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低調”印象的男人們,卻最是直接揭露封建腐朽現實

《紅樓夢》是一本以講女性世界為主的書,無論是主人公賈寶玉的男女之觀,還是書中在女性身上著力筆墨都表明其所講述的女性主義主題。曹公身在清代,書成於乾隆年間,那時的社會法度和人倫綱常不像今天這樣講究男女平等,雖然滿清是馬背得天下的女真族,女性同樣在社會活動中有著重要作用,然而歷史格局和封建背景下的《紅樓夢》時代,女性依然是作為男性的附屬出現的。《紅樓夢》中女性描寫諸多,同時仍不能忽略其中男性的角色,即使他們有各種為人所不齒的行為,卻仍是構成這個女性世界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依然值得我們去研究。

《紅樓夢》:“低調”印象的男人們,卻最是直接揭露封建腐朽現實

《紅樓夢》中男性數量其實不少於女性:庚辰本中男性306人,女性296人;程乙本男性368人,女性302人。足以見得男性人物在書中角色裡仍舊佔據多數,只不過作者有意突出大觀園女性理想世界,宣揚自己所感悟的女性權利覺醒上,而對於最能直接代表社會現實的男性世界,卻著墨給了“配角”身份,給讀者留下了“低調”印象。不過並不妨礙我們在這些男人身上看到最真實的清朝腐朽一面。

封建制度下培養的“完人”,卻不再適應社會進步

體制已經腐朽,末路不再遠

賈政身為榮國府的現行掌權者,自幼喜讀書,為官清廉,一向秉公辦事,閒暇時光還喜歡在家中與清客相公們論道古今。從他的名字就能看出來,存周,意指其行為規範處處合乎周禮,是完全按照封建禮制來生活的舊時貴族子弟。有一妻二妾,雖然時時宿在趙姨娘房中,卻並未因此寵妾滅妻。孝敬長輩,在賈母面前從不敢多言,每天請安,有了好東西也立刻孝敬賈母。他的詩文造詣我們不曾得知,但憑書中對瀟湘館的讚許即可知,他也並非完全的迂腐古板之人,更有文人雅士的閒情逸趣。

他按照封建制度的倫理和法度來要求自己,雖然自身勤勉,卻無法教育只愛脂粉的兒子,雖然一心維持國公家族體面,卻依然於事無補、無力扭轉墮落局面。身為賈府的掌權者,他自恃高雅不過問俗事,對家中事務不管不顧,任由王熙鳳和賈璉為所欲為。他愛子心切,期待子孫後代認真讀書考取功名,結果孩子見了他就像老鼠見了貓。他為治家之道打了寶玉,為的是光宗耀祖,卻並未收到相應結果。

《紅樓夢》:“低調”印象的男人們,卻最是直接揭露封建腐朽現實

賈政打寶玉

他是一個合格的封建社會維護者,但是卻無法用正統的儒家理念去改變即將走向末路的家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他只做到了第一個,理家這個環節他就沒有跟上,更遑論其他。賈寶玉拒絕他的教誨,賈環更是少得他的栽培,他只獨善了其身,未能兼濟家庭。後四十回中有描寫賈政為官上任時的種種,面對下屬的不法行為,他力所不能及,轉換思維想要隨波逐流,卻因為激起民憤被參了一本。

賈政的遭遇是封建制度衰亡的象徵,這個完全按照封建制度打造的人尚且對現狀無能為力,只能說明封建社會的統治和制度已經不再適應社會,原有的社會形態已無法滿足社會關係的變化,傳統的道德觀念、價值觀念、人生觀念在這一時期已經成了阻礙社會進步的桎梏。

封建社會里的主流價值觀嚴重扭曲

敗絮遍佈人群,傾倒之勢尤甚

寧國府的賈珍、賈蓉父子是賈府言行最過分的兩個,表面上是忠臣孝子,暗地裡卻是荒淫無度,天天不幹正經事,玩弄女性加狂嫖濫賭。賈珍的父親去世,他趕著請了假,到了停靈處,從大門外哭到棺材前,一哭哭到天亮,連嗓子都哭啞了。眾人面前做足了孝子賢孫的樣子,實際上卻是人前在靈堂睡草蓆,等人散了就去尋小姨子玩,還在國孝家孝期間攛掇賈璉娶尤二姐為著自己來往方便。賈蓉學著父親的樣子,有過之而無不及,人勸一兩句,他就說髒唐臭漢,用這種歪門邪理來粉飾自己的言行,崇尚越醜陋、越噁心才是上流社會的風流行為。

