪我事先沒和你通氣，和君臨的談判，他們有嚴格的知情規定限制，除了有投票權的幾個大股東，在合作條件沒確定之前，其他人都不知情。你放心，君臨非常認可你的實力，公司給你的期權和乾股分紅不變，待遇方面還會給你調升，對人才，君臨從不吝嗇，其它人可能會被淘汰，但你，穩如泰山。說起來，應該是恭喜你。”

楊松平靜的回應：“不值得恭喜，我是來請辭的。”

鄒宏慵懶靠在沙發上的後背，頓時繃直：“老楊，辭職？”

“是的，處理技術上的工作，我感到越來越力不從心，準備充充電，剛敲定了美國的一家學校，學期兩年，沒想到居然和公司被君臨收購撞在一塊。”

鄒宏難以置信：“你前段時間對公司失去信心，我可以理解，確實很困難，但現在不一樣了，無論平臺、待遇、知名度或含金量，別說海港，放眼全球能和君臨相提並論的都屈指可數，你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就為讀書？”

“在我個人看來，求學是當下最優的選擇，至於君臨，它的價值觀和企業風格不一定適合每個人。”

鄒宏眉頭緊鎖，沉吟著問：“你以前和君臨有過節？”

楊松顧左右而言他：“沒那麼複雜，只是想花點時間提升下個人的能力，這個決定我是經過深思熟慮。”

鄒宏有點急了，苦口婆心的勸說：“老楊，合作三年，我負責融資和日常運營，你負責研發和技術維護，工作上小摩擦難免，但我自認我們還算配合無間。這幾個月資金再緊張，你們核心技術團隊的薪酬，我個人都第一時間東拼西湊來支付，在這當口辭職，不合適吧？如果你有什麼想法和要求，儘管提出來，我來和君臨溝通。”

楊松笑了：“君臨多大的公司，技術人員一抓一大把，他們來接手‘贏搭’，不會有任何問題，我也沒條件和君臨溝通，你的好意我領了。”

看楊松死咬著不鬆口，鄒宏的聲音低沉下來：“老楊，你和我說實話，是不是找到新的平臺？我提醒一句，我們簽有競業禁止協議。希望你慎重再慎重。”

楊松胸有成竹的說：“我求學兩年，正好滿足協議期限。回來後萬一找不到工作，還得來給鄒總打工。”

鄒宏仍然不信，可挑不出什麼毛病，苦笑著搖頭：“從我籤協議開始，人事權就被君臨收了，CEO過兩天就到位，你這事我沒有決定權，流程和手續到時看看怎麼弄吧。”

楊松走出辦公室後，鄒宏的手機響了，來電人是君臨集團即將派來華宏擔任CEO的許邊江，公司雖然賣了，但麻煩事還越來越多。

3

能從註冊資本10萬的小公司，發展到年銷售額近千億美金，業務遍佈全球的龐然大物，君臨最令外界豔羨的成功之道，在於其人力資源強大，內部人才源源不絕。其中最著名的，是由創始人陸達丞親抓的君培學院，每年不惜重金從全球頂尖院校選拔優秀人才，進入君臨後從各個基層崗位開始磨鍊，接受嚴格考核，淘汰率極高，經過3年高壓力和高強度的鍛鍊，能從中脫穎而出的，都是人中翹楚，會被予以重任，來之能戰，戰之能勝，被業界稱為君培鐵軍，是支撐公司高速發展的棟樑。而許邊江，就是從君培體系走出來的管理人員。

他是典型的學霸，從小學到高中從未讓年級總分第一旁落，保送香港中文大學，擔任學生會主席，博士畢業後，被君臨招攬進君培學院。在一線摸爬滾打，度過艱苦卓絕的3年考核期，仕途一馬平川，先是擔任公司聯合創始人柳仕吾的助理，又到艾君視頻擔任CIO，這次收購華宏，他更上一層樓，擔任CEO，成為獨當一面的封疆大吏。

任職華宏，許邊江並不滿意，一個巔峰期還不到200，目前衰落到不足50人的落魄企業，在龐大的君臨體系內，連一點水花都帶不動。網絡社交一直是君臨的軟肋，多年來投資無數，進軍無果，被另一巨頭優彼按在地上摩擦，而針對辦公社交的移動OA，被君臨董事會判定是重點突破口，柳仕吾親自負責，在業內掀起連番收購，君臨的作風，需要什麼，有現成的就買，買了後再進行整合，他們喜歡打閃電戰，在對手來不及反應之前結束戰鬥，資訊時代，時間和效率是最寶貴的資源。華宏的“贏搭”，就這樣進入君臨的視線。

