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的黃土地上，有個老人每天趕著一群羊去放。
他和羊群走過的地方，黃土微微揚起又落下，空氣中多了一股青草味。
羊群走在前面，老人在後面一高一低地跟著。離近了你才知曉，原來老人的腿腳不方便。
這個老人，就是我的父親。
01
父親早些年做了點小生意，他和母親兩人去方圓幾十裡的村子裡收購雜糧，收了再賣掉，從中賺個差價。
日日顛簸，雖然辛苦但也幸福。
但不幸的事還是發生了。他們開的機動三輪車側翻在了溝裡，母親被甩出去幾米，搶救了一晚上，愣是被死神帶走了。父親被摔骨折，之後落下腿疾，走路一瘸一拐的。
那年，我7歲，上二年級。我近乎早熟地懂得了，人生充滿意外，你想不到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之後，家裡剩下了我和父親兩人相依為命。
他用家裡僅剩的積蓄買了三隻小綿羊。從那以後，父親便開始放羊了，這一放就是大半輩子。
小學課業少，放了學我就會去找父親。
父親放羊，總愛去村外的一片長滿雜草的地裡。
每次我都是先看到羊群，綿羊們低著頭在地上覓來覓去，嘴裡咀嚼不斷。再往邊上看，很容易就能看到父親了——他揹著手，手裡拿著一段樹枝作鞭子。靜靜地站著，欣慰地看著他的羊群。
見我跑過來，父親就會朝我走幾步，問一聲：“放學啦？”
“嗯嗯”，我邊點頭邊回答。
我走過去，一定要先將父親手裡的樹枝“奪”過來。
我拿起樹枝，高興地撲向羊群。綿羊們一鬨而散，警惕地在遠處看著我。
我束手無策地望向父親，企圖用眼神來求助。父親心領神會，笑呵呵地走過來，說：“這放羊啊，不能攆羊，你追它跑，你又追，它跑得更遠了。不僅人累，羊也吃不飽啊。”
話音剛落，父親突然想到什麼，像犯了個大錯一樣，緊張起來：
“你別問了，你可不能學放羊。你就好好上學，以後坐辦公室。”我聽了咯咯地笑。
夕陽西下，晚霞染紅了半片天。
這個父子交談的場景成了一段剪影，烙在了我的腦海裡，常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浮現出來，回想起來，我的心裡就一陣柔軟。
02
時光飛逝，歲月荏苒。
轉眼我參加完了高考，那個暑假我跟父親一起放了一個月的羊。
18歲，我已然像一個男人。兩個男人站到一起時，語言成了一件奢侈的東西。
我們整晌整晌地放羊，話卻沒說幾句，有時候站著，有時候是坐在地頭，我們有時看羊，有時看天。
但我心裡覺得很踏實——原來“父愛如山”是這樣的感覺，父親的愛，能像座山一樣壓制住人內心的不安，又像座山一樣供人倚靠。
高考成績出來了，我考上了省重點大學。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父親那天的表情，他看看我，又看看通知書，笑著笑著眼裡就含了淚。
當天，父親殺了一隻羊。做了七八個菜，買了酒。那頓飯，父親說的最多的兩個字是“真好”。這兩個字一直從他的嘴裡汩汩地流出，好像他的心裡多了一眼喜悅的泉水。
我去上大學之前的一天早上，天才剛亮，父親就牽著5只羊去了集市上。
中午，父親回來了。他把賣羊的2560塊錢塞到我手裡，說：“去了學校，別捨不得吃。你要是沒錢了就跟爹說，爹再賣羊就是了。”
我狠狠地點點頭。
父親那麼愛他的羊，但因為是為了我，他也狠了心。
在大學裡，我讀到貝多芬的一句話——使你的父親感到榮耀的，莫過於你以最大的熱誠繼續你的學業，並努力奮發以期成為一個誠實而傑出的男子漢。
就是這樣一句簡單直白的話，激勵我度過大學時期。
03
大學畢業之後，我找到一個不錯的工作——如父親所說，我還真的坐了辦公室，成了一名文字工作者。
工作兩年之後，我有了一些的積蓄，也準備和談了5年的女朋友結婚。
恰逢這時，父親的腿疾又犯了，走路一腳深一腳淺的問題又嚴重了。
這樣還怎麼放羊呢！我給了父親兩萬塊錢生活費，讓他把羊都賣掉。
父親半坐在床上，低著頭，不說話。我也識趣地沒有多言語。
後來，我帶未婚妻回家看望他，父親揹著我偷偷把那兩萬塊錢硬塞給了他未來的兒媳婦。
我心中已然明瞭——是啊，父親哪裡捨得他的羊呢。羊像他的老夥計，像他的好哥們兒。
父親和羊，分不開了。
04
如今，我的兒子已經6歲了。
我每週都會帶他回老家看望父親，兒子一看到羊就高興，跟著羊群亂跑。
我拉住兒子說道：“這放羊啊，不能攆羊，你追它跑，你又追，它跑得更遠了。不僅人累，羊也……”
沒等我說完，父親就大聲呵止我：“別教孩子這個，我孫子可不能學會放羊。”
你看，父親放了一輩子的羊，卻不敢讓他的兒、孫學一星半點——父親太希望他的子孫擺脫這片黃土地了。
我跟父親並肩站著，有時看羊，有時看跑來跑去的孩子。
誰也沒有張口說過多的話，但我心裡覺得踏實。
父親就那樣站在那裡，揹著手，靜靜地看著他的羊群……
結語
在我心裡，父親像一位“鬥士”，讓我踏實又心安，而父親的羊群更是成了我幼時、青年，甚至成年時期，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寫到這裡，我想到了筷子兄弟的那首《父親》，旋律又在耳邊響起：
總是向你索取卻不曾說謝謝你
直到長大以後才懂得你不容易
……
時光時光慢些吧
不要再讓你變老了
我願用我一切換你歲月長留
……
祝天下父親健康長壽！
我是 ，寫有溫度、有深度、有態度的文字，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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