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已隨春水逝
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
—— 傅大士偈語
柏林戀人：卡莉.布蕾妮斯
折騰了三天，朋友的咖啡屋還是沒有開門。我和朋友常去的小酒吧，也不知何時接客，老闆說好的新酒，我還沒有嘗過。節後還沒去過一次辦公室，不過新年的工作已經追上來了。大家都在開玩笑，但是你可以感覺到一種潛藏著的不安，瀰漫在這個奇怪的二月：每一個人都在努力調整自己生活的節奏與心態，等待著疫情過去。等待著生活恢復原來的節奏。
我也在努力調整，對我而言，更多的是如何在這些寂寞的日子裡，尋找樂趣與安靜。其實人是很怕寂寞的，越是寂寞的日子，內心往往越不安靜。這不，一年一度的情人節，已經到了。2月13日，我憋了一上午的《情人節歌單》卻最終沒有寫出來。下午跑到寂靜的河邊，在陽光中望著格外乾淨的河水，才發現：此情已隨春水遠，兩岸唯有釣魚翁。
無班可上，無街可逛，無朋可聚的日子，很多人都出來釣魚，打發時間。大家都自覺地戴著口罩，盯著水氣氤氳的河水，一言不發。這是一個格外寂靜的二月，河邊很多人在釣魚，但卻異常得安靜，就象一群午睡的貓。
二月時間很多，但靈感卻很少。寫什麼都好像沒有感覺。微信裡朋友聽說我還在為情人節的稿子發愁，他開笑玩說：你知道情人節為何是二月十四日嗎，因為二月你要敢出去約會，就要隔離十四天。你要是隱瞞小三，就會後果嚴重。
幸好，幸好我的生活沒有需要隱瞞的軌跡。兔子說：看你這麼無聊，你就給我做一個情人節歌單吧。晚飯後放給我聽——這個歌單，不能有去年用過的歌喔。
1 千吻之深
我已經蒼老
可我依然會淪陷在千吻之深中
——萊昂納德·科恩
千吻之深：冷爵士版
做歌單比寫稿容易，第一首我就用了科恩的《千吻之深》，這是兔子超喜歡的一首歌，但今年的版本，不是科恩唱的——這個上世紀的老派情狼，已經帶著散不去的沙啞愛情，獨自走遠了。他愛過那麼多女人，結果卻還是沒有找到，那份只屬於他的溫柔。得不到時的痛苦，得到之後的無聊，失去後的心痛，遠去後的寂寞，這就是愛情嗎？
如泣如訴的薩克斯風，緩緩從低音大提琴的撥奏中流過，就象我們蒼老的時光，流著流著，就失去了重量，失去了語言。
千吻之深：科恩原唱
小時候，大人經常鼓勵我們：問題的答案，如果你不問，永遠不會知道。然而，關於愛情的答案，有時你問了也是白問，它經常被遺落在時光的盡頭，就彷彿是被海潮留在沙灘上的美麗貝殼。到我這個歲數，愛情就是貝殼。在我年輕時，戀愛中的男女都特別喜歡張信哲唱的情歌《愛如潮水》，很久以前我就想：如果愛真的就象潮水，那麼它不斷沖刷著的，或許，只是我們生命中一片亙古不變的孤獨沙灘。
在沒有歌詞的旋律裡，我還能想起那些句子：我已經蒼老，可我依然會淪陷在千吻之深中......