既然公司如此重視，那隻要做出成績來，未來必能挑起更大的重任。更何況君臨近乎軍事化管理，講究有令必從，除非走人，否則公司的決定不存在被質疑或違抗的餘地，任命既下，許邊江能想的，就是如何把華宏帶起來。

首批跟著他進駐華宏的團隊有13人，主要是財務，人資，技術三大職能人員。在全體員工大會上，他當仁不讓的坐在正中主位，鄒宏只能在左側入座，先介紹是介紹了雙方團隊，然後請許邊江講話。許邊江簡單說幾句場面話，立馬轉入正題：“相信各位都清楚，君臨集團有著嚴格的用人要求和考核制度，對人才精英，我們給予業界最高的回報和最好的福利，而對不匹配用人標準，或者不符合價值觀的人員，只能說聲對不起。我們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公司所有員工都必須進行崗前考核，公司會根據考核的結果決定崗位安排。沒通過考核的員工，公司將解除勞動合同，並按照法律規定予以補償。另外自即日起，所有崗位薪酬在原基礎調升15%，所有福利和差旅費用參考君臨的標準重新制定，年終根據公司業績表現和個人業績考核結果，發放3—15個月的獎金。我們不養閒人，但對每個人的付出，公司會給予超出預期的回報，這是君臨的HR原則。”

面臨著考核並可能被淘汰的命運，華宏員工的士氣並不高，而許邊江拋出豐厚的待遇，恰到其份的打上一針興奮劑，刺激著員工全力以赴通過考核，更是對君臨文化的強勢展現。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觀察到不少員工眼中開始發光，許邊江結束會議，回到總經理辦公室，鄒宏說：“許總，你的辦公室在旁邊，訂好的辦公傢俱在路上延誤，要後天才能到，行政佈置好再請你過去辦公。”

“這幾天我要找部分員工談話，我帶來的團隊這幾天晚上都要加班開會，確定一些事情，鄒總，我找個小會議室辦公就好。對了，今天負責研發的楊總是不是沒有出席會議?”

“那不好意思，委屈兩天。”聽許邊江主動提起楊松，鄒宏覺得頭有點痛，“楊總前兩天向我提出辭職後就沒來公司。”

許邊江的兩條眉毛挑起，語氣中充滿毫不掩飾的不滿：“辭職？怎麼沒聽你提過？‘贏搭’軟件，是他負責開發和維護吧？”

鄒宏嘆口氣：“是，不過主要還是團隊在操作，他負責統籌。這次剛好他要去美國求學，我挽留過，但他離開的願望很堅定。”

“負責操作的技術員，走多少個都可以，但作為負責整個系統架構搭建和研發思路引導的管理人員，是真正的核心。”許邊江緊盯著鄒宏，毫不客氣的質問，“鄒總，剛開始合作，你們該不會想玩釜底抽薪吧？”

聽到對方在往最陰暗的方面去判斷，鄒宏趕緊解釋：“許總，老楊離開我事先完全不知情，更不會和聯合他另起爐灶，既然公司賣給君臨，我會遵守合約精神，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信譽，我要這麼幹，以後還有誰願意合作？”

許邊江冷著臉不置可否，想了想才說：“要離開也必須交接，通知來公司，我和他聊聊，求學這樣的藉口已經被用濫了，他和公司簽有競業禁止協議吧？”

鄒宏說有，許邊江說：“那好，麻煩你讓同事，把楊總籤的勞動合同、期權和競業禁止等各種文件整理一份給我，鄒總，以後有這種事我們要及時溝通，大家都是為了讓華宏發展得更好，畢竟我剛來，公司的內部情況，還有很多方面要我們多配合。”

以前在公司，誰敢這麼和自己講話？鄒宏心裡將許邊江用想得到的粗口問候一遍，把章思為叫過來，介紹說：“他是行政部經理章思為，帶許總去小會議室，看許總有什麼辦公需求，必須安排好，還有，CEO辦公室的傢俱盯緊點，趕緊佈置好。”

