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讀書苦,那是去看世界的路

像一粒水珠匯入大海,瞬間被淹沒,像一顆晨露,陡然失去獨立草尖的剔透,被樹葉間搖落的日光,擊得粉碎……

這大體就是我當時走進作家森林,參加青創會時的心情。青創會於我來說,更像是生命中一次稍縱即逝的偶遇。從年齡上講,還該是一次惟一。

或許,短暫熱烈的聚首,會成為人生漫長而溫暖的回憶,又或許,會從此種下深切的悲愴。悲生命的不可逆,年輕後就不再年輕,留下的只是無盡的虛空,和拼命固守的靈魂之潔淨。

別說讀書苦,那是去看世界的路 | 被文字滋養的人生永遠青春似火

在這個全民書寫又全民療傷的時代,這世界上存在的太多關係變得紛繁複雜,讓人期待著某種相逢,又排斥著某種相遇。這不是自閉,只是我慣常堅持情感表達的獨特模式,那就是隨遇而安。

很多時候,總是幻想藝術的真實,而不想過渡到生活的真實。儘管也漸漸意識到“藏在深閨人不識,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悲哀,文字最終不能只寫給自己看,要有關乎家國天下的大情懷。

我卻始終走不出自我囚禁的牢籠,甚至覺得靜靜蹲在這個牢籠裡看世界,反而會遠離塵囂,更加清醒。

如今,勇敢地扒開這道牢門時,世界向我敞開了一條縫兒,引誘著我邁出門檻,溶入大千世界中。正如詩人所言:跨過這道門檻/只准帶好兩件東西/一件是記憶/忠實的記憶/另一件是希望/無限的希望……

靜禪意裝飾茶室背景牆貼畫3d立體新中式文化牆貼客廳書房牆面貼紙


記憶和希望隨時可脹破牢籠嗎?在我友直友諒友多聞的交友原則中,我交到的許多友人,大多理解我的心境。

比如這次青創會,我可以不望那些立在文壇上的明星,不拜那些作家森林中的大樹,卻不能忽視來京開會的朋友們。那匆匆趕來的同學和文友們,不同於學生時代的同學,這類同學以文字締結,友情中有著純潔的浪漫和美好的純淨。我可以想象京西賓館客房的某扇窗戶後,正隱著我那久未相逢的容顏,我知道京都的夜色裡,某扇窗簾後掩蓋著一縷縷淡淡的思念。可如何才能相見,我選擇了隨其自然。

走進京西賓館的會場拿到座次表時,我便迅速搜索那些熟悉的名字,名家新秀近三百人全都濃縮在了一張紙上,我上下張望著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們的名字,不辨方位的缺陷,又讓我十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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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滿會場的作家,我並不能準確找到他們,為避免亂走亂看的慌亂和尷尬,也只好作罷。內心又希望他們有人能找到我,然而,座牌上的這個本名是他們並不知道的。就這樣的與時光交錯,說不定就又是一次錯過。我帶著遺憾隨車匆匆而去,寄希望於第二天的會場重逢。

沒想到,晚上集體參與的國家大劇院兒童文學頒獎活動,我剛入院落座,就接到了王同學的短信,說中午沒見著,問現在有沒有來劇院,告知他在十三排。十三排是個什麼概念,我依然搞不清楚,只得回發信息說我在十一排,希望他能找到我。

可是短信寫好後卻始終處在發送狀態,演出馬上進行,大劇院屏蔽了手機。周圍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得見,我不知如何是好,喊過服務員想問下十三排在哪裡。

根本不容我發聲,服務員便附耳教導,您先坐在這裡,中場休息或散場時再說。沒有中場休息,我也最終迷醉在那一首首清澈的童音裡。

直到演出結束,在大劇院門口和同學相見。他依然那樣清瘦帥氣,好像幾年未見的歲月並沒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匆匆說上幾句話,便趕往各自的大巴車,並約好第二天散會後要在會場合影留念。好像只為了完成一個約定,第二天開會時依然互相找不見,散會後合了個影,又匆匆離散。