2 卡薩布蘭卡
沒有你印記
那就不再是親吻
——貝蒂·希金斯
卡薩布蘭卡：原唱
在我們這個時代，浪漫這東西是一種大眾商品。消費太多之後，我們已經極度缺少了真正的浪漫體質。一個吻就想搞掂你的姑娘，這種事根本就是扯蛋。小男生們都在HIPHOP裡罵娘——想用情人節消費我的錢包，門也沒有。姑娘們，還在等待表白，在顏值、香水、禮物和紅包之後，吻是一種有限定賞味期的獎賞。
看過上世紀四十年代女神英格麗·褒曼的熱吻名片《卡薩布蘭卡（北非諜影）》嗎？沒看過也沒關係，上世紀一位美國的老兄帶著他的女友，在一個露天汽車電影院裡看了這部電影，還寫了一首和電影同名的情歌。歌詞講述了，這哥們吃著爆米花，在星空下和戀人，躲在雪佛萊車上看英格麗·褒曼主演的《卡薩布蘭卡》，妹紙感動地對男豬腳說，電影裡吻戲可真多啊，但沒有你的吻，那就不再是吻，隨著時光飛逝，我會更加愛你……
卡薩布蘭卡：黃鶯鶯翻唱
還有什麼比這更浪漫？星空下的熱吻，車座上激烈的做愛....然而男豬腳貝蒂·希金斯明白：你必須為這從一千個吻裡挑選出來的一吻負責！在寫完這首浪漫情歌之後，希金斯娶了這位姑娘為妻，一吻定終生。
其實在希金斯帶他女友看電影的七十年代，《卡薩布蘭卡》已經是一部老掉牙的電影，但是有一種浪漫還沒有老。
3 玫瑰
愛是一朵花
而你是它唯一的種子
——阿曼達
女人孤獨地離開：喬普林演唱
1966年，上世紀最著名的大眾情人科恩還默默無名，人到中年的他抱著沒人要的詩集和吉他，前往美國民謠重鎮納什維爾碰運氣。半路上，受一位朋友之邀，在紐約第23街的切爾西旅館2號房間小住了幾天。切爾西旅館，從來不會缺少文藝界的名人。一天，他在旅館的電梯裡碰到了一位散發著野性與憂鬱的奇特女子，她的名字叫珍妮·喬普林。我不知道，當時科恩是否知道，她就是當時美國歌壇的布魯斯巨星。那天，這位奇女子，開著加長版的奔馳轎車，披著華麗的裘皮大衣，在旅館找她的情人克里斯托佛森。正好，這小子不在。也許是故意躲著喬普林吧，總之喬普林當時的心情惡劣。
科恩在電梯裡主動與妖嬈而敏感的喬普林搭訕，沙沙的嗓音，優雅的姿態，悄悄擊中了妹子的心坎。鬼使神差，那天，喬普林來到科恩的房間，與這位比她大9歲、比披頭士們大10歲、比鮑勃·迪倫大7歲、比貓王還大1歲的男人，一起彈琴唱歌喝酒，唱到情深處，喬普林哭了。她對這位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老民謠詩人說：我們都很醜，但不要灰心，我們還有音樂。
人生落寞，前途未卜，那天夜裡，科恩抱著他偶然抓獲的妹紙，墜入了時光的深淵。窗外，城市的燈火虛無飄渺，唯有黑暗真實。它就象一層溫暖的繭，包裹著冰冷的心靈。歡愉嫌夜短，春夢了無痕。一夜溫柔之後，玩夠了的命運之神，再次將兩人帶回各自的軌道，就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
不知為何：喬普林對科恩說的這句話，我一直記憶猶深，它在每一個沒有約會的春天，沒有情人的情人節，都會突然冒出來，鼓勵我繼續幻想愛情。
情場老狼科恩剪影
四年後，科恩已經一夜成名。喬普林卻在事業巔峰時服毒自殺，香消玉損在舊金山一家旅館裡。我相信，在那家旅館的電梯裡，沒有科恩，沒有愛情，沒有希望，只有嗑藥後才能看到的地獄與天堂。
情，這東西最虛無，也最真實，喬普林的死，只是在科恩寂靜的心湖裡投入了一顆小石子，卻意外地推皺了一池秋水。科恩一夜末眠，他回想起那一夜匆匆而過的露水之情，寫下了這首《切爾西旅館2號》：
我清楚地記得你在切爾西旅館
你的情話是那麼甜蜜而勇敢
在凌亂的床上，你把頭枕在我的懷裡
窗外，豪華轎車在大街上停著
我們為錢和慾望徒勞地奔走
這就是紐約，所謂愛情
花非花，霧非霧，來如春夢幾多時，去如朝雲無覓處。1979年，在喬普林姑娘死後多年，美國人曾經以這位奇女子的經歷拍過一部傳記片《歌聲淚痕》，出演片中喬普林姑娘的是一代歌后貝蒂·米德爾，她在片尾曲《玫瑰》一歌中深情地唱道：