《紅樓夢》:“低調”印象的男人們,卻最是直接揭露封建腐朽現實

賈蓉

榮國府的賈赦是不知羞恥的,一把年紀不停的買小老婆,官不好好做,成日在家和小老婆喝酒。兒子賈璉是不管僕婦還是親戚,腥的臭的都往屋裡拉,有著王熙鳳和平兒兩個美人兒,還在不停地出軌獵豔。他們的行為不但沒有遭到任何人制止,反而僅僅是被賈府最尊者賈母訓斥而已,只說兒子應該保養身體,認為孫子賈璉的行為只是"饞嘴貓兒"。賈母所代表的正是封建時代的價值觀,貴族子弟這樣好色行為只是男人的風流韻事,並不是什麼大事。

賈珍和賈赦都是襲了寧國公和榮國公的爵,賈珍還是長房,二者理應在家族中做出表率,引領族中子弟。實際上根本沒有達到表率,只在表面做出詩禮之家的正派樣子,背地裡淫樂無度,毫無倫理綱常,簡直道德淪喪。身為有爵者,不但仕途上毫無作為,還藉著練習騎射的由頭在家裡聚眾賭博,引導一族的子弟都跟著鬥雞戲狗,臥花眠柳,只把下流當風流。

《紅樓夢》:“低調”印象的男人們,卻最是直接揭露封建腐朽現實

賈珍和尤三姐

賈環身為賈政的兒子,為人頑劣異常,因為嫉妒寶玉就將燭臺往他臉上倒,小小年紀心狠手辣,內心陰暗自輕自賤,完全沒有正經公子哥應該有的體面。他的現狀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母親教育有關,趙姨娘出身低微,人又不夠持重,教養的賈環也是處處惹人嫌。跟著賈珍混的賈薔借了給賈府辦事的由頭,管著小戲子,拿賈府當掙錢的手段,暗地裡吃了不少回扣。另一個賈芹,藉著大觀園轉移小和尚小道士,謀了這個差事,一次費用就能支二三百兩,在寺廟裡稱王稱霸,養老婆小子。

這些都是《紅樓夢》中地位尊貴的賈府正經子孫,身為家族龐大的國公家後人尚且如此,可見清朝時期的封建貴族家庭已經腐化墮落到何種地步了。賈府這些男子們表面恭謹、遵從祖先遺訓,孝悌賢良做得好樣子,實際上卻是罔顧人倫、任意踐踏道德,毫無廉恥之心,思想行為極其惡劣,絲毫沒有大家子弟該有的高瞻遠矚與憂國憂民,更缺乏復興家族與振興國土的責任擔當。

這些人是封建社會中的腐朽一面,是貴族階層的蛀蟲,當朝權貴家族已經由開國元勳變成了這種踐踏法律、欺凌弱小、驕奢淫逸的無能之輩。由此及彼,當時的清朝政府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封建制度已經處於即將崩潰的邊緣,隨著時代的發展,各個階層中思想解放的萌芽正在出現,反抗精神壓迫的人文主義思潮暗流湧動,蛀蟲們毫無意識,依舊墮落不堪,封建社會在他們的腐蝕下更是加速滅亡。

腐朽風氣形成,誰試圖弄潮,誰就是對抗權力

只能隨波入暗流,被腐化,被墮落

書中有封建制度的遵循者,也有封建社會的蛀蟲,另外還有一類人,就是在封建官場中如魚得水春風得意的賈雨村。賈雨村在書中起起落落數次,從一開始的一文不名到中舉,從仕途坦蕩到被參議出局,從黛玉教師到賈政幫助下復職,從屢次升遷到一朝罷黜,他的人生經歷就是封建制度下依靠科舉走上官宦仕途的官員真實寫照。

賈雨村因家中淪落寄身葫蘆廟中,以賣文為生期待籌措盤纏上京趕考,獲得甄士隱幫助後就連夜趕往京城了,可見他一向志在功名,機會一來馬上奔赴夢想之地。第一次做官之前的他,是一個才學過人、書生意氣的不凡之人,即便是為同行所不容,卻也灑脫豪情,安頓了家眷自己就開始遊山玩水。朋友引薦之下做了林黛玉的老師,一年就教她唸了四書,四書可不是一本書,是古代學子必學的儒家經典,足足四本。而且古代貴族家中聘請的老師不僅會教學生,同時還會與家長談古論今,以林如海後面為他寫信可以看出賈雨村的確是合格的老師,確有才華才能得林如海如此對待。

《紅樓夢》:“低調”印象的男人們,卻最是直接揭露封建腐朽現實

逐漸走向墮落的賈雨村

他身為兩榜進士,為官之道上並非一路順暢,最初因為有些恃才放曠的傲氣,所以做官不到一年就被參了一本。然而復職後的賈雨村就與之前不一樣了,他復職遇到的第一個案子就是薛蟠打死馮淵,這時的他經歷了宦海沉浮,見識了林府與賈府的豪門貴族,從當年的豪氣書生慢慢的變成了一個善於鑽營的當權者。一面念著賈家的好為薛蟠免了罪責,一面又修書王子騰期待攀上點關係,卻忘了自己曾經允諾過甄夫人要探訪送還英蓮,反任其流落薛家,無法歸還故鄉。賈雨村的官場之路從這時候起就變得越來越順暢了,他為了給賈赦找幾把古扇,冤枉石呆子,還把人家折騰的死活不知。他已經漸漸遠離了最初那個意氣風發的豪氣書生,漸漸變成了官場油子,喪失了為人之本,正是賈政說的那句:幾年門子也會鑽了。

