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第一次上網

初夏的夜晚,溫柔,隨和...並沒有盛夏季節那種炙熱的燒灼感。

東北夏天的夜晚,是許多南方朋友理解不了的愜意。因為東北氣候的原因,每年適合在戶外活動大概只有4月初到9月末這段時間,等到進入10月份深秋後,街上除了貪玩的孩子們和需要養家餬口的成年人外,幾乎看不到太多頂著寒風在街上散步的路人了。與寒東臘月躲在屋裡抱暖氣或圍在火爐邊相比,人們更喜歡氣候適宜的初夏。

無論你是達官顯貴,還是普通百姓,幾乎都會在晚飯後逛逛夜市,吃吃特色燒烤,或是三五成群的圍繞著河邊新修的小路散步納涼,打打撲克、麻將等來消磨時間。

當夜晚降臨以後,大街上依然車水馬龍,熙熙攘攘。滿城的燒烤香味會從路邊的大排檔,或是各種不知名的小衚衕裡不約而同的傳出來飄進你的鼻子裡,時時刻刻勾引著你的食慾...

從大頭家出來的我,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奔向王胖子的電腦房。

“今夜的寒風將我心撕碎,倉皇的腳步我不醉不歸,朦朧的細雨有朦朧的美,酒再來一杯...”離得老遠,就聽一首伍佰的《痛哭的人》從劣質音響中傳進了我的耳朵裡,自認為走在時尚前沿的王胖子最喜歡的歌手就是伍佰。

2000年的主流音樂還是以港臺音樂為主。記得在MP3問世以前,我們這些學生青一色的標配就是隨身聽。號稱原版的磁帶每本大概10塊錢,而且只有專業音像店的玻璃櫃臺裡才有的賣。而盜版的磁帶10塊錢3本,音質自然不能要求太高,甚至過分一點兒的連副歌都沒有唱完就結束了。

當年的我比較喜歡聽張信哲,孟庭葦,周華健,張學友,王傑的歌。我認為相對於現在,由網絡歌曲佔據主流音樂導向的音樂環境相比,當年的我對於大陸歌手的歌曲毫無共鳴可言。無論從前奏,副歌,旋律,歌詞,意境等等方面比較,還是更喜歡懷舊的港臺歌曲。

學生們不會買下所有歌星的磁帶,一是買不起,二是不需要。

男生如果聽到自己喜歡的歌曲後,就會反覆聽上幾十甚至上百遍,直到可以完整的唱完整首歌曲。

而女生們則完全不同。就算磁帶裡有歌詞,也會用娟秀工整的字跡,把每首歌的名字和歌詞記錄到一個相當精美的本子上。然後圖圖畫畫,弄得像賀年卡一樣,這種我們稱呼為“歌本”的東西,當年女同學幾乎人手一本。

“哥,還有能上網的電腦沒?”進門後我邊環顧了下四周邊說道。

“奧老弟啊,有有,那大姐查個資料馬上就下了,你今天咋來這麼晚還過來呢?”桌子上放著一盒看不出具體什麼菜的盒飯,王胖子一邊往嘴裡扒拉著一邊答到。

王胖子吃完後筷子往空飯盒裡一扔,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隨手抓起桌上的一包吉慶香菸,摸出一顆放在嘴上。

我先他一步把點著的打火機舉在他面前,他一下樂了,然後用手心蹭了蹭油乎乎的嘴,深吸了一口。“挺會來事兒啊小夥兒”。

“咱哥倆誰跟誰啊。對了王哥,你一會兒要是不忙教我上網聊天唄。”

“啊?這玩意咋交啊?聊天就是嘮嗑,嘮嗑你不會麼?我也就能教教你咋註冊和登陸的。”王胖子皺了皺眉頭,腦門上立刻擠出了兩行深深的抬頭紋。

“行,那就先教我開始的步驟,等有空了再教我怎麼聊。”我心裡一想著馬上就可以網友聊天了,就覺得無比的興奮。

10幾分鐘後,一個矮胖的40歲左右的中年婦女站了起來,從肥胖的臀縫中拽出了夾在裡面的連衣裙。她還沒等結賬呢,我就一屁股坐在了帶有她餘溫的凳子上,然後跟王哥擺了擺手。

“王哥我上機了奧,趕緊來教我這玩意兒咋整的。”

“我草,這給你急的啊。你哥這麼大歲數了沒有對象都沒有你著急。”王胖子從旁邊拖過來一把椅子坐到我的身邊。

“先點開這個,在點這,然後點這裡,輸入111就行,亂填就行了...”在王胖子對著屏幕一頓指指點點後,遞給了我一張紙和筆,然後我把賬號和密碼都記在紙上。

一個簡單的登錄密碼,我想了足足有5分鐘,最後決定用我媽給我的二手BP機號為密碼,因為怕用別的數字印象不深會忘掉。

“好嘞哥,完事兒咋整?”