章思為領著許邊江來到小會議室，忽然問：“許總，冒昧問一下，您初中是不是在海港二中讀的？”

許邊江一怔，打量著章思為：“嗯，你是？”

“我是章思為，3班19號，坐在你後面，隔了兩行。”章思為笑著說，“您是學霸，從來都是第一，我學習不咋滴，您應該沒什麼印象。”

“章思為，我說這個名字怎麼聽起來有點耳熟。”其實許邊江根本沒印象，他在學校是風雲人物，對學習之外的事情不怎麼關心，只有別人記著他，他哪記得那些普通同學，何況還過了十多年。

章思為滿臉真誠：“十幾年沒見，您沒什麼變化，剛剛在會上我就認出來，世界還真小，工作上有什麼事，您隨時吩咐。”

“來華宏多久了？”

“三年了，公司創立我就加入，一直負責行政後勤。還是您厲害，現在都當CEO了，怪不得讀書時父母就要求我多向你學習。”

馬屁拍得夠響，許邊江神色不動，難得華宏老員工中有個老同學，摸底公司內部情況的大好機會，拉開椅子招呼：“坐吧，我們好好聊聊。”

晚上回到家，章思為仍喜形於色，買“炎記”的燒鵝加菜，開瓶紅酒，興致勃勃的拉著何蓮喝酒。拖欠的工資有著落後，何蓮的臉色好轉不少，問：“不是擔心通不過新公司的考核麼，看你這高興樣，過了？”

“都還沒考核，過什麼。”章思為倒上酒，“你知道新的CEO是誰？好巧不巧，是我初中時的同班同學——許邊江。”

“這麼巧？不過十幾年的同學沒聯繫，他會讓你過關麼？”

“有份同學情誼在，他多少得給點面子。而且你仔細想想，他剛來管理公司，內部什麼情況都不清楚，不得靠我幫他弄清方方面面的情況？下午就和我聊了兩個多小時，談得很盡興。”

“那挺好，你有表示過考核時讓他拉一把麼？”

“這咋能明說，我暗示過，不瞭解君臨的考核標準，希望他指點下，他一口答應。”章思為興奮得把一杯酒乾了，“最重要的是，上午開會宣佈，統一漲薪15%，年底還有3—15個月的獎金分紅，所有福利跟君臨的標準看齊，我算了，按這標準，年底就能給你買車，你不是想要輛紅色的飛度麼？”

何蓮眼中發光，主動端起酒杯，高興的說：“看來你算是要熬出頭了，喝一杯，以後你努力賺錢，家裡的事不用操心，有我呢。”

4

位於東南亞，和新加坡遙相對望的海港城，原先只是個渺無人煙的大島，在中國的明清時期，沿海很多民眾下南洋謀生，在資源豐富的海港城居住下來，由於毗鄰馬六甲海峽，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靠著航運資源起步，慢慢發展成為全球高科技、金融、教育、旅遊文化之城，是世界上經濟最發達的島國，與新加坡並肩齊驅。絕大部分民眾都是華裔，華人佔比高達86%，漢語是官方語言，被譽為海外華人之城，世界的唐人街。

這裡原汁原味保留著華人的飲食習慣，比如喝茶。茶館鱗次櫛比，數量比咖啡館多十倍不止，橫掃全球的星巴克，在偌大海港只有寥寥7家，就開在CBD附近區域。全城名氣最大的茶館叫“潮人居”，坐擁三十多家分店，以莊重典雅，古韻古香為特色，主打發跡自潮汕，風靡全海港的功夫茶文化，以茶論道，以茶談心。

楊松開著車來到懷華路35號的潮人居樓下，把鑰匙遞給泊車員，上了二樓，在服務員的引導下來到右邊角落的“弈棋”包廂，優彼信息集團企業信息技術中心總經理張永圖，坐在紅木茶桌的主位上，正在擺弄著茶具，坐在他對面的是一位穿著紅色職業套裝，年紀約莫三十左右的女子。

楊松沒想到還有其他人在場，愣了一下，打完招呼，張永圖看出楊松的疑惑，一擺手介紹：“這位是中心的法務經理琳達，放心，大家都是自己人，關於人資法律方面的問題，琳達是專家，她可以給我們提供專業的意見。”