下午三點,我們從飯店出來奔京西賓館繼續開會,在同學們上臺進行討論發言時,坐在我身邊的藏族同學,在我的筆記本上畫了一朵肥碩的牡丹花,圍著花朵的還有翻飛的蝴蝶、俯瞰的蜻蜓,活靈活現,他的落款日期和名字,證明他不是畫著玩,而是留下了一個紀念。我驚訝這個眼神純淨,身體稍有殘缺的少數民族同學,內心有著對生活美好的愛戀。

正是洞悉了這份美好,那天的中秋聯歡會上,他是我惟一上臺獻花的,我只是想給他某種安慰或者鼓勵。若干年後,這一幕幕都會記得。

隔位而坐早已名滿全國的一位同學,也拉過去本和筆,不動聲色的戳戳點點,遞給我時,並立著的兩棵樹已經躍然紙上。畫面是同一塊土地上相鄰的兩棵樹,一棵昂然直立,一棵傾歪在直立的樹身後,彷彿羞怯地找尋什麼,探求什麼?

樹梢上還有一彎新月朗照,照著片片樹葉飄落,是預示人到中年的悽婉,還是表達季節漸深的蒼涼,又或是描摹月照萬物中,兩棵相互依偎的樹木獨立於作家叢林中的空茫……我似乎沒太讀明白畫中真意,也不多問,只想留待歲月去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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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是肯定的,若干年後翻閱筆記,彼時的情誼躍上心頭,定會觸動心絃上的溫暖和懷戀。

感謝一切機緣。我會記得這些給予。鐵凝主席的語重心長,親切質樸,以及她說的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作家“從這裡汲取前行的動力”,瑪拉沁夫先生的勞當益壯,讓我的意識迴歸軀體。

八十四歲的瑪拉沁夫先生材料上的三處明顯錯誤,我原諒著幫他弄材料的助手或者秘書,又對這位受過周總理接見的老作家肅然起敬,八十四歲的老人,能站在這裡回憶,實屬不易,畢竟距離他們參加首屆青創會已經五十七年了。

五十七年來,中國社會、中國文化、中國文學已經發生了地動山搖的變化。如今,他們站在臺上,回憶當年的會議,打量今天的會場,面對一張張年輕而又陌生的面孔,他們的表情淡定從容,內心的感覺我們這些晚輩後學卻無法解讀。


畢竟,一寸光陰一寸心,歲月不可問。

王蒙先生引用英國諺語:“寧可失去英倫三島,不能失去莎士比亞。”,鼓勵於會的作家們,“寫吧,各位青年同行,王蒙老矣,我還要與你們在文學的勞作上,在作品的質與量上,展開友好比賽。”

這位與劉紹棠、鄧友梅、瑪位沁夫等參加過首屆青創會的王蒙先生,一九五六年時還是個英氣勃發的帥小夥,就像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文化建設高潮”。周總理不聽醫生遞紙條勸阻,激情地講了很長的話,還參加了在北京飯店舉辦的舞會。

當時的王蒙先生他們,誰也不會料到,他們有幸參與的一九五六年第二次青創會召開後,中間竟停止了二十一年,直到一九八六年,才召開了第三次。

許多事情往往不可避免地矯枉過正,二十一年後的一九八六年,重新恢復的青創會 “躬逢其盛”。三百一十七名代表分乘十一輛豪華大巴,前面警車開道,側面警車護行,浩浩蕩蕩駛向京西賓館,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長春和中宣部部長劉雲山共同參會,並和站在最前排的作家一一握手……場面之壯觀可見一斑。

接下來的一九九一年、二○○一年、二○○七年,直到本屆王蒙和瑪拉沁夫先生的深情回眸。他們耄耋之年的精神風貌,銀髮皓首的蓬勃激情,都令青年作家們無聲動容。

從他們身上,我看到了被文字滋養的人生,看到文字可以讓一個人優雅老去的魅惑。單單為了這份魅惑,我也會咬定青山不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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