像這樣的人一旦學會"為官之道",那裡還愁沒官做呢?賈雨村從知府升了御史,又升了吏部侍郎、兵部尚書,關係網逐步打開。與賈家王家這樣的高門大戶攀上關係,賈雨村官場之路越走越順,封建社會中官場的醜惡一面可以從此窺得半貌。賈雨村代表的是被官場腐化的人,是經歷波折後開始學會"門道"的人。他本性不壞,但在做官途中的屢次變通,最終成了一個沽名釣譽、貪贓枉法、恩將仇報、落井下石的人。包括後半部書中賈府被抄家,其中也有賈雨村在推波助瀾起作用,那時的他已經被社會影響到異化了,整個一個忘恩負義之徒。

封建官場規矩汙染了他的心靈,貪婪與慾望左右著他的行為,原本意氣風發、孤高自詡的兩榜進士最後變成了一個黑白不分曲意逢迎的"得勢官員",成了仕途經濟中的中流砥柱。那時的官場風氣就是這樣充滿了蠅營狗苟與腐敗不堪,影響著每一個官場新人,把每一個"書生"都變成了"祿蠹",這些弄潮兒的所作所為正是為封建制度的滅亡添磚加瓦,貪腐成風的官僚體系正是封建制度滅亡的一大原因。

書中顯著的男性角色不止如此,冷二郎柳湘蓮俠氣之士因情遁入空門,名角琪官深受上流社會喜愛卻被忠順王府控制,賴尚榮世代奴僕依靠賈家考取功名終翻身,秦鐘不顧學業家庭偷偷早戀致夭亡,賈芸識時務巧巴結善於鑽營終獲機會,醉金剛倪二仗義疏財大氣慷慨,焦大啐罵主子不顧倫理痛心疾首......他們在書中代表的正是清代社會的眾生百態,是我們透過女性世界瞭解到的男性世界,是封建制度下的社會現實,也是清代社會的基本面貌。

這些男性是封建制度的維護者,也是受害者,是男權社會的發言者,也是社會主流。畢竟再優秀的探春也只能在大觀園中施展管理才能,王熙鳳管家之才最多隻到了寧國府。男性不是大觀園中令人嚮往的女性世界,他們在書中不引人注意,卻影響著整部紅樓夢的故事走向,影響著整個封建社會的發展。

這樣的時代大勢下,“覺醒”已然沒有任何意義

理想喚醒不了現實

賈寶玉是書中的一個另類人物,他不同於其時代的任何一個男人,無論書內書外,他身上的精神價值已經超越了那個時代。他蔑視權貴,鄙夷仕途經濟,厭惡官場與男人"成熟"世界,是一個封建制度的叛逆者。他喜愛吟風弄月,討厭同大人(男人)交流,更喜歡在女孩堆裡玩鬧。他沒有封建社會里男人身上的老成持重,卻更像個女孩子一樣至情至性;他崇尚天真自由,身上極少男尊女卑的思想;他善於觀察周邊的事物,生活的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雖然也有偶爾犯渾鬧出公子哥的脾性,像下雨天襲人開門被踢了一腳,內心亦是悔悟的。

《紅樓夢》:“低調”印象的男人們,卻最是直接揭露封建腐朽現實

賈寶玉

他平等自由的思想,超然世外的理想是我們稱讚的,卻是脫離實際的,離他的生活越來越遠的。他是一個是封建社會的反抗者,也是陳舊制度下的犧牲者,他未能擔負起家族前途命運的重擔,也沒能拯救任何一個女性。他是在自我世界裡流連的思想家,卻不是一個實幹家,他能認識到自身所處時代的侷限,能夠感知仕途經濟的虛偽,卻無法去做任何開天闢地的壯舉。

他的逃離和遁世是看破紅塵的結局,也是無力改變現實的退縮,他任人控制的人生是封建社會身不由己的真實寫照,最後的出家是妄圖逃脫塵世藩籬的無能象徵。賈寶玉是作者創造出來的人物,象徵曹公對封建社會的不滿與反抗,但同時他所處的時代的侷限性決定了他無法做出更多的成就。

結語:

《紅樓夢》中的女性世界是夢幻世界,是曹公創造出來的美好世界,但是書中的男性世界則是清代社會現狀的真實反饋,是封建制度走向滅亡的徵兆,是思想覺醒與陳舊腐化的對比,是被批判或被教育的對象,是官場仕途的真實面貌,也是《紅樓夢》展示出的非夢的那部分真實,我們觀察和研究這部分真實,可以從中發現歷史的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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