楊松和琳達握一下手，在她旁邊坐下，開門見山的直奔主題：“早上君臨來的CEO許邊江找我談了。”

張永圖笑著說：“不用猜，君臨風格，用錢砸人，砸到你點頭為止。”

“我沒鬆口，許邊江搬出競業禁止協議，追問我的去向。”

“你怎麼回答？”

“我說會遵守協議，2年內不從事軟件開發行業，所以利用這段時間到美國繼續深造。他不太信，對軟件開發來說，2年完全不在一線，停滯期意味著落後時代。”

“能從培英學院中幹出來的，哪個不是人精。”張永圖用沸水燙茶具，撕開茶包，將茶葉倒進紫砂壺，“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茶，我叫了鳳凰單樅，要是不喜歡再換。讀書不是假的，把入學的資料給他看就完事了。”

“我喝茶不挑。他看了資料，一邊說可惜不能共事，一邊提醒我在君臨的文化中，誠信是第一位，如果違反，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一定追究到底。”

琳達插話：“先用物質利益，再用法律大棒，君臨的套路，我們業內人太清楚了。楊總，您放心，按先前張總制定的方案，君臨的法務部再牛，也找不到半點紕漏。”

張永圖沏好茶，分別放在楊松和琳達面前：“你的人選定了沒？”

“定了，是我夫人的表弟，今年28歲，目前在一家小貿易公司當報關員。”

琳達問：“他結婚沒？平時開銷大麼，有沒經濟壓力？個性品行了解麼？”

“還沒結婚，人很老實，開銷大不大不太清楚，但父母都是公務員，家裡沒什麼經濟壓力。”

琳達的眉頭皺了皺，端起茶杯品了一小口，覺得太燙嘴又放下：“楊總，到時公司支付的股份、分紅和薪酬，都會通過這個人的賬戶進行操作，他是整個方案的關鍵點，你選擇時得慎之又慎，最好選知根知底的人，萬一出什麼差錯，要糾偏難度很大。”

楊松指著茶杯，話裡有點不快：“我很清楚，不能是直系親屬，朋友我不放心，那隻剩親戚。我父親和我都沒有兄弟姐妹，只能是我太太這邊的，挑來選去，他是最合適的人選，畢竟可選的範圍還沒這杯子大。”

“琳達負責法務工作嘛，要的是天衣無縫，最怕百密一疏。”張永圖說，“只要楊總確定人信得過，那讓他把個人資料和賬戶信息提供過來，具體需要哪些，琳達待會發給你。喝茶，別涼了。”

服務員進來加水，順便詢問是否要欣賞古箏表演，張永圖拒絕了，接著說：“你那邊交接期需要多長？”

“按規定離職期一個月，許邊江說如果到時接任者不能上手，我得順延。不過我以開學為由拒絕了，但一個月是底線，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過。”

張永圖加重語氣：“一個月就一個月，君臨有的是技術人員，接任是分分鐘的事。楊總，你多長時間可以把 ‘贏搭’的醫療系統搭建給我？”

“整個架構資料我瞭如指掌，所有的關鍵技術數據沒人比我清楚，但涉及華宏專利的部分需要規避，為了不引人懷疑，整個框架和底層設計也需要很大的調整，新的界面和功能擴充也要跟上，張總，我們上次談過，這不是我一個人能處理，如果有足夠的團隊人員，所有資源配備到位，2個月時間可以成型，而且保證在應用功能的針對性上，比‘贏搭’更好。”

張永圖哈哈笑起來：“優彼的資源難道比不上君臨？人員、資金、設備、信息、場地全都不是問題，君臨不就是想靠著企業辦公通訊切入通訊領域麼，可這塊蛋糕，我們吃定了。來，以茶代酒，乾杯。”

楊松舉起茶杯，和張永圖碰了碰，有句話他憋了很久：“君臨花了五千多萬收購華宏，可我離開後，華宏最有價值的技術板塊已分崩離析。張總，說起來還是你們愛彼厲害，會做生意。”

楊松刻意強調自己的重要性，張永圖的視線和琳達一碰，不緊不慢的說：“主要是我們有眼光，挖掘到最好的合作伙伴，楊總，君達做事講究合作共贏，這點君臨追不上，他們是獵人，獵物不會有好下場，你看著，不用半年，鄒宏肯定掃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