有人說愛是一條河，淹沒了柔弱的蘆葦
有人說愛是剃刀，讓你的心流血
有人說愛是渴望，帶來無盡的痛苦
我說愛是一朵花，而你是它唯一的種子
其實這支玫瑰既不是喬普林的作品，也不是科恩的作品，甚至不是一代歌后貝蒂·米德爾寫的，而是一位當時名不見經傳的姑娘阿曼達為電影專門創作的。這大約是我知道的，被改編翻唱最多的情歌之一。
4 生活的兩面
現在我看人生，看到的是兩面
看到的是得與失，心中卻仍然迷惘
——瓊尼·米雪兒
在初到美國闖蕩的那段時間，科恩經常會抽空回到自己的安靜老家加拿大蒙特利爾休養一下。在一次老家朋友的派對上，他認識了一位名叫蘇姍•維德爾的舞蹈演員，當時她正和丈夫跳舞，舞姿曼妙。後來，科恩和這對夫婦成了朋友。一次，蘇姍帶科恩去參觀她在聖勞倫斯河邊的房子，兩人徹夜暢談，十分投機。科恩迷上了蘇姍，可是又礙於與蘇姍丈夫的朋友關係，不敢造次。回家以後，所有壓抑著的兇猛愛意突然奔湧而出，讓科恩陷入幻想，寫下了一首著名的情歌《蘇姍》。
蘇姍帶你去河上的小屋，在那兒聽船下流水的聲音
你會一直呆在她的身旁，你知道她有些瘋狂
這是你留下的原因，她會請你品嚐中國的茶和橘子
你剛想開口對她說，你已經沒有愛可以給她
她卻用激情的浪花淹沒了你
她沉默著，屋外的河流告訴你：你就是她的愛人
她要與你四處旅行，然後永遠閉上你的眼睛
許多年後，記者採訪科恩，他甚至可以回憶起當年茶的牌子。當記者告訴他，現實中的蘇珊對這首歌的性暗示意見很大，因為那天晚上，其實什麼也沒發生。科恩笑了，他說：當然發生了什麼，至少是在他的想象中。
一年後，身在紐約的科恩，將這首情歌唱給了民謠女歌手茱迪·科林斯和瓊·貝茲聽。這兩位都是當時美國歌壇重量級的民謠歌后，倆位都很喜歡這首歌，茱迪·科林斯馬上把它加入到她的新專輯中，瓊·貝茲也在之後翻唱了這首歌。兩位歌壇大姐大的強力推薦，蹩腳的加拿大詩人科恩，終於混成了名歌手。
相比兩位紅顏知己的鼎力相助，另一位美國歌壇的長青樹——瓊尼·米雪兒，則無藥可救地愛上了這位永遠西裝筆挺、眼神迷離的中年大叔。當時瓊尼·米雪兒，還不是很出名，只有高中學歷的她，剛剛被自詡大學學霸的高智商男朋友甩了，理由是小姑娘智商欠費，沒文化——憤憤不平的姑娘，正需要大叔的安慰。
這是兩人在民謠音樂節上的甜蜜合影。科恩標誌性的溫柔眼神，讓受傷的米雪兒一時如沐春風。為了彌補智商上的欠費，科恩為米雪兒姑娘惡補文學，從洛爾迦的詩到中國的玄學經典《易經》，沒想到竟然把米雪兒也培養成了美國歌壇少有的創作型民謠女王，蘋果CEO喬布斯終生的偶像，美國民謠搖滾的重量級代表。
在許多年後，雖然總是無法原諒科恩的花心，然而當她談起自己的音樂創作時，米雪兒卻不得不承認，科恩對她的深刻影響。她特別回憶起當年科恩為她一句一句講解中國的《易經》——說老實話，解釋《易經》的陰陽八卦，對多數中國人而言，都不是件輕鬆的事。
生活的兩面: 娜娜· 莫斯科莉翻唱
米雪兒的代表作之一《生活的兩面》，一次次的相愛與背叛，一次次的希望與失望，讓這位曾經智商欠費的女孩，也學著用更深邃的目光去打量生活。她在歌中極富哲理的唱道：
現在我看人生，看到的是兩面
看到的是得與失，心中卻仍然迷惘
我曾經確信的人生，難倒不是幻象？
人生啊，我不知道何去何從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米雪兒理解的《易經》。不過，歌中那深沉婉轉的意境讓人激賞。有趣的是，米雪兒和科恩都是加拿大出生，兩人又同是唱作合一的民謠歌手，而且還都喜歡畫畫，《生活的兩面》專輯封面上的自畫像，無論是線條、用色、構圖都極其專業，那憂鬱而迷人的色調，透著詩一般的氣質。
至於，兩位志同道合的情侶為何會分手，其實你讀讀米雪兒寫的歌《相冊》，就會一目瞭然，在歌中她直率地寫道：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相冊，還挺喜歡裡頭的美女
然後你把我的照片也放在裡面.....