王胖子幫我註冊了一個8位號碼的OICQ,竟然用了10來分鐘。“你先起個網名吧,再換個頭像。看,這麼多頭像你隨便挑一個自己喜歡的,然後添加到好友列表裡,就能嘮嗑了...”

“等會哥,你慢點說,點哪啊?”對於剛接觸網絡的我來說,任何一個圖標,一個翻頁,一個需要填寫的資料都跟看天書一樣。王胖子說話還特快,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行了你先自己琢磨琢磨,有人下機了我去收錢。啥地方不懂你一會在來問我,你咋這麼笨呢?”王胖子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轉身回去了。

狗人兒!我心裡暗暗罵了一句。我要自己會琢磨還用問你?我坐這都快半個小時了,一個天還沒聊上呢。

一個小時內我4次來到王胖子面前問了各種問題,就連上課的時候都沒有這樣認真過。加上我還算比較聰明,終於學會了怎樣填加好友,怎樣打字和發送消息,怎樣打開和關閉OICQ。

我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對於自己的外在形象以及面子問題上,一直都有著比較高的要求。相比現實中的人靠衣妝馬靠鞍,網名就好象一個人的臉面,如果網名在第一時間不能吸引人的話,就不會吸引太多的女孩跟我聊天,所以在起網名上思考了許久也確定不下來。

叫什麼好呢?三好學生?不行,不符合我的現實情況,自己現在跟一好學生都不挨邊,哪來的三好。帥氣男孩?也不行,有點太土了,而且也沒有個性。那叫酷酷的我吧?也不是理想...

我一咬牙一跺腳,乾脆就叫——不太理想!

哈哈,總算起好了網名。餘光無意間掃到牆上的掛錶,我草,竟然已經上了1個半小時的網了。

我暗暗計算了一下網費要10幾塊錢,心想這上網聊天也太奢侈了。擺弄半天就起了個破網名,一個網友都沒加上,這錢花的太不值了,以後再也不上網了...

王胖子簡直是個的臭騙子,你個大胖B!心中問候著王胖子祖宗十八代的我匆匆付了網費,極其失望的回到了出租屋裡。

2個月後...

“大家都把腰板挺直了往中間靠一靠,咱班同學人多,別落下誰。來,都往前面看,一起大喊:茄子!”在班主任老劉的組織下,我們拍下了初中畢業的集體照。

至於畢業的成績,對於我們這些讀慢班的孩子根本就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從今天開始,我不需要在起早貪黑的上學了。那種興奮的感覺好像是一個個刑滿釋放的犯人,終於出獄重新獲得了自由。

“大鵬,你想好了?真要回老家了?可算盼到畢業了,你還要走了。哎!你要不走留下來,咱們大夥兒在一起玩多開心啊!”大頭把我滾的亂糟糟的床單放進一個大編織袋兒裡,遺憾的搖著頭說道。

“行了大頭,你別Jb墨跡了。大鵬不是說了麼,等過了年就回來看咱們嗎?到時候咱們請他吃肉,他請咱們喝酒哈哈”趙曉瑞雖然表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其實骨子裡卻不是不想繼續上學了,只是家庭原因給他心理造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影響了他的一生。

多年後的一次初中同學聚會上,偶然間聽到了他已經去世的消息...萬萬沒想到當年的一別,就是整整一輩子。不知道我的這位好兄弟,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我才不請你們喝酒呢,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們還想讓我請?你倆長心沒啊?”

“哈哈,狗B!大鵬你說你都要走了,不能說點好聽的啊?平時你不也挺敞亮的嗎?”

說的這人叫老薑,是我至今唯一還有聯繫的初中同學。前年過年的時候我還去找過他,只是他如今生活的十分不如意。親戚朋友似乎都有意的疏遠他,只有我會去看望他。一次醉酒後拉著我的手說謝謝我,謝謝我沒有因為他窮而瞧不起他...

“對,他比咱仨都有錢。還哭窮,不Jb給他收拾了。”

“不收拾拉倒,你要在收拾一下你就是狗。”

“草!”

“哈哈哈哈”

多年後我在整理東西的時候恰巧翻到了那張初中畢業照。望著照片中那些青澀稚嫩臉旁,不禁感嘆到年輕真好。

人生彷彿是一塊石頭,年輕的時候稜角分明。等到成年後許多自己特有的性格,已經被現實的社會逼迫得所剩無幾。就像一塊石頭一樣,那些年輕時的稜稜角角已經被逐漸磨平,當年的銳氣已變得所剩無幾。

從我來到這個縣城來的那天,就知道這座城市除了那幾個朝夕相伴的小哥們以外,沒有其它什麼事情值得我留戀的。

第2天上午,母親求了單位的一臺金盃麵包車,拉著我為數不多的行李再次返回了我的故鄉鐵市。

我單手拖著下巴,透過搖搖晃晃的車窗望著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不知道我未來的人生將要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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