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曲》中的“吹夢到西洲”，到底“吹”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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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曲》在郭茂倩所編《樂府詩集》中被歸入《雜曲》，其作者說法不一，一般認為是經過文人加工的南朝樂府民歌，也有人將此歸為梁武帝的作品。除了作者以外，此詩還有兩處因交代簡略而造成異解的地方，一個是西洲是什麼地方，究竟是男方所在之地，還是女子所居之處？抑或是他們曾經的約會之所？還有一個是詩歌的主角是女子還是男子的問題。關於第一個問題，筆者以為“西洲”當理解為兩人約會之地為佳。因為假如是女子的居處，則不需要“下西洲”，也不需要“吹夢到西洲”；同時詩句的“兩槳橋頭渡”又說明這個“西洲”離女子的住處並不遠。

假如是男方所在之地，則“西洲”即是“江北”，“吹夢到西洲”即是將相思吹送給男子，這樣理解的好處是詩意比較順遂。但既然男子的所在離女子並不遠，就較難理解“樓高望不見”之語。若西洲確為男子所居之處，則男子和女子的分離之原因不是距離，而是類似於《西廂記》“隔花陰人遠天涯近”的門第觀念，或今人所謂“最遠的距離是我牽著你的手，而你卻在玩手機”之類的原因。所以還存在第三種理解，即“西洲”為兩人曾經的約會地點，這也是較多評論者的理解，筆者也認同這種說法。

關於第二個問題，理解為男主人公或女主人公都有些格難解的地方，像“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和“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等都是男子眼中所見，但詩歌卻一直在憶、望郎。考慮到原生態的民歌形式往往是男女對唱，此篇雖經文人加工，以女性的口吻寫出，但保留了民歌男女對唱的痕跡，亦為可能如這樣理解，此詩的主角為女子就說得通了。這首詩基本以四句為一組，共八組。寫一個女子的四季相思，前人有“連跗接萼、聲情搖曳”的評價，朱自清名篇《荷塘月色》就引用過“採蓮南塘秋”等四句。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兩句，寫女子因男子遠赴江北而起相思，想起當年曾赴西洲與男子約會，而定情物或見證者為梅花，故而折梅相贈。“折梅”點出時令在冬末或春初。“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兩句，或是女子自寫形象，也可理解為對歌中男子眼中的女子形象，衣服和頭髮的顏色唯情人看得最真切，鮮紅的單衫配上烏黑的雙鬢，呈現靚麗的青春色彩。“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兩句，說明曾經的約會地點並不遙遠，在“艇子打兩槳”即可到達的渡口。“伯勞”，鳥名，仲夏始鳴，好單棲。“烏臼樹”，即烏桕樹，落葉喬木，夏季開花。“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兩句，以伯勞鳥和烏桕樹點明時令夏季，又暗喻分別的現狀。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兩句，既可理解為女子對自我環境的描繪，同樣也可理解為對唱中男子的想象，這景色顯然從外所見。這種兩面著墨的描寫，可能就是原生態民歌對歌的痕跡。此兩句交代了女子住處的景色。“開門郎不至，出門採紅蓮”兩句，進一步襯托孤單處境，也為後文蓄勢。“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四句，是傳誦最廣的句子。“秋”字直接點明時令已轉至秋天，段相思也更加熱烈，趨於成熟。“蓮”，在我國民歌當中，也可作為愛情之象徵，漢樂府《江南可採蓮》是其例。 “蓮花過人頭”暗指時間推移。“蓮子”諧音“憐子”，“弄蓮子”含嬌羞態，“蓮子清如水”即愛你清純如水之意。

後兩句的前後相接之“蓮子”形成民歌中常用的頂針格式，更使詩句顯得旖旎多情。“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兩句，以“蓮”代“憐”，將這段愛情珍藏在心中，“徹底紅”代表愛的誠摯和濃烈。然而這段濃烈的相思，並沒能喚回男子。所以就有了後面兩句“憶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飛鴻”既可理解為實寫，鴻雁為候鳥，春去秋來，此處還暗指時間推移，也可理解為書信，古有所謂“鴻雁傳書”的說法。然以實寫即景為佳。“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暗示秋光已老。“青樓”為女子所居之地，和後代意義不同。登樓遠眺，屬於古代女子相思的規定情境，在男子則有登高必賦的傳統。“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寫出情人相隔萬里，女子從早到晚終日等待的現狀。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兩句，是以局部襯托全體的手法，狀寫美麗的外部環境，襯托女子的美貌，“十二曲”也暗示女子的曲折思情，含蓄蘊藉。“

明如玉”通過纖纖素手寫出女子的亭亭玉立、貌美如花。此兩句將女子相思的情態與心理和盤托出。“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兩句中的“海水”，指浩蕩的江水，“搖空綠”應指江水顏色變深，暗示冬天的到來。“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四句，以浩淼波動之江水，象徵相思夢境的悠遠與起伏。“南風”通常指“春風”，“南風”的出現暗示一年的輪迴。值此新的一年又至而又愛人難會之際，唯求春風理解我心，將此一段相思吹送西洲，希望能夠再續前緣，不負相思。

《西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