你就是這麼鐵石心腸，卻要我溫柔地愛著你
在我秘密的生活中：科恩演唱
愛情，只是一場馬不停蹄的憂傷嗎？愛情，只是相冊里美麗的照片嗎？個性剛烈的女孩永遠不能原諒的，僅僅是一個男人的花心嗎？有時我覺得也不全是。在科恩的愛情相冊裡，唯獨少了一個女人，一個從來不曾真正出現的女神，她不是米雪兒，更不是喬普林，她其實還沒有出生。
你的女神，出生了嗎？
5 檸檬樹
我把車開得很快，開得很遠
我想換種方式生活，換個角度看世界
——彼德·弗雷登斯勒
檸檬樹：蘇慧倫翻唱
我朋友有一位可愛的小女兒，她可不懂疫情的可怕。睡醒了老是要吵著出去玩。所以老爸只能開車帶她去兜風。但是她卻哭著鬧著要下車玩。老爸只好給她放歡樂的音樂，比如蘇慧倫的老歌《檸檬樹》，聽到那輕快的旋律時，小姑娘就會破啼為笑。有時，我總在想，音樂這東西真的是很神奇。這首《檸檬樹》其實是一首英文老歌，講訴了一個平淡的愛情故事。
1995年時，由4個德國小夥組成的愚人花園樂隊，已經成立了五年。發行過一張叫作《曾經的藍月亮》的專輯，平平淡淡的配樂和演唱，幾乎沒有人在意他們。就和我年輕時玩過的那些樂隊一樣，如果不是這首歌，估計再折騰幾年，當時的朋友就會作鳥獸散。樂隊的核心彼德·弗雷登斯勒當時已經畢業了許多年，為了這不死不活的音樂之夢，生活弄得一團糟。一個下雨天，喝多了老酒的他和自己的女友大吵了一架，結果女友一氣之下離開了。當彼德從酒中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無聊的時光，他無事可做。唯有等待女友回來。在恍惚與煩悶中，他乾脆開車到街上兜風：
我把車開得很快，開得很遠
我想換種方式生活，換個角度看世界
但我依舊感到孤單，我在等你回來
昨天你還給我講：藍藍的天空多麼美麗
生活會多麼美好
但是我所看見的只有一株黃色的檸檬樹
我搖著我的頭，上下上下，不停的搖
我前後左右的看，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我所有能夠看見的只是另一株檸檬樹
主唱彼得與主音吉他沃爾科，愚人花園的創始人，也是樂隊的絕對核心。兩位英俊的大男孩其實和我年輕時遇到的無數男生一樣，迷惘而簡單。
在一段輕快的電音前奏之後，你會聽到一聲似乎是瓶子摔碎的聲音，暗示著昨夜的爭吵，接著，主唱彼德·弗雷登斯勒清徹的帶著幾分男孩氣的歌聲，尾隨而至。這不是愛情的悔過，也沒有情歌需要的那種傷感，帶著幾分無聊，幾分無奈，幾分思念，幾分迷惘，空虛地等待著心愛的人回來。就象悶熱的夏天等待著一縷涼風。就象苦悶的青春，期待著某種並不存在的安慰。
每次聽到這首歌，我都會想起不願意長大的《小王子》：其實長不大多好。象野孩子一樣，任性地活在成年人的世界裡，在大人都匆匆地做著上帝安排的工作時，你卻還在假裝沒有長大，任性地發著呆。年輕的時候，我們誰不想換種方式生活，換個角度看世界，可問題是：換個方式，換個角度，這世界還是那麼難以理解，還是那麼沉悶無聊。在一棵一棵的檸檬樹背後，我不知道彼得心愛的女人是否原諒了她的大男孩。
女孩的愛，才是比拯救世界更關鍵的問題。
檸檬樹：原唱
這是一個淡得象水一樣的故事，卻有著特別提神的旋律；這是一首總是讓人留著念想的小曲，這是一首塗在青春邊緣上的小詩。年少的夢想，就象曲子開頭的那隻瓶子，輕輕一碰就摔碎在現實冷硬的地板上。
接下來，讓我們帶上口罩，到街上去散散心吧，看看有誰還愛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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